煙雨江南,金陵城籠罩在一片紅霧中,不過依舊燈火輝煌車水馬龍,秦淮河夫子廟一帶依舊絲竹嫋嫋遊人如織,好一派歌舞昇平。//街市上琳琅滿目的商品,有便宜到一錢銀子一捆的蠟燭,還有便宜的制墨,比市面上出售的鬆墨還要漆黑;各式毛織的巾帽鞋襪的價格也非常公道,引來無數顧客搶購。
這些商品是從舟山島那邊運來的,至於真正的貨源,商家只認利,不問這些的。城內還出現了一些地下錢店,除了從事高利貸業務之外,還專門從事銀錢兌換,一兩銀子換一千個制錢,來兌錢的人也不少。畢竟銅錢對他們來說太重要了,不管是買賣東西,這種零錢比銀鈔方便得多了。
當然,這些錢店是非法的,所以上不得檯面,畢竟明朝厲行的是鈔法和錢法,銀子是嚴禁流通的。不過明朝的貨幣政策確實非常糟糕,行錢法卻又不能大量發行銅錢,行鈔法又沒有儲備金。
百姓只想有銅錢可用,有銀子可以保值,國家三令五申明令禁止,也敵過經濟規律。現在有大量銅錢出兌,百姓當然樂意於把銀子換成銅錢,因爲銅錢纔是合法的貨幣啊,正所謂手上有銅錢,心中不慌啊。
而這些銅錢的來源,也是舟山島,錢店的老闆一兩銀子就能換回一千五百枚,運回來一兌換,淨利潤百分之五十,他們當然趨之若騖。個別膽子大的,採購糧食焰硝等物資運到舟山島,一來一回獲利更高。
另外,舟山島那邊很奇怪,進貨只用銅錢交付,不管是多大宗的貿易,都用銅錢,從不出銀子結算。而在出貨的時候,則要求來人用銀子支付。總之就是隻用錢不用銀,只收銀不收錢。
商家們可不管這些奇怪的規定,他們只要有利可圖就行。而舟山島離大陸不算太遠,走私貿易更是興盛。當地政府當然知道這些,不過不知是什麼原因,都集體失聲了,不但任由商旅自由往來,甚至還有一些官員入股到這些商人中,充當保護傘。
就在眼皮底下發生這種怪事,建文帝卻一無所知,一來是因爲本來充爲皇帝的耳目的錦衣衛並沒有正常履行職權,第二是底下的官員搞了欺上瞞下這一手,不只是建文帝不知情,就連朝廷上的那些要員也被矇在鼓裡。
齊黃之流不說,建文帝自然就以爲天下太平了。他哪裡知道,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不是千軍萬馬,有時候軟刀子比大刀子更恐怖,因爲軟刀子來無影去無蹤,明明是受害了卻還看不出敵人是怎麼出招的。
明廷連貨幣政策都搞不好,貨幣戰爭這種高級玩意兒,他們更加不懂了,不過,階級鬥爭和人民內部鬥爭這根弦,他們時刻也沒放鬆。作爲私通順天府的疑犯,劉璟剛被押解到金陵,就受到了特殊照顧,入住天下間等級最高的監獄——詔獄。
不過,朝廷這邊還沒開始審問,浙江那邊就傳來消息,說劉璟的家人在押解上京的途中被人劫走了,賊人還殺掉了十幾個官差,沒留一個活口。建文帝突聞這個消息之後就雷霆暴怒,更是直接地把劉璟認定爲逆賊了。所以連夜下詔,讓刑部從快從嚴辦案。
得了聖旨,刑部的人當然就要辦事了,一通嚴刑拷問,劉璟卻還是牙關緊咬,說自己是冤枉的,沒有投敵。至於被問及有沒有同黨有多少同黨這些問題時,他都是一言不發,這堂審是沒法再審下去的。刑部的人審了一個晚上沒有結果,建文帝把刑部尚書侍中侍郎等人叫來責罵了一通,就換上錦衣衛來審。
錦衣衛不愧是冤案專業戶,他們一通亂搗騰,很快就把供詞送到了宮中,不但把劉璟與順天府勾搭的原因過程都弄明白了,還審出了同黨若干人,從者若干人。總之,說得有板有眼,就差板上釘釘了。
供詞中說劉璟是因爲對朝廷不滿所以才投奔順天府的,建文帝看了豈有不勃然大怒之理,馬上下令錦衣衛捉拿同黨和從犯,從嚴從快定案。
詔獄中的劉璟並不知道他的名字已經上了死神的筆記,經過接連幾次的堂審,他早就被打得遍體鱗傷,本就年近半百的他那裡受得了這等苦,之所以沒在堂上屈招,還是精神支持。剛回到潮溼昏臭的牢房,就昏睡了過去。
