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不太高興?朱國斌剛剛佔了復州,鍾老四這裡又殺了莽古爾泰,應該是高興的事情纔對。”下來之後,劉民有來到陳新公事房,有點好奇的問陳新。
陳新偏着頭皺着眉,看完了手中的密信才擡頭道,“也談不上不高興,畢竟是個大貝勒,對軍心士氣都有提升,也能打擊後金軍的信心,只是莽古爾泰此人一向與皇太極作對,現在少了這麼一個人,皇太極的手腳就能放開,這中間,暫時還說不清楚利弊各爲多少。”
劉民有笑道:“鍾老四還不是你提拔的,那這次莽古爾泰的事情怎麼善後?”
陳新揚了揚手上的信,“鍾老四在消滅正藍旗的時候,俘獲了兩個漢人嚮導,背後似乎有張家口商人的影子,宋聞賢打算順着查查,這事兒不能就這樣不理,他們賣東西我管不了,現在他們是賣國,既然龍騎兵都到了宣大,總要給他們點教訓,沒王法了他們。”
劉民有站起來道:“你不是說戰兵不能幹這種事。”
“這又不是搶劫,咱們是抓姦細。”陳新拍拍桌子,“張東最後發出的消息,是張家口有商人收購糧食準備賣給後金,這事朝廷不管,咱們不能幹看着,我已經打算授權給王長福,讓他在合適的時候傳令給鍾老四打擊張家口商人。”
劉民有低頭想想道:“你去宣府抓人,這合適麼?”
陳新仰頭躺在椅子上眯起眼睛,“鍾老四這個冒失鬼,就讓他去闖闖禍,他有奇功在身,朝廷奈何不了他。但這狗東西不能單獨放在外邊。等到仗打完了,還是調回登州來。”
劉民有有些好笑的道:“你要收拾他?人家可不是你那腦袋,軍人在戰場上豈能想那許多。”
陳新搖搖頭,“這人和朱國斌一樣,天生的軍人,天賦還在朱國斌之上,不過脾氣比朱國斌跳脫得多,據軍法司傳來的通報,鍾老四在武安還要打訓導官和軍法官。兩司正要對他進行處罰,他這屬於屢教不改,性子還是要磨一磨,但又不能磨得太狠,否則靈氣就沒了。先去武學教幾個月書。把龍騎兵和純火槍部隊的操典完善,然後。。。老子給他安排了一個最適合他的去處,那裡也確實需要他這樣一個軍官。”
劉民有也沒有問是什麼職位,他有點出神的道:“這支龍騎兵很多都是去年才徵召的,沒想到這麼快就成了強軍,不知道那幫建奴現在是什麼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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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格立馬於太行山西側山口,面前是波濤一般起伏的羣山。他的身後站着德格類、阿濟格、阿巴泰、阿山、烏納格等人,這個山口就是通往竹帛口的,豪格看着深深的峽谷有些發虛。
德格類有些低沉指着山口道:“那些明軍最後都往這裡走的,後來咱們堵了山口。有一股登州兵往代州逃了,竹帛口方向的登州兵狡詐非常,後來再也沒出來過,他們留在山外人數不多。但山中到底有多少人。。。誰也不知道。”
