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巧戲金不換

奇怪,難道這兩人是裝作不認識的?我不禁大爲疑惑。以朱七七那烈火般的性子,又怎麼能面對情郎連眼睛都不斜一下--

"您老人家可莫要生侄女兒的氣啊。"那邊廂,朱七七正與李長青言笑晏晏,還伸手去摸他的鬍子。她本就生得十分美麗,此時這樣一笑,卻猶如一朵含苞的花兒堪堪綻出了一點顏色,端地是動人心魄。衆人望見她盈盈的眼波、聽着她嚶嚶的軟語,不由得都癡了,連她先前入院時的驕橫無禮都給拋在了腦後。

李長青也不介意,只是笑着與她寒暄。沈浪已經出得門來,朱七七仍然未有動作,我只看得更加迷惑。這時一個小孩兒忽然從朱七七的馬車裡跳了出來,只見他身子白胖、滿頭梳着十幾條沖天而立的小辮子,從頭到腳穿着一身紅。那小孩兒戴着個咧着大嘴的火紅鬼面,一眼望去,直似個火孩兒。

這火娃娃跳將出來,一雙圓溜溜的眼珠轉來轉去地在廳中人身上掃來掃去,似乎是在尋找什麼人。看了半天,他轉頭一把拉着朱七七道:"那人看來不在廳中。"

朱七七聞聽此言眉頭一皺,轉身對李長青盈盈行了一禮,嬌笑道:"既如此,就不便多叨擾了。"

這時那被我下了啞藥的乞丐咿咿呀呀地抓住了齊智,滿面憤怒,拼命地用手指着自己的嘴巴。齊智哭笑不得,道:"金大俠,你這是…"

金大俠?怎麼是姓金的。我眨了眨眼睛,細細回憶。這七大高手裡,有哪個是姓金的…金不換!?

想到這個名字,我倒抽了一口冷氣,待回過味來,心裡又暗暗發笑。如此也好,倒不算是冤枉了好人--教這小人嚐嚐我的啞巴丸,也算是給他個教訓。

金不換急得連連跳腳,只是一味地張牙舞爪。齊智正一頭霧水,一旁最愛蹚渾水的連天雲扯着大嗓子門子哈哈大笑,他本就天生說話洪亮,此時還在笑聲中夾雜了些許內力,頓時這笑聲將廳內嘈雜的聲音完完全全壓了下去,吸引了衆人的注意力。

齊智轉頭瞪了連天雲一眼:"三弟,你笑什麼?"

連天雲笑眯眯地摸着鬢角,道:"大哥,你還看不出來麼?這位見義勇爲的金不換金大俠,不是不想說話,是根本無法說話。"

齊智奇道:"哦?怎地方纔還好好地談笑,現下突然失聲……"

連天雲神秘地衝着冷三的方向擠擠眼睛道:"這得問冷三……"

齊智正要發問,冷三臉上烏雲密佈,掄起鐵鉤打向連天雲。

連天雲一個筋斗跳了開去,又哈哈大笑道:"冷三,你急甚麼!又不是說的你。俺的話尚未說完哩!"

李長青拋開朱七七快步走來,廣袖一帶止住了冷三的鉤勢,道:"且聽三弟說完。"

連天雲見衆人皆望着他,不禁得意地搖頭晃腦:"俺要說的是:這得問冷三的那個頑皮妹妹……咱們的綰綰大小姐。"旁邊的金不換連連點頭如搗蒜。

齊智又奇道:"這又如何說起?"

連天雲道:"從前綰綰那小魔頭就常愛捉弄人,必定是被這小丫頭下了什麼藥了…我看,肯定是那啞巴丸…"說罷,連天雲心有餘悸地看看金不換,一臉同情:"話說這啞巴丸,除了服下後一時半會兒口不能言,且發作起來,喉間奇癢無比,就彷彿……彷彿…"

"噗通!"話剛說道這裡,金不換便摔倒在了地上,雙手死命扼着脖子上下抓撓,一張醜臉漲得殷紅如血,偏偏發不出半點聲息,難受得在地上打滾。

連天雲只是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指着金不換道:"對對,就是這個樣子!"

李長青一瞧金不換如此異常,也擔心那啞巴丸是否含有別的成分,萬一金不換在仁義山莊有個三長兩短,畢竟不好交待。遂運起內力,喊了一聲:"綰綰,快出來。"

那火孩兒正拉着朱七七往外走,見了這情景,兩人一起笑了起來。朱七七道:"仁義山莊何時多了位這樣聰明的小姐?我倒是想結交結交。"說罷看了家中帶來的小丫鬟一眼,那丫鬟馬上從馬車中拿出兩個繡墩子放在了廳門口。朱七七施施然拉着那火孩兒坐在繡墩子上,不時地向周圍望着。

我懶洋洋地靠在樹上一根極粗大的枝幹上,將氣息藏匿的極好。笑話,誰要出去?我最喜歡看小人出洋相了。金不換啊金不換,你這卑鄙下流的傢伙,我這也算是爲那些被你陷害的難兄難弟們報仇了。

李長青喚了我幾聲,見我還不出來,臉上便有些掛不住了,只差冷二、冷三去尋我。於是我偷偷從樹上滑下來,閃進了一間堆着雜物的庫房藏了起來。其實仁義山莊雖大,即便我氣息隱藏得再好,若認真搜尋又怎會找不到我?不過是二哥、三哥故意放水罷了。