而就在半夜時分,一個上了手銬腳鐐還蒙着頭的“犯人”被一隊錦衣衛拖到了詔獄門口。看門的牢頭立馬過來要查視通關令牌,那爲首的錦衣衛百戶一把將那牢頭拉到一邊,道:“李大人,都是自己人,行個方便。”說完,一錠銀子出手。
“又是什麼貨色?你可別弄來個禍害給哥們添麻煩。”牢頭收下銀子,拉開頭罩,就見一張滿臉淤青的的臉,估計他媽來了也認不出來。
“色膽包天的小痞子,剛纔闖進我兄弟家要強姦我侄女,被捉了個現行。他孃的,玩女人玩到老子的兄弟家,老子這口氣怎麼也順不下,非治一治這小子不可。”
“你侄女有沒有被點紅?”那牢頭一臉奸笑地問道。
“沒有,若是着他佔了便宜,老子當場就劈了他,還用得着費事往這裡送。”
“說吧,你打算怎麼着?要死還是要活,或者是半死不活。別的不說,在這詔獄裡,是生是死就是老子一句話的事。”自從錦衣衛再次被建文帝啓用,由於建文帝缺少他爺爺那種恩威並施的手段,壓根就管不住這些奸似鬼滑如油的人。這種私下捉人私關詔獄的事自然沒少發生,這位當班牢頭也是積極的參與者之一,因爲敲詐所得他也是能分一份的。
“我侄女也沒虧了啥,這人先關着讓他長點教訓,回頭我找到他家去要點賠禮就放人。”
“對,對,對,得饒人處且饒人。”那牢頭一副瞭解了的神情,心裡卻暗笑道:什麼強姦你侄女,明明是你見人家家裡有錢,就綁架勒索,只是不知又是誰家的公子如此倒黴。
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那百戶又許諾事成之後多給五十兩辛苦費,那牢頭自然眉開眼笑,放行。很快,被蒙着頭的那個登徒子就被“押”到一個牢房內。
“老實點,不然有你小子好受。”臨走時,那錦衣衛百戶不忘恐嚇上幾句。
錦衣們一走,牢房內就靜了下來,偶爾能聽到一些犯人的痛苦呻吟聲,那個“登徒子”迅速地從地上爬起來,身上哪裡還有剛纔那股頹廢勁。他把身上的單衣一脫,反過來一穿就是一身夜行衣。
換裝完畢,他從頭上抽出一支小鐵釵,在牢門的鐵鎖上搗騰了一會,牢門就開了。接着他一陣風地出了牢房,由於牢房內光線很暗,就算是有人看到了他,也會認爲自己眼花看錯了。
幾個轉彎之後,那人就來到了劉璟所在的監牢前,在牢門上搗騰了幾秒鐘,門也開了,他一閃身就進入其中,撬開嘴將一包藥倒入劉璟的嘴中,接着就拿出一張面膜貼到了他的臉上,然後換裝,接着就背起來往另一間牢房運。
這個過程只用了不到五分鐘,這個登徒子就與劉璟做了個對調。而這一切完成之後,那個登徒子就靜臥在劉璟原先呆着的牢房內,一動不動地等着。大概過了一個時辰,牢門外又傳來一陣腳步聲,一隊錦衣衛將那個昏迷不醒並戴着頭套的“登徒子”架了出去,牢頭只是拉開頭套看了眼,見對方半死不活的,就讓錦衣們趕緊把人弄走,別把麻煩惹到他的頭上。
那隊錦衣衛架着那登徒子離開大牢,過了幾個街角,就把人交給了幾個僕人打扮的人,那錦衣衛百戶還怒道:“人帶回來了,以後讓你們家公子識相點,別再讓老子再碰上,不然見一次打一次。”
“不敢不敢,以後再也不敢了。”那幾個僕人連連點頭哈腰,又拿出兩個銀錠,“這點小錢不成敬意,各位大爺拿去喝茶。”
“知道事理就好,這可是天子腳子,以後識相點。”那幾個錦衣衛接過銀子,邁着八字腿走開了,隱隱約約還傳來一陣淫笑聲,似乎是在討論拿錢上哪去風流快活,他們自然不知道,那幾個僕人正在暗暗冷笑。
“強子,你帶人馬上把人弄出城,城北有人接應。這可是先生指名要保的人,你可要保證他安全回到北平城。而這可是咱們精忠衛第一次出任務,絕不能有任何閃失,不然咱們就都沒臉再在先生面前混了。”一個老成的僕人一邊說着,一把把那個登徒子往一輛糞車上塞。
“那樑子呢?他怎麼辦?”那個叫強子的一邊忙活着換裝,一邊問道。
“我會想辦法把他弄出來,只要你們在天亮之前順利地出了城,我這邊就好辦了。”
“劉哥,您可得小心,我們送完人就馬上回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