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玉面瑤琴 狼子野心

我忽然心中一動,學着朱七七的嗓音道:“哎呀!真是驚險。虧得方纔綰綰跟沈浪嚇退那金無望…綰綰你拍我啞穴的動作也是逼真,這樣就叫他信了…”

這時石室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大笑,金無望復又大踏步的進來,狠狠道:“各位都是天下間一等一的聰明人,可惜算有遺策,這石室內的動靜,我在外間可是瞧的清清楚楚。”說罷發出桀的一聲怪笑,又道:“三位當真是拔尖兒的好人物,可惜在下平生最討厭聰明人,尤其是可能與我爲敵的聰明人…如此,就先得罪沈相公了,還請你留下一條手臂來。”金無望上前一步,要去抓沈浪右臂。正在這一霎時間,弄塵忽地發難,也不見他那身法究竟是怎麼使的,如閃電般欺到金無望身邊、一腳踢在了他腰間。饒是金無望反應得快,側身躲過了,那一腳的勁風依然掃得我面頰生疼。回頭一看,金無望已經倒在地上不能動了,只有眼睛還骨碌碌的轉着。

沈浪瞧了弄塵一眼,收回了剛纔點穴的手,眨了眨眼道:“原來弄塵也未曾中了迷藥。”

弄塵又擺出那招牌式的苦臉道:“非也!其實是已經中了,多虧了家傳的寶貝,又給解了。”說罷從隨身的香囊裡掏出了一顆狀如鵝卵石般的物事,那上面隱隱泛着一股熟悉的香味。這香味一傳來,我忽然一個激靈,想到了一件事,也顧不上聽弄塵對那物事的解釋了--自從我到了仁義山莊,貂兒開始瘋長後,它身上常常帶着這股味道。這味道有些像松針,雖然很淡,但是我常年與貂兒相處,一丁點變化都不會讓我忽略。想到這裡,忽然又明白爲何總是瞧着弄塵眼熟了。其實他臉上常常露出的那狡黠表情、那溫潤的黑眸,跟貂兒是極相似的。只是我一直在想腦海中與弄塵相似的人,卻未曾想到動物這一茬。

這時沈浪拍開了朱七七的穴道,朱七七一躍而起,又吊在了弄塵的脖子上不肯下來。沈浪一拉我道:“怎麼又在發呆?”我正想在腦海中紛亂的思緒裡挑出線索,猛然被他一拉衣袖,呀的一聲叫了出來,倒把周圍的人嚇了一跳。沈浪低下頭來上上下下打量我,道:“怎麼了?受傷了?還是?…”

“呃!”我眼珠轉了轉,道:“甚麼受傷…沒有的事…”話沒說完,弄塵又在一邊插嘴道:“不過是方纔發呆得正美,叫人打斷了而已。想來膽子太小的人,經了一點嚇就要大叫,這會兒連碰碰衣袖都要呀呀地喊個不停。”我立馬產生了把弄塵那張臉揉成一團爛肉的衝動。

沈浪呵呵地笑出了聲來,道:“也是。瞧這眼珠轉來轉去的模樣,怕是又要使什麼壞主意了,受傷的人哪有這份閒情雅緻。”說罷不着痕跡的放開了抓着我衣袖的手。

我也懶得理這兩人在一旁唱二人傳,走到金無望身邊蹲下,笑嘻嘻道:“老金!快告訴我,你把十五萬兩關在哪裡了?”邊說邊把他扶起靠在石壁上。

那金無望聽見我說“十五萬兩”不由得又扯了扯嘴角,道:“姑娘還有心思開玩笑。”

我乾脆一屁股坐在他旁邊,大大咧咧道:“我自然很有心思,沒心思的應該是老金你。嗯,那個詞怎麼說來着?江湖道義!其實也都是放屁,依我看啊,那些‘十五萬兩’真是不值得放。不過到底也是幾條人命,就算我不放,也會有人來叫你放。我這是在請你放人,但那人說的話你卻不得不聽了;兩者相比,你還是答應了我的請求吧,面子上至少過得去了。”說罷回頭看了他一眼。石室內燈光雖然灰暗,但我早就看到他那扭曲的臉了,心中微微嘆息。都說金無望自毀容貌是爲了練武,但我可不相信只是爲了練武--世間美男子多得很,沈浪不也練成了一身絕世武功?這又與容貌何干。

想必我臉上就差寫着:哎,真可惜啊幾個大字了,那金無望見我如此看他,道:“姑娘在可惜什麼?”

