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兒回到房中,坐在桌旁淡淡的飲茶。
明月將拖回來那髒兮兮的癡傻女人一點一點的收拾乾淨,將她雜亂的頭髮梳起,理了理面容,林晚兒擡眼瞧去,執茶的手竟是微微一頓。
這女人寶髻鬆鬆挽就,鉛華淡淡妝成,竟是一位清秀的絕代佳人。
“這傻女人竟有幾分姿色。”明月側目瞧着她,也不禁出口讚道。
“你叫什麼名字?”明月再次問道。
那女人倏地竄到牆角,將自己的身子縮成一團,竟是有些顫抖。
林晚兒放下茶盞,走到她身旁蹲下身看着她,凝聲道:“你在怕什麼?”
那女人在林晚兒走到她身旁時,立刻驚慌彈跳起來,好像她是毒藥似的。
林晚兒看着她微微皺眉,起身回到桌旁對明月道:“罷了,也問不出什麼,你把她帶下去好生安頓。”
明月點點頭,起身去拉她,可那女人看着她一下子慌了神,渾身像篩糠似的抖了起來,顫抖的連牙齒都咬得“咯咯”響。
明月瞧着她的模樣倒是來勁了,擼起袖子,眉眼一橫道:“今兒,我還不信治不了你了!”
說罷,拽着她的胳膊使勁向外拖去,誰知那女人竟像瘋了似的,甩開膀子竟是掙命的掙扎着,明月竟被她甩了一個跟頭。
林晚兒朝着明月擺了擺手,道:“算了,明月,由着她去吧。”
明月從地上起身氣憤的瞧着她,使勁的剁了剁腳,指着她道:“就這麼由着她來!”
林晚兒瞧着她氣急敗壞的樣子,淡笑着搖了搖頭,道:“那也是你招回來的。”
明月嘟起嘴,走到林晚兒身旁,氣呼呼的坐在旁邊的凳子上,道:“我還不是看她可憐……”
林晚兒沒有言語,美眸半眯,想着今天的事情,心裡隱隱覺得要有不好的事發生。
明月瞧着林晚兒斂神沉思,也不敢打擾,須臾,見她神色微微放鬆,這才試探問道:“姐姐,你今天也遇到猛鬼了?”
林晚兒看着她,輕笑着搖了搖頭道:“都是人僞裝出來的。”
明月驚駭的瞪着杏眼,想起昨夜所見仍是害怕的直哆嗦,駭然道:“姐姐,不是人裝出來的,真的是鬼,我看的真真兒的,七竅流血,別提多恐怖了!”
明月閉着眼不敢再去想象,林晚兒輕輕拍着她的肩安慰着她,忽而,她緩緩起身走到窗下,半眯着眸子道:“明月,看來要有事情發生了。”
明月瞧着林晚兒站在窗下,對那扇窗戶仍然是心有餘悸,她不禁瑟縮了抖了抖肩,轉念想起下午尋林晚兒時的在谷中所聞,擡起晶亮的眼,急忙對林晚兒道:“姐姐,你說這幾日死去的人會不會和族長卸任有關?”
林晚兒聞言回眸看她,蹙起娥眉疑道:“族長卸任?”
明月點點頭,起身走到她身旁,眯起眼回憶道:“今日我去尋你,在谷中遍尋不到,我便有些擔心,便想着問問谷中之人有沒有見過你,可誰曾想,忘憂谷木橋上三三兩兩聚了些人在竊竊私語,我離得遠時,斷斷續續聽見什麼族長卸任……什麼那秘密要換人了……什麼都有野心了,我正心疑想走近聽清楚些,可未待我走近,便被他們眼尖之人發現,那幾人立刻便散了。”
林晚兒側過泠眸,眸底浸染着韶光,微微斂起彎眉,目光落在窗外緩緩嘆息道:“看來,這忘憂谷裡可要變天了……”
林晚兒猛地收住話,側過眸子看着門口,一絲警惕蔓上眉眼,然後明月便聽見一串腳步聲輕輕響起,聽聲音應該是個女人,明月好奇的回眸看去,見胭脂出現在夜色裡。
她自門外緩緩走近,屋裡的燈光將她身上黑暗驅走緩緩在燈下顯亮出來。
只見胭脂頭上垂下的兩條錦白的緞帶,在細風吹拂之下輕輕飄揚,她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神情淡淡的,眉眼之中又添幾分冰冷。 眉如彎月,眼若明星,顧盼之間端的是一分清冷,似乎是與世無爭。
林晚兒瞧着眼前之人,明眸微動,起身拱手相迎,輕聲道:“胭脂夫人,這麼晚來找小女子,可有何事?”