豪格點點頭,山口那邊此時跑出一羣哨馬。都是正黃旗的精銳白甲,領頭的正是最近表現優秀的鰲拜,他直奔豪格面前,下馬對豪格大聲道:“三貝勒的頭被他們砍了,屍身還吊在竹帛口關城北城樓上,託博輝和達爾哈的也是。”
正藍旗的人一陣躁動,紛紛鼓譟要一同去攻破竹帛口,搶回莽古爾泰的屍首,豪格心知肚明那是明軍引誘後金兵的方法,就眼前這個峽谷地形,明軍不用堅守竹帛口,就在前面峭壁之間架上兩門炮,輪流打放起來,眼下這幾千人根本攻不過去。
但就此調頭的話,面子上需不好看,因爲莽古爾泰的屍體還吊在那裡,現在又被哨馬看到,跟正藍旗的人也不好交代。
另外鍾老四的疑兵確實讓東路軍草木皆兵,阿巴泰和阿山從廣昌飛快逃回了靈丘,與靈丘的阿濟格和德格類合兵一處,全軍都縮在了靈丘附近,派出的哨馬在多處看到了登州騎兵。而阿巴泰在馬頭關只看到了步兵,正藍旗逃回的零散甲兵也說只有步兵,現在他們按哨馬的數量推斷,登州兵至少五千以上,很可能就藏在山裡。
等到豪格到來之後,東路軍人心稍定,按豪格的要求派出有力人馬往竹帛口方向哨探。
終於到了昨日,正白旗的白甲兵抓獲一個登州哨馬,逼問出了登州的兵力,他們這才舉兵前來,但又不敢大舉進山,豪格此時已經算拿出氣魄,讓鑲黃旗白甲入山查探,小心翼翼走到了竹帛口,結果出乎他的意外,莽古爾泰居然還掛在竹帛口。
德格類大聲道:“豪格貝勒,三貝勒戰死也就罷了,如今還被那登州兵掛在城頭侮辱,咱們一定要奪回來,把那些登州兵全部凌遲處死。”
正藍旗的將官紛紛鼓譟,豪格揮手讓他們停下,心中十分爲難。覺得已經驅散了登州哨馬,其主力龜縮竹帛口不出,後金軍多少找回點面子。他不願進山,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說服正藍旗的人,便轉眼看向七叔多羅貝勒阿巴泰。
阿巴泰此時耷拉着腦袋在後面,他在馬頭關自行逃了,害得達爾哈全軍立即潰散,回到靈丘之後,部分逃回的達爾哈手下找到阿巴泰要火拼,正藍旗的德格類等人也要認爲阿巴泰造成後路崩潰,這才讓莽古爾泰前後受敵,直接把阿巴泰的營地圍困起來,若非登州的威脅還在眼前,恐怕早就把阿巴泰抓了,一直等到豪格到來才解圍。
所以豪格想想,覺得讓阿巴泰說話不合適,又轉向十二叔阿濟格。阿濟格看到豪格的目光,知道豪格的意思,但他也沒有什麼急智,一時半會說不出什麼。
旁邊一個聲音突然向鰲拜問道:“奴才斗膽問問,各位主子哨探時可看清楚了是三貝勒?”
豪格一看。是文館筆帖式范文程,此人原本是個秀才,早在萬曆四十六年就投靠了奴兒哈赤,開始也很一般,後來慢慢展現了一些才幹,皇太極即位之後,他先是書房秀才,後來書房改爲文館,他也就成了文館官員。在大淩河之戰時,他單獨勸降了一個堠臺,皇太極把上百的人口都獎勵給了他,他正式成了後金奴隸主的一員,不過地位依然很低。
“是。看清了。”鰲拜沒有看到豪格的暗示,大聲的說道。
豪格冷冷問道:“眉眼都看清了?”
