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癡……
林晚兒這一聲阿癡,叫的有幾分低沉。
她終於露出破綻來了麼?
林晚兒負手踱步到窗下,臨窗而立,一襲白色水蓮裙,一雙清澈明朗的眸,皆是一塵不染,有如世外仙人。
她擡眼瞧着窗外小院南角靈堂不遠處,斜斜躺在地上的阿癡,此時已然悠悠轉醒,揉了揉脖頸緩緩睜開眼,林晚兒遠遠瞧見她爬坐起身,又將自己蜷在一起,將頭搭在雙腿上,蒼白的臉上肌色細膩,只是一雙杏眼呆滯,未有任何神色變化。
“她是在裝瘋。”
般若在林晚兒身後雙手抱胸,紫色的裙裳有些清冽,三千青絲用一根紫色水晶簪子微微別住,渾身流露出一種淡漠的氣息。
林晚兒斂眉點了點頭,對於這一點她不覺意外,她身上破綻太多了。
“只是,林德棋今日現身怕是有所目的?”
林晚兒喃喃出聲,林德棋一定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般若聞言眉心一皺,側目看着她的側影,疑聲道:“你還是懷疑他是在裝死?”
林晚兒點點頭,這個林德棋身上疑點太多,讓她不得不起疑心。
她甚至懷疑這個林德棋就是化成惡魔面具人來殺的人,可那晚出現的面具人又會是誰?
“不會那麼湊巧,我剛剛從胭脂那回來,他便如此急不可耐的現身,看來,他是故意打草驚蛇,只是不知他究竟有什麼目的?”
般若明眸半闔,口中低聲重複道:“打草驚蛇……”
林晚兒幽幽嘆息,眼神落在窗外有些恍惚,道:“我一時也捉摸不透了,他若是兇手,該隱藏躲避纔是,怎麼會接二連三的打草驚蛇。”
般若起身走到廳內桌旁淺淺落座,垂下眉眼竟是失聲笑出了聲,搖頭道:“真是有意思。”
林晚兒回眸瞧她,也擡腿走到她身旁的凳子上坐下,執起桌上的茶壺爲般若斟了一杯茶,然後又爲自己斟了一杯。
她輕輕放下茶壺,怕聲響太大驚到牀上的明月,瞧着她睡得極不安穩,放低了聲音道:“如果,林德棋不是兇手的話,他爲何要裝死,瞧着昨日在靈堂裡他父親的神色,看來他也是不知內情,可他爲何要瞞着父親與妻子,他是不是知道些什麼,還是在防備誰?”
般若伸出手拈起茶杯,淡淡的啜了一口,眉眼一彎道:“他幾次三番的試探你,我想他應該是有話告訴你,只是沒有時機罷了。”
“所以,我想這個時機由我來創造。”
林晚兒擡起茶盞抿脣飲茶,可眸裡卻是泛着一抹精光,飲罷,她放下茶杯,拾起一旁的茶壺又爲般若斟了滿杯。
般若低頭看着手旁茶杯裡微微漾着的金色茶水,茶香四溢微醺,般若細眉下的一雙墨黑眸子有幾分瀲灩,淡淡勾脣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想讓我幹什麼?”
林晚兒小巧的嘴兒微微一蕩,漾在精緻無暇的臉上的笑顏,竟有幾分狡黠,她巧笑道:“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
——
晌午曦光正暖,讓人忽覺時光搖晃一時恍惚如夢,尚置身虛境之中。
明月仍在牀上睡着,林晚兒瞧着她眉心皺在一起,睡的極不安穩,心中隱隱有些歉疚,她本就受到驚嚇,精神高度緊張,可自己竟未關心過她,想來這個做姐姐的真是不合格。
門口的阿癡似乎是緊張到了極致,她的臉像蠟一樣的黃,嘴脣發白瑟瑟地發抖,一雙墨黑的眼低垂着,時不時的擡起頭偷瞄着牀前林晚兒。
林晚兒爲明月蓋好被子,這才離去,走到門口,阿癡更加瑟縮了,林晚兒瞧着她的模樣,微微勾脣笑了笑,突然,她斂了笑意猛地伸手攥住她的手腕!
阿癡緊張的額頭沁着密密麻麻汗珠,她伸手掙脫了幾下,林晚兒手下更用力一分,阿癡吃痛的咧嘴,口中啊啊的大嚷着,更是用力掙扎。
“阿癡,不管你有何目的,裝死賣傻總會露餡的,這次你最好聽我的,否則會誤了他的事。”
林晚兒低沉着嗓子在她耳邊說道,突然猛地甩開她的手,力氣之大,竟將她甩的一個趔趄。
林晚兒不再理會她,竟直向南屋走去,可不出幾步,林晚兒便聽見身後想起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來。
林晚兒冷冷的勾脣,看來,她猜測的對了。
胭脂收拾了幾疊黃紙,幾兩清酒,放入籃子中,準備去靈堂燒給林德棋,出門卻遇見了林晚兒。
胭脂胳膊上挎着籃子,見到林晚兒不禁有些驚奇,淡淡道:“不知林姑娘還有何事?”