我衝他扮個鬼臉,道:“我想我是忘了老金你本就是個不在意麪子這玩意兒的人。”

金無望情知我意有所指,嗤了一聲道:“一副臭皮囊而已。”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臉。我見他如此灑脫,心裡那叫一個佩服啊。雖然嘴上說着不在意,真叫我毀了容,我肯定接受不了。

這時我見沈浪走了過來,便道:“老金,我跟你打個賭;你猜,他來的第一件事是什麼?”

金無望冷笑一聲道:“自然是教我說出那些人的下落了。金某既栽在這等樣人物的手上,也是無話可說。”

我賊笑道:“老金你又錯了。怎地帳算得好,這時腦子卻糊塗。我賭他肯定先給你解穴。”

話音剛落,沈浪已經過來把金無望的穴道一一拍開。金無望乾脆利落地站了起來,再看沈浪的目光就變得十分複雜。我暗中吐舌頭,最討厭看什麼英雄惜英雄的戲碼了,兩個大男人還搞什麼曖昧,幸好這不是海邊,也沒有夕陽。我蹦蹦跳跳地走到一邊的黑暗處,一把抓住了一隻肉呼呼的大蝙蝠。那蝙蝠可憐兮兮地在我手上掙扎,兩隻小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無聲地控訴着我的暴行。我嘿嘿嘿地幹樂兩聲,道:“我說肥蝙蝠兄,你跟了我一路,可是想跟我說什麼?”那肉感十足的蝙蝠唧唧地叫了兩聲,我頓時眼前一亮--我說怎麼總感覺有人在背後窺視,好哇…既然送上門來找死,就別怪我啦。

一揚手放開了肥蝙蝠兄,我哼着小曲兒歸隊去了。也不知道沈浪跟金無望說了什麼,反正這倆人的氣氛已經變得十分詭異的好了,雖然金無望還是冷着一張臉,但已經不再拒人於千里之外。沈浪笑道:“金兄答應了替我們帶路。”我心道果然美男計還是很起作用的啊…想到美男計三字,不禁用極其曖昧地眼神掃了沈金二人一眼,隨後第不知道多少次被自己的冷幽默逗笑。

弄塵奇道:“這丫頭似乎很高興。”我甩着兩隻寬大的袖子,此時習慣了倒真不覺得這衣服礙事了--一邊甩,一邊道:“是啊。想起了好事。”看着那袖子上絲絛飛舞的樣子,心情也舒暢了很多,頭一回覺得這種繁複的古裝也是十分可愛的。

這時朱七七忽然哀叫一聲,道:“叫沈浪去放人,我可不去。”說罷回頭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動彈不得的花蕊仙。弄塵問道:“怎麼了?”

朱七七一指花蕊仙道:“先前我和花婆曾跟那幾個人結過仇…”接着便含糊其辭不說了。

弄塵皺起眉頭道:“既如此,我和沈浪去一趟,你和綰綰留在這裡。”朱七七哪裡肯依,遂又撒嬌道:“你留下來陪我。”

弄塵沉聲道:“不可。”一甩袖子把朱七七的手拿開,跟着沈浪去了。我接過朱七七軟軟的身子,扶她坐在一旁。朱七七嘴裡兀自不休地指控弄塵如何如何,我則好整以暇地靠在石壁上,凝神注意着周圍動靜。沈浪等人的身影剛剛消失在拐角不久,忽然一個肥大的乞丐跳了出來,出手點了我和朱七七穴道。我定睛一看,不是金不換那死叫花子還有誰?我也不反抗,任由金不換扛着我和朱七七往旁邊一間石室一放。我故意順勢側過身子,一隻鮮豔的小蜥蜴從我隨身的小包裡爬了金不換的衣服皺褶裡,伺機而動。我一邊邪惡地在心中大笑,一邊想,這下可有好戲看嘍。