“這。。。沒有,遠遠看到的,是三貝勒的鎧甲。”
“必定是登州兵的詭計。”范文程低頭想想措辭冷靜的開口道,“各位主子試想,尼堪今次殺死了三貝勒,這是多大的功。他們定會急速把屍首運去明國京師慶功,這裡剩下的不過是一副鎧甲,隨便找具屍首掛起來,故意讓咱們的白甲遠遠看到。然後引咱們大軍去搶奪,其伏兵再起,以重創我東路軍。別以爲哨馬能進出,大軍就能進出。這山中山高林密,隨處躲個上萬人都尋不到。咱們東路幾千人一進去,萬一被登州鎮所圍困,到時又有誰來解救。”
阿濟格、阿山等人紛紛點頭,正藍旗的德格類等人面面相覷,范文程這一番話說得十分有道理,這麼大的一件功勞,確實沒有那個明國將領會這麼二,還把莽古爾泰屍首留在前線,萬一丟了就是丟了一件奇功。
豪格對范文程點頭勉勵,能用一番道理把正藍旗各人說服,確實比強壓好得多。
豪格不給德格類等人呵斥范文程的時間,馬上對他們道:“范文程所說有理,我等在此幾天,登州鎮龜縮不出,必是要引我等入山,再效故伎堵截山口,我大金長於野戰衝殺,這類峽谷之中難以施展,登州鎮既然不敢出山,咱們亦不宜入山,先回軍大同,圍困大同城池,那明國皇帝焦急之下,必定調派登州軍救援大同,屆時我大軍以逸待勞,一舉聚殲登州與關寧兵馬,爲三貝勒報此血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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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西暖閣,崇禎正在輕鬆的吃着小吃,下面的樑廷棟也分了一份點心。
“樑愛卿,聽說那鍾。。。鍾。。”
“鍾財生。”
“對,聽說是登州遊擊,官職也不算大,這可是怎樣的猛將,竟然能陣斬作惡多年的莽古爾泰。”
樑廷棟恭敬的道:“回皇上話,老臣去查了兵部的文冊,這鐘財生是因復州之戰奪渡口之功升任遊擊,卻不是一般的遊兵營,而是團練總兵劉民有正兵營下坐營遊擊,當時就曾打得莽古爾泰和多爾袞落荒而逃,這次正巧在河南剿寇,領兵的是登州副總兵加總兵銜祝代春,但當時兵部扎付未到,他不敢全軍回援,只得單獨命鍾財生儘快回北直隸勤王,其部多爲騎兵,急驅千里到了倒馬關,這太行山中通道狹窄,莽古爾泰也算是惡貫滿盈,建奴遭重創,我大明又得一猛將,老臣爲皇上賀。”
崇禎滿意的揮揮手道:“那鍾財生該如何封賞?你跟朕說說會典的定製。”
這是崇禎少有的親自過問封賞,樑廷棟想想會典後說道,“按祖制,軍功以北虜爲首,遼東女直次之,自建奴作亂,遼東女直軍功居首,凡營兵斬一人升一級,凡把總領兵五百殺五人,則把總升一級,照此類推,鍾財生是坐營遊擊,其所領兵數無定,只能按尋常遊兵營千人照算,殺十人升一級,三級爲限,其中實授兩級,署職一級,但鍾財生是個軍籍,署職已經是山東都司府都指揮,按照成化十四年題準,都司實授不升,只升署職兩級,應是左軍都督府都督同知。不過鍾財生又有這個斬殺大奴酋的奇功,老臣多番思量,部議實授鍾財生爲登州團練副總兵,加總兵銜領兵,署左軍都督府都督同知,武散階等待宣大戰罷追加。”
崇禎點頭微笑,“甚好,樑愛卿你不可薄待了這等忠勇之士,其實,此人如此勇武,兵部大可將之調入薊鎮或宣大,有他鎮守關門,日後建奴豈敢輕易入邊。”
樑廷棟一聽崇禎想調人,立即知道崇禎心中是什麼心思,登州鎮猛將層出不窮,皇帝心中也有些嘀咕,希望把這些猛將分散到各地,進行一定的分化,但樑廷棟不知道陳新會有什麼想法。
樑廷棟想想道:“皇上英明,此等猛將確實可震懾建奴,但莽古爾泰首級尚未查實。。。”
崇禎驚訝的問道:“朕早已命兵部和都察院協同兵備、巡撫查實,爲何仍未查證?”
“井陘兵備副使孔聞詩去竹帛口看過,首級都是真的,俘獲的甲兵也說確是莽古爾泰,但是。。。那鍾財生,他說要用莽古爾泰屍首引誘建奴攻打竹帛口,以多殺建奴,這,言辭又頗爲張狂,孔聞詩還被他罵了一頓,又一直不送首級去倒馬關,直隸巡按、都察院的幾名御史和兵科給事中亦不願去竹帛口,是以正式的軍功無法認定,反倒是彈劾鍾財生的奏疏已經到了內閣。”
崇禎站起來走了兩步,停下後對樑廷棟道:“這鐘財生升遷之事,還是先等一等吧,待宣大戰罷。。。再議。你再發部令,督促吳襄和尤世威儘速救援大同,還有登州來的王長福所部,讓他們不必進京師了,走紫荊關和倒馬關去救援大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