林晚兒婉婉一笑,手向後抓去,硬是將阿癡從身後拽了出來,胭脂見到阿癡,不禁有些愕然,隨即她淡淡莞爾,道:“林姑娘這是何意?”
林晚兒脣畔泛起一絲笑,道:“林夫人,晚兒有一件事相求。”
胭脂橫眉細眉,驀地,不語。
略略思索後,擡眼瞥了一眼林晚兒身後的阿癡,眸子微微閃爍,隨即淺淺一笑道:“林姑娘說客氣,有何事儘管說就是了。”
林晚兒眸色微沉,脣邊的笑意越發深邃,道:“晚兒想請林夫人替我照看一下阿癡,她太吵了,明月身體不適,我怕擾她休息。”
胭脂蛾眉微蹙,道:“林姑娘爲何不看着她?”
林晚兒笑生雙靨,溫然道:“晚兒想到那日出現面具人和黑衣人的地方走一走,看看有沒有可用的線索。”
胭脂輕笑道:“林姑娘真是大義凜然,古道熱腸,如此也好,我便替你照看她。”
“那便多謝了。”林晚兒笑着拱手謝道。
——
林沉看着哥哥林重毫無神采的躺在牀上,揉了揉疲憊的眉心,似乎是累極,啞聲道:“大哥,德棋既然去了,你應該好好活下去,不然他即便死也不會瞑目的。”
躺在牀上的林重鬢上的白髮似乎又多了許多,只是眼神卻很矍鑠,此時他幽幽嘆息:“我沒事,你不用惦記了,反倒是你,要注意休息,這幾日我瞧你氣色不是很好,是不是這幾日因爲德棋的事情,累壞了?”
林沉聞言面色顯出一絲不自然,隨即他黯黯垂下眼,面露幾分悲慼,搖了搖頭道:“我沒事,只是德棋那孩子……怎麼就忍心拋下父親妻子,就走了?”
林重聞言更是老淚縱橫,擡起手掌敷在雙眼上,掩蓋住眸底的悲傷。
突然,門外一聲急促的腳步聲驚了二人,只見屋外慌慌張張跑進來一人,那人十分瘦小,擼着袖子,露出一截兒曬黑的胳膊,他此刻滿臉通紅,急促的喘息着,雙眼中噙着一絲驚駭,慌張道:“族長,不好了,祖墳那突然來了一個戴着惡魔面具的人,那人手拿長斧,十分狠厲,竟然打傷了我們看守墳地的兄弟!”
二人聞言驚了一跳,林重連忙從牀上軲轆起來,隨手扯下衣架上的外袍,穿在身上,動作急促,又牽扯了胸腹,他雙眉緊皺,緩緩垂身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
林沉走到哥哥林重身旁,輕撫他後背,見他喘息粗氣,嘆息道:“大哥,身體要緊,墳地那我和林三去就行了,你還是在牀上好生休養。”
林重緩緩直起身子,擺了擺手,深吸一口氣壓住胸腹中滔天的咳意,道:“不可,祖墳之事不可馬虎,這關係到我林家命脈,我和你們一起去!”
說罷,率先擡腿便出了屋門,林沉看着他的身影搖了搖頭,也同林三一起走出屋內,像祖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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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若坐在窗下雙眸閃爍着波光,嘴角泛出若有若無的微笑,竟有些冰冷,淡漠。
微敞的窗,偶爾一陣微風偷偷吹來,無情的帶動她的裙襬,絲帶。
忽然,胭脂冷眸一轉,似有一道寒光射出,眼中浮出一抹狠厲,雙手漸漸摸向一旁繡筐裡尖利的剪刀, 偷偷的藏在身後。
她起身走向阿癡,手心緊了緊握着的剪刀,阿癡仍然坐在地上,感覺漸漸向自己走來的女人,神色沒有一絲變化。
胭脂離她只有一步之遙,她停了步子,眸如點漆的雙眼,一片冰冷,眼角有凜冽的寒光,就如她手中的剪刀一般,突然,她猛地揚起身後手中握着的剪刀,向她頭頂插去。
此時南屋林重房間突然響起的關門上聲,驚了她一跳,她急忙扔向手中的剪刀,向角落裡踢了兩腳,隨即她理了理髮絲,裙裳,瞥了一眼地上沒有神色變化的阿癡,冷哼了一聲,才緩緩推門走出屋。
見林重林沉一臉緊張之色向外走去,她急忙叫住他二人,得知事情始末,她眼波一轉轉念想了想,回身拉起地上的阿癡,便追了出去。
躲在房頂暗處的林晚兒縱身輕輕一躍,穩穩落地,看着離去的四人,嘴角勾出一絲得意的笑。
她轉身看着靈堂方向,眸色沉了下去,沒有猶豫,她擡腿便向靈堂走去。
她沒有在大廳逗留,而是直接去了靈堂裡的偏房小屋,挑起黑幕直接走了進去。
小屋裡四周的窗戶都被黑幕遮住,如同一間暗室,黑的可怕,只有幾盞搖曳的燭火的微光,使得屋子裡越發陰黃恐怖。
林晚兒現在門口,看着冰牀上穿着壽衣的林德棋此時竟還了魂,緩緩直起身子,心中無一絲驚奇,她冷冷勾脣,道:“林德棋,你果然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