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花蕊仙都不敢聲張,做了一番易容,只遠遠跟着那兩乘馬車走,邊走邊依着那四個姑娘的模樣各做了一副□□。我心道這主事之人倒也很會用心思,偏偏將這兩輛馬車裝飾得如此惹眼,若真有人懷疑,只怕也不會懷疑到這種花裡胡哨的車子上來。拉車的馬匹都是良駒,腳力甚好,不多時就遠遠地看到了洛陽的城門。駕車的漢子與城門的守衛交談了幾句,似乎是極相熟的樣子。
只聽那守衛點頭哈腰地道:“貴府的馬車自然是不需檢查的。”想來策劃此事的人在當地應該是極有勢力的。待那馬車進了城,我與花婆也走了進去。那守衛免不了又要盤查一番,我此時扮作一個毫不起眼的中年男人的樣子,將軟劍別在腰間,牽着花婆的手,只道是父子倆來洛陽投親的。那守衛見我們牽着好馬,顯是把我們當成了跑江湖的,也不來爲難。我往那守衛手裡塞了一點碎銀子,他就放了我們過去。
進了洛陽城,趁着天色還沒大亮,躍上房頂追着那馬車。那馬車也不避人,順着大路拐進了一個花市,車上的白衣少女一一下來,看樣子是要買花的。我對花婆使了個眼色,躡手躡腳摸進一間稍大些的門面,花婆也跟了進來,齊齊藏在放花種的庫房之中。不多時就有一個白衣少女進了來,笑盈盈對花店的老闆娘道:“聽外面的夥計說有新進的種子,我來拿些回去栽在園子裡。”
老闆娘忙道:“是。那花名叫玫瑰,乃是暖室異種,很是稀有,極不好養。奴家這便取來給姑娘。”說罷走進放種子的庫房裡。我閃身而出,點了那女人啞穴,又用軟劍抵着他喉嚨,沉聲道:“不想死就照我的話做。”
老闆娘駭得連連點頭,我道:“我解開你穴道,你設法喊那姑娘進來。”說罷解開她穴道,只是劍仍然在她喉間架着。老闆娘深吸一口氣,道:“哎呀,姑娘,你快進來看看。”
外面那白衣姑娘嬌笑道:“怎麼了?又有哪支奇花開了。”說罷往庫房走來。我將老闆娘推給花婆,側身靠在門邊,待那少女進來,出手將她點倒,迅速扒了那白衣少女的衣服換上,又從花婆手裡拿過□□細細貼好。收拾妥當後,我回頭問老闆娘道:“去拿包玫瑰種子給我。這姑娘叫什麼?”
可憐這婦人嚇得說話都哆哆嗦嗦的,只道:“鬆…鬆兒。”說罷顫抖着從櫃中拿出一小包種子,可憐兮兮道:“只有這些了。”
我回頭對花婆道:“我想辦法救出七姑娘,屆時憑暗號會合。這兩人就交給你了,儘量別傷了性命。”
花婆點點頭:“我省得。”
我轉身出了門外,花婆忽然又道:“你自己小心。”
我握了握手中的鞭子,轉身走出門外。
這時遠遠地見那個圓臉少女衝我走來,笑着來拉我的手道:“好姐姐,快些上車,莫要誤了時辰。”走到第一輛馬車前,接過我手中的花種遞給了車後候着的黑衣漢子,接着拉我上了車。我唯恐被這些人看出破綻,遂推說好像有些發熱,眯着眼睛假寐。那圓臉少女也不來糾纏,只握着鞭子看着車上的人。
