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憐花打個哈哈道:"什麼演戲, 在下聽不懂。"
我道:"不跟你廢話,走罷。"說着轉過身去,卻不是往外走的方向, 而是朝着來時路去了。
不多時就又走回了石室, 方心騎已扶着熊貓兒站了起來。熊貓兒一見王憐花, 臉上的表情活像瞧見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但卻並未動作。方心騎朝我伸出手掌, 手心內赫然是一條色彩斑斕的小蜥,正是王憐花所說的"毒繡球"、曾經幾次三番救了我命的小豬。
王憐花道:"果然是個好東西,能解百毒。"
我接過小豬, 道:"你倒能裝傻,明知我有小豬, 還要引開白飛飛。"
王憐花笑道:"過獎。"
方心騎神色頗爲複雜地看了一眼王憐花, 繼而轉向我, 剛要問話,熊貓兒已搶先開口道:"沈浪呢?他怎麼樣了?"
我走上前去, 架起熊貓兒另一邊胳膊,道:"他那樣靈光的腦殼,有什麼好擔心的。"
熊貓兒被我架着,神色極是不自然:"哪裡那樣嬌氣,我自己走得, 你不必管我。"
我挑挑眉道:"醉貓, 事態緊急, 有什麼好害羞的。"
熊貓兒一臉尷尬, 王憐花指了指自己鼻子道:"那我來扶你?"
熊貓兒立馬道:"不必, 還是綰綰來就好。"說着就要往前走,我架着他胳膊剛要舉步, 沒成想被方心騎輕輕往回一架,收住了前行的勢頭。熊貓兒愣了愣,問道:"怎麼了?"
我也站住了腳,回頭看去。
方心騎衝我道:"教他走前面。"說着瞥了一眼王憐花。
熊貓兒道:"他雖然花花腸子多,但方纔若不是他用傳音入密的功夫..."
方心騎沉聲道:"你當姓王的是活佛不成?他左右也不過是要救自己的命罷了,白飛飛絕不會放過他,兩相比較,他若救了我們,生機倒大些。"
王憐花輕笑一聲,道:"好歹也該給自己妹夫留些面子不是。"
方心騎冷冷道:"你若再討我妹妹口頭的便宜,出了這洞口,就要你變作一具死屍。"
我心裡一熱,不禁露出些微笑來。王憐花也不爭辯,當下轉身在前面開路,四人按着那紙卷兒上標出來的方向一路朝洞外行去不提。七拐八彎之下,果見前方機關都有被人啓動過的痕跡,我心中一喜,看來沈浪已經得手。
果不其然,再走了一段時,就看見前方有兩個人影,分別是一男一女。瞧那裝束打扮,正是沈浪無疑。熊貓兒當先喊道:"沈浪,是你麼?"
那男的停下腳步,回過頭來,正是沈浪。我們緊走幾步,只見沈浪含笑而立,手裡還拿着白飛飛的玉筒,白飛飛黑着臉站在一旁,惡狠狠地盯着我們瞧,臉色比起方纔更是白了幾分。
方心騎見了白飛飛,下意識就要拔劍,只是那長劍此刻在王憐花手中,自然是拔了個空。沈浪見方心騎動作,忙道:"別急,她已經動不了了。"
方心騎皺眉道:"這女人心計很深,不能大意。"
沈浪道:"咱們要出去,還得由她帶路。"
我此刻再看白飛飛,竟覺得毫無感覺,只移了移視線,看向沈浪。
沈浪也正在看我,於是二人便相視一笑。
耳邊聽着熊貓兒、方心騎的聲音,我頓時覺得,人何必要自己給自己找不高興--我摯友都在身邊,還有什麼可以不滿。
白飛飛恨聲道:"王憐花,你竟然不守約。"
王憐花道:"彼此彼此,白姑娘也沒把在下的小命放在心上不是。"
白飛飛眼風掃了衆人一圈,道:"你們竟真的相信他?"說着視線停留在我身上,曼聲道:"姑娘忘事倒是忘得乾淨..."
方心騎手腕緊了緊,臉上陰霾之色大作,一雙眼中迸出些狠厲來,盯着王憐花道:"此人出去了也要作惡,不若就此殺了他也好。"
沈浪的肩頭略微繃緊,面色也寒了幾分。
王憐花嘆了口氣道:"白姑娘,你非要我死麼?"
白飛飛柔聲道:"我恨不得這世上的人都死光了纔好。"
王憐花道:"好歹咱們也是一父所出。"
白飛飛臉色一變,厲聲道:"那個人不是我的父親。"
他二人這話一說完,沈浪與熊貓兒均露出驚疑之色來。
王憐花笑道:"好罷...只可惜在下原本就沒對小綰兒做什麼--若認真算起來..."說着他轉頭向我和方心騎看來:"你們兄妹還得稱我一聲恩公不是。"
他這話一出口,衆人都怔住了。
熊貓兒急道:"你別說半截子話--"
王憐花聞言,笑得越發開心起來:"那一日我本來就什麼都沒做--原本是要做的,結果還是沒做。現在想想,反倒有些可惜了。小綰兒,你仔細想想,你可曾記得我對你做過什麼?"