胭脂聞言輕聲笑了笑,笑意未達眼底,慘白的臉上漠然一片,沒有太大神色起伏,好像……好像那天燒掉的紙人……
明月在林晚兒身後不禁打了個冷顫,她縮了縮脖子,不知爲何她有些怕這個女人。
“我來是想告訴姑娘一件事。”胭脂淡淡開口,語氣清淡淡的,像是隨意的說着一件事似的。
未等林晚兒答話,胭脂緩緩走進屋內,看了一眼縮在牆角里的癡傻女人,眸色微深了一下,不過轉瞬間便消失了。只見她緩緩啓脣道:“我丈夫死的冤屈,也許是有人要害他,也許還是他想不開,總之我是看不破其中緣由,他睡了一覺便再也沒有醒來。”
話音落下,胭脂頓了頓,腳步移到桌旁,淺淺的彎腰落座,擡眼看多了一眼林晚兒,繼續道:“許是相公有冤,每每爹爹打算要將相公入土時,他就會……就會……”
胭脂的聲音低柔,在屋裡空蕩蕩的蔓入耳中,讓人有些頭皮發麻。
至少明月是這麼認爲,她嚥了一口口水,試探問道:“就會怎麼樣?”
胭脂擡起眼,看着明月,音若天籟,卻如同飄在雲端,空靈而飄渺,她接着道:“就會七竅流血,血流不止,好像有些莫大的冤屈,我想,我相公可能沒死,只是睡着了,也許哪天就醒過來了。”
角落裡蜷縮在一起的癡傻女人身子微微顫抖,胭脂斜眼睨着她,脣角勾起有些淡淡的神色,不知是笑着,還是什麼其他神色。
正如角落裡女人顫抖的身子,不知是原本就抖的,還是聽見什麼話才顫抖的。
胭脂說完話緩緩起身,淡淡的看了一眼林晚兒,邁着細碎步子轉身走出門去。
林晚兒瞧着她的身影漸漸溶在夜色裡,漸漸勾脣道:“都不簡單呢……”
——
明月看着林晚兒利落的穿着夜行衣,幾度欲言又止,卻還是緊緊閉着嘴巴。
“想說什麼便說吧。”林晚兒繫好衣帶,眼波淡淡的看着明月開口道。
“姐姐,你可不可以不去?”明月小聲的試探的問道。
林晚兒沉下鳳目,看着明月凝聲道:“明月,我猜今夜不會太平了,有這傻女人陪你,你不要怕,我去去就來。”
明月卻是搖了搖頭,道:“姐姐,你一人我有些擔心。”
林晚兒淡笑未語,眸底一抹從容自若,她走到門口打開門,閃身便消失在夜色裡。
林晚兒雙臂一展,提氣縱身身體便飛了出去,遠遠望去,猶如飛鳥飄在半空中,然後她雙足一點,身子便向鳥兒一樣浮游,轉眼便飛出林家。
突然,她足尖一滯,竟是生生止在樹梢上,藉着清冷的月色,她隱約看着一人自林家大門緩緩向谷中一角偏僻處走去。
那身影步履略略蹣跚,踽踽而行,連一絲氣息,都困難的吸入,時不時的停下咳嗽幾聲,林晚兒不用猜也知道此人是誰。
林重。
今夜夜色闌珊,只覺那弦彎月似乎比往日更明亮許多,讓她可以窺到在夜裡遊行的魑魅魍魎。
只見林重胳膊裡夾着幾張黃紙,只覺他每走一步都頭重腳輕,前合後仰,隨着清風東倒西歪,踉踉蹌蹌走在夜色裡,似當風之鶴,弱不禁風。
走了些許時間,大約兩刻鐘,彼時已經離谷中木屋瓦房稍遠了,他才停下步子,將胳膊夾着的黃紙堆在地上,忍着胸肺間的咳嗽之感,從懷裡拿出火摺子,在脣邊吹亮。
林重緩緩俯身將地上的黃紙點燃,林晚兒隱在樹梢上,只見火光映黃了他的臉,那滄桑的臉上彼時淚痕交錯,口中似乎還囁嚅着唸唸有詞,林晚兒沒有聽清。
突然,一股肅殺之息撲面而來,林晚兒感覺一股冷冽的殺意迎頭而來,她連忙擡眼看去,只見那猙獰的魔鬼面具的人赫然出現在林重身後!
銀甲鐵衣,身高兩丈,手中握着一把長斧,似乎是地獄收魂的修羅。
林重緩緩直起身子,還是忍不住低頭咳嗽兩聲,臉上的淚痕還未乾透,他伸手胡亂的摸了一把,而後閉目沉聲道:“你終於現身了!”
那面具人猛地腿下發力,朝他跑去,雙臂一抖掄起手中的長斧就朝林重當頭砍了下來。
林晚兒在樹梢上清楚的看見他沒有睜眼,也沒有躲避,臉上似乎還有些一種解脫的神色,林晚兒來不及解讀他的神色,輕揚袖底,打算救下他,可哪知,身旁林中草木晃動,一個黑衣人猛喝而出,突然手中一擲,一聲刀嘯呼嘯而來,直直切向那惡魔面具人!
那人側目瞧着林中突然飛出的刀刃,手中長斧陡然轉了方向,斧刃橫掃,那長刀猛地被調轉了方向,直直朝着身後林子飛去!
未曾料想,身後樹木裡也是一陣晃動,一個黑色人影倏地竄了出來,沒想到,這一刀又竟然逼出一個黑衣人出來!
林晚兒心下大驚,竟然有兩個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