行了約莫一頓飯的功夫,馬車便停了下來。那圓臉少女叫醒了我,我便跟着她下了車。這時一個勁裝打扮的大漢站在車旁呼喝道:“車馬先停到七號棚去。”我心道不好,朱七七還在車下--然而衆目睽睽,又如何脫身?只好細細打量周圍環境,觸目所及,是一幢極大的庭院,重重疊疊也不知有多少屋宇。我一邊跟那三名少女趕着那羣人走,一邊暗暗記下了這院子的地形。越往裡走,越是心驚,這庭院不但深,連屋宇排列都有些門道。若非師父當年也教了我一些奇門八卦的陣法,普通人走將進來,幾個拐彎便會困死在這裡。
七拐八彎地走了一歇,便到了一間外表看去並無不同的房子裡。那房子佈置的也十分奢華,正中放着張紫檀木的几子,只見一個頗有幾分姿色的白衣少女斜倚在几子旁,見了我眼睛一亮,笑道:“鬆兒姐可叫茵茵好等。”我瞧周圍人一臉恭順的樣子,想必我假扮的這個鬆兒也是個在主人面前極其得臉的丫頭,一路行來人人都與她相熟,想必平時也是很玲瓏的一個人。我大大方方道:“急什麼,這不是來了。”
那叫茵茵的少女嫣然一笑道:“我倒是不急,只怕鬆兒姐姐心裡比我還急,這就巴巴地想去見少爺了罷。”
我心想原來這丫頭也是個想攀高枝的,所幸□□輕薄,於是運功在臉上逼出一朵紅暈,矯情道:“胡說什麼。”
茵茵一邊調笑,一邊反手將那木幾轉了轉。那木几旁的石板忽地陷了下去,露出了一條地道。我身後那圓臉少女將人都趕了下去,那茵茵則拉過我手道:“走罷,我知道少爺在哪。”
說罷不由分說拉起我手,走了出去。我暗想機會來了,嘴上問道:“這時要去哪?”左手暗暗收在袖中,想伺機將她打暈。只是一路走來,到處都是下人僕婦,根本尋不到機會。走着走着,聽見一個男子聲音道:“好姐姐,你可千萬別讓媽知道,後天我一定好好跟你們親熱親熱。”茵茵一聽這聲音,頓時喜道:“少爺回來了。”拉着我緊走兩步,我這纔看清方纔說話的是個身穿緋色衣裳、足登粉底官靴的少年,只是模樣極醜。再一看他手上拉着的那人,不是朱七七還能是誰?心下不禁嘆氣,心想她已讓人發現,再要逃走真是難於登天。
茵茵鬆開我的手,嗔道:“少爺,你看是誰來了?”
那醜怪少年轉過頭來,上下看了看我,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鬆兒。我現下還有事,過會兒再去找你。”說罷拉了朱七七就要走。朱七七哪裡肯依,只大聲叫道:“你快鬆開我…”
這時樓上忽然傳來一聲嬌叱:“站住。”
醜怪少年身形一滯,依言乖乖地站住了。我心想這女聲便是他們口中的“夫人”了,於是擡眼望去,只這一眼,便再也挪不開目光。
樓上欄杆旁斜倚着一個身着繁複奢華的宮裝、神色間帶着三分慵懶、面相極其美貌的女人。拋開別的不說,只看那一雙眼睛,當真是動人心魄--那雙眼中婉轉的眼波,透着一股教人全身酥麻的媚意,不知不覺地就沉醉其中。我前世今生,也見過不少美女,但像這般美得幾乎奪了人心智的女人,還是頭一次見到。
那美婦掃了一眼朱七七,冷冷道:“這丫頭是哪兒來的?”