那七大高手中剩餘的六人也是一副看好戲的姿態,個個都是涼薄之人,巴不得讓金不換再出出洋相。朱七七一聽說要搜莊,眼睛也是一亮,在那火孩兒的耳邊耳語了幾句,那火孩兒點了點頭,趁着衆人大亂的時候偷偷溜了出去,看樣子也是要在莊內尋找什麼。我見這兩人如此情態,不由得更加生疑。瞧朱七七的模樣,來仁義山莊必定是來尋人的。方纔她與沈浪像是真的不相識,那神情絕非作僞。此刻見她差那火孩兒去尋找,證明她要尋的人必定也是在莊內的。只是她不來尋沈浪,又是要尋誰?這樣分析着,我心中的疑惑不但沒有消解,反而更是疑雲密佈。

這時原本意欲離開的沈浪卻迴轉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冷二冷三遠去的身影道:"金大俠如此痛苦,再袖手旁觀可不好。在下也去幫忙找找罷。"說罷也朝莊內走去。身邊徐若愚一見沈浪去尋,連忙說:"那我也幫忙罷。"沈浪望着他,臉上依然是雲淡風輕的微笑:"如此甚好,徐兄去那邊找,我去另一邊找。"

方纔席間那美貌的白衣女子見沈浪、徐若愚如此積極,冷冷哼了一聲道:"別人的家事,自有別人去管,偏偏有些人要去摻和。"

徐若愚聽得那女子這樣說,不禁也有些惱怒:"同是並列七大高手,不可失了義氣。金兄如此難受,難道相幫也有錯?素來聽聞‘華山玉女’柳玉茹柳姑娘的武功與心腸一般是極好的,今日一見倒覺得是見面不如聞名,實在是傳聞有誤。"那徐若愚雖然是個草包,但此時爲了掩飾心事,侃侃而談的樣子倒也有幾分正氣,將那"華山玉女"柳玉茹激得啞口無言。只見她氣得簌簌發抖,伸出一根青蔥似的手指指着徐若愚的鼻子道:"你,你!……"你了半天,方一甩袖子,生硬地對李長青等人道:"前輩今日所說之事晚輩心中已有計較。告辭。"說罷也不等李長青他們挽留,便施展輕功,出了莊。

沈浪指了指我所藏匿的庫房的方向,示意徐若愚往那邊走。徐若愚倒也聽話,順着那方向將房門一扇扇打開,而沈浪自己反而往相反的方向去搜尋了,臨走的時候意味深長地往我藏身的庫房處看了一眼,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絲有些玩味的笑容。

我心中一驚——攤上沈浪這聰明人還真是麻煩,居然這樣就得知了我的藏身之處。我一閃身鑽進了黑暗之處,將窗戶捅出個小洞,望着外面的動靜。此時那七大高手中金不換兀自在滿地打滾,華山玉女走後,雄獅喬五也拍着胸口說要幫忙來尋我,花四姑拉了拉他衣角,輕聲說了幾句話,喬五訕訕地像是極不好意思,便也拱手告辭。七大高手瞬間走了一半,席間有個一直未發一言的青衣僧人也雙手合十告了聲失陪,兀自去了;唯獨那牛鼻子道人還站在原地,口中陰陽怪氣:"倒不知道三位拿下那鬧事的女娃娃後,又想怎生處置。"看他架勢,是非要讓李長青等人將我家法伺候不可。他本名列七大高手,想來也是成名已久的人物,可心胸之狹隘,實在讓人驚訝。

徐若愚一間屋子一間屋子的尋找,轉眼間已經到得倉庫門前。他經輕輕推開了屋門,輕輕道:"綰綰姑娘?"

我眼珠一轉,心中有了計較,因此輕輕哼了一聲,也不作答,只教他知道我在這裡。

徐若愚聽得我這聲哼,連忙取了個火摺子燃着了桌上的蠟燭。燭光柔和,徐若愚見我在牆角站着,臉龐被燭火映得若隱若現,只慌亂地瞄了我一眼,便垂下頭道:"綰…綰綰姑娘,請隨我出去罷。"

我雙手環在胸前,冷冷道:"誰準你這樣叫我了。"

那徐若愚驚得擡頭看了我一眼,又嚅嚅道:"在…在下失禮,只是方纔聽李大俠那樣喚你…"

我也不等他說完,便柔聲道:"徐公子怎麼不擡頭看看我?"

徐若愚身子又是一震,半晌才慢慢擡頭,視線剛一觸及我目光,便牢牢定住。

我嘴邊浮起一抹戲謔的笑,道:"徐公子,你剛纔來這庫房搜過了,可有人在?"

"沒有。"徐若愚呆呆道。

"如此甚好。你就這樣去回報罷。"我用手指輕輕撫着嘴角,徐若愚低下頭應了聲是,便開門出去了。

我吹熄了蠟燭,方要從後門出去,忽然身子一麻,擡起的手僵在半空,動彈不得。我頓時意識到是被點了穴道,張嘴正要呼救,就被一隻手捂住了。熱氣自耳後噴來,身後那人緊緊貼着我,一個男聲低低道:"別動。"

我的皮裘被那人掀開,一個冰冷的物事抵在了腰上。那人復又道:"乖乖別吵鬧,我只是有事相詢,你回答了我的話,我自然放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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