金不換把我倆放在地上,來了個五花大綁,做完後忽然嘶啞地笑了一聲道:“徐兄,也該出來了吧。”

徐兄?我一聽這個徐字渾身的雞皮疙瘩那叫一個密啊。石桌上的燭火跳動了兩下,果真是徐若愚--這位傳說中的玉面瑤琴神劍手,臭不要臉的小白臉還真的就從一處過道里走了出來,一會兒看看我和朱七七,一會兒看看金不換。

金不換笑的時候臉上的肥肉不停抖動:“我說徐大俠,跟了我一路,辛苦不辛苦?我知道,你是爲了這兩個小妞而來的…”徐若愚大驚,怒道:“你血口噴…”耳根子後面泛起了點點紅暈。我心道原來這倆人一直未曾結盟啊,想來是我給金不換吃了那粒啞巴丸,大大地減少了他挑撥離間的那條豬舌頭髮揮作用的機會,故而在仁義山莊時他一直未曾與徐若愚搭上話。只是這半路殺出的程咬金倒是個難題,原本我想讓我的寶貝蜥蜴在金不換身上啃那麼兩口、再等沈浪來救,順便嚇嚇他倆的;但我素知這徐若愚其實也是個心術不正的色胚子,我現在確實是被點住了穴道,誰知道少了金不換的制約這死變態能幹出什麼事。金不換不等徐若愚說完,忽然陰沉着一張臉,道:“你可別狡辯了。若不是存了私心,怎地方纔我點她們穴道的時候不動,現在才動?”

徐若愚頓時瞠目結舌,連話都說不明白了:“你。。。”

金不換變臉的速度奇快無比,這會兒又裝出一副和藹的樣子道:“我知道,這位徐大俠是想玩一出英雄救美,抱得雙美歸…只消你此刻好好看住了這兩個小娘們,我保證實現你的心願,還幫你殺了她倆的小情人,你說好不好?”

這時我正自運氣衝開穴道,聽見這倆人齷齪的對白差點沒氣的血管爆裂。那徐若愚倒真受了蠱惑,只愣愣看着我們這邊。這時金不換道:“我現在就去帶她倆的小情人來…這兩個小娘們就交給你啦…也叫那二人好好看一齣戲…”說罷肥厚的臉上擠出了淫邪的笑容,出了石室,又補充道:“這可是徐兄最後一次機會。”我心想此人倒是很會抓人心的弱點去攻克,怪不得能興風作浪這麼久。待得金無望走遠了,我才慢條斯理地道:“徐若愚,怎麼是你。”

徐若愚低下頭,不敢看我,道:“在下…在下聽聞沁陽鬧鬼,不想打聽到姑娘也在…”

我打斷他道:“行了行了,就是說你在沁陽聽見我們的消息,又正好見到金不換跟着我們,然後你就跟着金不換那肥豬到了這兒來,發現他玩綁架,對吧?”

徐若愚道:“正是,正是!果真什麼都瞞不過姑娘。”話也說得順溜了起來。我道:“那還不快給我們解開繩子?”

那徐若愚忽然唯唯諾諾,不肯上前。我心中也是突突打鼓,一邊盼着金不換早點把沈浪帶來,一邊暗自咒罵。半晌那徐若愚終於走上前來,卻並不替我解開繩子,而是愣愣看了我半天。我心裡咬牙切齒,面上卻得裝平靜,直直看着前方,重複道:“解開呀。”

終於,那徐若愚湊了過來,喃喃道:“也許他說的對,真的是最後一次機會了。”說罷張開雙臂,環着我,口中熱氣呼地悉數打在我耳邊。我只覺得渾身一震,彷彿有千萬條小蟲自耳邊爬滿全身,不禁簌簌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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