醜怪少年乾咳一聲,順口胡謅道這是他早就心儀的姑娘云云。我本鬆了口氣,心想朱七七大概無性命之虞了,卻低估了她那一點就着的性子--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只見朱七七兩眼一瞪,哇哇大喊道:“本姑娘纔不是什麼鶯啊燕啊的,你聽好了,我姓朱,此番來是來探聽你們的秘密的…”
我自不用再往下聽也知道,心想朱大小姐啊,你倒真玲瓏,死了還得拉幾個墊背麼?果然那曠古絕今的大美人兒變了顏色,立時幾個大漢就出來把她架走了。那美婦斜睨了我和茵茵一眼道:“去把趕人的兩個丫頭拿來。”
茵茵早已嚇得面無人色,我低着頭,生怕叫那美婦看出我的易容,連忙一扯她衣角,快步往囚禁方千里等人的密室方向走去。
這時那美婦忽然柔聲喚道:“站住。”
我和茵茵立馬停住腳步,我只覺得脊背上一陣陣發涼。那美婦慢條斯理道:“茵茵,你去。鬆兒,你留下。”
我硬着頭皮道了聲是,便隨着衆人進了大廳。方自站定,門外兩個大漢一人一個拖着個少女道:“人帶來了。”
那兩個少女嚇得簌簌發抖、花容失色,那美婦伸出筍尖也似的手指抿了抿鬢角,轉向朱七七道:“你可是躲在這兩人的車底下混進來的?”
朱七七心腸還是很好的,只轉了轉眼珠道:“似乎是,又似乎不是。”
那美婦眼神陡地變得銳利起來。
這時架着那兩個少女的漢子唰地撕開了兩個少女的衣服,將二女赤條條地剝了個精光。我凜然心驚,差點叫出聲來--周圍幾個精裝漢子一擁而上,抄起幾條蟒鞭就往那兩個柔柔弱弱的女子身上招呼。一時間廳內慘呼連連,聽得我寒毛都豎了起來。我自懂事以來從未當面見過如此慘烈的私刑,虧得□□遮擋了一部分肌膚顏色,想必我現在的臉色必定是灰慘慘的。我閉上了眼睛不去看,心中卻對那美婦生出了無比的厭惡,只覺得那皮囊雖好,內中裝的卻是一副這樣狠毒的心腸。朱七七在一旁嘶聲大呼道:“快住手!”
這時那雨點般的鞭聲慢慢停了下來,我睜開眼睛,只見那兩個女孩面如金紙、奄奄一息,渾身肌膚上佈滿了可怖的血紅鞭痕。看見那些猙獰的傷口,我不禁咬緊了下脣,不停告誡要冷靜,要冷靜,心中大悔,罵自己太沖動;這婦人絕不是個簡單角色,此番本想營救朱七七脫險,說不得,恐怕自己這條小命一個不小心也斷送在這裡面了。
這時那醜少年擡眼望了望朱七七,眉宇間露出一股憂色。我心想此人雖然是這邪性婦人的兒子,倒有可能從他這裡找到一線生機。
這時廳外忽然傳來清脆的鈴聲,那美婦施施然站起,緊了緊身上玉色小褂的排扣,毫無預兆地飄然而出。經過我身邊時,輕輕道:“將那丫頭押到地室看管。”
我一聽這話,頓時心中燃起一絲期望--要說從這婦人眼皮子底下逃脫,真是比登天還難,只看她這走路的步法,連我都瞧不出她武功究竟深到何種程度。但若說能到了地室再伺機救人,那便容易得多了。
當下我連忙應了聲是,回頭將那婦人原話傳給廳中黑衣的漢子,那兩人便架起朱七七意欲下樓。這時那醜怪少年忽然笑道:“鬆兒姐姐,那我呢?”
我心念急轉,當下也笑盈盈道:“你呀,跟着我來罷。”醜怪少年當下嘻嘻一笑,伸出手握住了我手掌。我心中暗道奇怪,此人面皮極醜,一雙手倒是生得修長好看、白白淨淨,指甲也磨得極其光潤,顯然是平時也注重修飾的。再看那手上的皮膚與臉上的皮膚,竟是兩種顏色。我憶起花婆教過我的那些話,登時了悟,恐怕這少年也是易了容的。
正當我略略有些分神之際,朱七七忽然飛起一腳,踢開了身邊大漢來抓她的手,一躍到了樓下--我大驚,那“夫人”還未走遠,此時跳下去,不若找死?情急之下也想躍下樓去,冷不防被身後那少年使勁一拉,帶入懷中。只聽他在我耳邊輕佻一笑,道:“她逃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