我猶豫了一下,方道:"沒有。"
白飛飛厲聲道:"可我明明瞧見..."
王憐花用手指在脣邊比了個噓的手勢,繼而道:"白姑娘,你自詡心計非常人可比,我不過精心佈置了一番,還不是一樣被我騙了過去。"
白飛飛咬牙道:"你這蠢豬--你這淫賊--"
沈浪忽然道:"你爲何要臨時改變主意?"
王憐花道:"咦?我想改便改了,還需要理由麼。"
一旁熊貓兒已是目瞪口呆,繼而喃喃道:"王憐花...我倒看錯了你,想不到你也有幾分良心。"
王憐花一聽這話,挑眉道:"你們真當我是傻子麼?你當這天下的女子都死光了?你當我真的娶不到稱心的媳婦了?"說着說着竟笑了起來:"我若真將這麼個沒心的女孩兒留在身邊,還不如娶個木雕媳婦兒回家,好歹也可省些飯錢--這樣強求來的東西,豈非好沒意思--我絕不屑做這樣的傻事。"
熊貓兒先是一愣,繼而大聲道:"王憐花,我認識你這麼久,你終於說出了幾句人話--只可惜這裡沒有酒,否則就衝這句話,我也得敬你三杯。"
王憐花道:"三杯?三百杯還差不多。"
王憐花自與熊貓兒插科打諢,我呆立半晌,漸漸覺得內心的喜悅像是要炸開來一般。
王憐花衝方心騎笑道:"這個人情可大發了,方老兄,你可別忘了。"
方心騎死死盯着王憐花,迸出幾個字來:"且教你多活幾日。"
唯獨沈浪依舊十分平靜,緩步走了過來,輕聲道:"綰綰,我來扶罷。"
我愣愣地瞧着他,一時竟忘了作答。
沈浪微笑道:"怎麼了?又在發呆?"
我吸了吸鼻子,道:"給你給你,反正沈少俠一向都是個苦力命,別人說什麼都悉數照辦不是。"
沈浪眯了眯眼,卻並不似往常那般與我較真,只默默扶起熊貓兒胳膊。我道:"怪哉,沈少俠少有不回嘴的時候。"
沈浪眼中倏忽間露出溫柔之色,用極低的聲音道:"你開心就好。"
我啞然,只得轉過頭去,繼續吸着鼻子,催道:"走罷。"
熹微的晨光,自洞口處傾瀉了少許進來。這般鬧了大半夜,不知不覺,竟快要天亮了。
衆人一瞧見那晨光,頓時都露出雀躍之色來。熊貓兒嘆道:"總算走出這鬼洞了!"
沈浪道:"還需小心些,花神祠尚在快活林中。"
自洞口往外看去,外間草木蕭瑟、天有些發灰,雜草幾有人高,一片蕭索情景。所謂花神祠,不過是一個有些破敗的小祠而已。
一片靜謐。
我猛然想起王憐花之前曾說過花神祠附近有哨卡的事來,遂回頭問道:"哥,此處應該也有快活王的眼線吧?"
方心騎怔了一下,才道:"我昨日已將這附近的佈防都調開了。花神祠破敗已久,主上並不十分留意這裡。"
沈浪皺眉道:"這裡...有些靜得不尋常了些。"
他話音未落,只聽一聲尖銳的爆響遠遠炸了開來。方心騎面色陡然一變,一把抓住白飛飛道:"糟糕,定是這女人泄密。"
衆人大驚之時,四面八方已有號角嗚咽之聲,只聽得馬蹄陣陣、由遠及近,十幾個身穿錦衣的騎士簇擁着一頂金頂大輦徐徐自小道中步出,洞口則被無數勁裝漢子裡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泄不通。
那金輦上坐着個身穿華服的中年男人,隔着擺盪的簾子瞧不清長相,只他頷下一縷長髯,卻依稀可見。
沈浪苦笑道:"正主來了。"
號角聲戛然而止,一時間除了草木沙沙、馬蹄嘚嘚,竟再無其他聲音。
待扛輦的四個大漢走近,便有兩個騎士一左一右、策馬走近,各自從腰間摸出一把金鉤,小心翼翼地一挑,將那簾子挑開、別在兩旁。扛輦的大漢齊齊半跪在地上、動作整齊劃一,四人身高几無差別,那輦落地時,更是四平八穩。
只見那華服男人面白如玉、鷹鉤鼻、細長眼,神色甚是狂傲。他緩緩步出金輦,眼風掃了一圈,最終定格在方心騎臉上。
我倒抽一口冷氣,心想,終極boss終於駕到了。
"心騎。"那華服男人沉聲喚道。
那聲音自有一股教人不敢抗拒的霸氣與威嚴。
方心騎握了握拳,終究單膝跪地,抱拳道:"心騎該死,請主上治罪。"
這華服男子,正是昔日人人稱道的"萬家生佛"柴玉關,如今睥睨武林、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快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