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玄袍男人身姿修長高大,青玉面具將整張臉掩蓋住,看不清面容,只留下清冽的嘴脣,面具裡墨黑的瞳宛若黑夜中的犀利的鷹眼,冷冽孤清卻又盛氣逼人,孑然間散發的是傲視萬物的強勢。
那男人執起茶壺竟爲自己斟了一杯茶,清淡淡的模樣沒有一絲慌亂,只聽見他緩緩開口:“不是你想見我的麼?”
他的聲音清冽沒有溫度,讓分不清年齡,猜不透情緒。
“臥龍王。”
林晚兒微眯起鳳眼,眼中劃過一抹厲色。
“是我。”
臥龍王挑眉看她,林晚兒毫不畏懼的迎上他的眼,感覺他那雙眼似乎歷盡千帆飽受滄桑,似乎能看透人心。
“林姑娘果然好膽識,臨危不懼,你就不怕本王……殺了你?”
林晚兒輕聲失笑,雖然在笑,眼中幽深的黑眸卻是無比的寒冷,只需輕輕一瞥,整個人便如至冰窖,她勾着脣角:
“你若想殺我,還需要你臥龍王親自來動手麼?”
“哈哈哈,林姑娘果真好膽色。”
臥龍王滿意的睨了她一眼,輕笑道:“林姑娘有什麼想問的,儘管問吧。”
林晚兒顫顫的睫毛低垂,薄脣微抿,一雙杏眼裡一點溫度都找不到。
“我父親林德邦你可認識?”
臥龍王單手執杯,抿了一口茶,雲淡風輕的道:“認識。”
清淡淡得兩個字卻讓林晚兒心頭一驚,她猛地擡眼,急切問道:“他是不是還活着?”
臥龍王眼底一深,閃過一絲陰鷙, 他放下手中的茶盞,勾脣笑了笑,道:“他的確還活着,你想見他麼?”
林晚兒心頭一緊,忍住顫抖的身子,咬着幾乎無一絲血色的脣,似雪的臉上更顯出幾分蒼白,她緩緩問道:“他,他在哪兒?”
臥龍王側頭看她,面具裡的眼神有些幾分慵懶,只是眼底深處的肅殺和冷意讓人無法忽視,他脣角的笑意未退,好像隨意般淡淡說了一句:“你替我殺個人,我就讓你見到你父親。”
林晚兒素手在身側猛地握緊,深黯的眼底此刻卻充滿了波瀾,她努力的沉下心,平靜的問道:“誰?”
臥龍王突然起身向林晚兒走來,他的步子很慢,林晚兒感覺一股無形的壓力迎面而來,她身側的手緊了緊,看着臥龍王在 她身側站定,擡起眼看着她,距離離的近了些,林晚兒清楚的看見他深邃的黑瞳如兩泉碧潭,陰鷙的深不見底讓人生畏,可林晚兒偏偏覺得他身上的氣息竟是如此的熟悉。
臥龍王凝眸於林晚兒桃面桃腮上,微微頷首,緩緩從脣裡吐出一個名字來:“蕭聽風。”
林晚兒一雙杏眼猛地清冷徹骨,忽而,她斂了神色,蝶眉一彎,似乎像聽到了好笑的事,竟是嗤笑出聲,道:“真沒想到臥龍王也會玩這種伎倆,你若想用父親威脅我,又何必等到現在。”
臥龍王眸中含了一絲似笑非笑的笑意,微眯了眯雙眼,略略沉吟,突然,他眼中射出一輪精光,沉聲道:“難道林姑娘不是也用這種伎倆麼?”
說罷,他冷眸一轉,黑袍一翻,林晚兒只見他袖底的手衝着牀上凌空一抓,一股陰寒的風擦着林晚兒衣襟而過,吹亂了她鬢旁的髮絲,待風落下,臥龍王手中赫然出現那本用牛皮包着的兵書。
林晚兒心中一凜,怪不得般若會心甘情願爲他做事,果然好手段。
臥龍王用兩指拈着那本兵書,低垂着眼看着它,漆黑的眼,深邃如淵,卻透着凜冽的鋒芒,他沉聲道:“這假的兵書也想糊弄的了本王?”
林晚兒並無慌亂之色,嫣然一笑,脣角笑紋輕陷,她挑眉道:“就算臥龍王知道它是假的,可你不是也來了麼?”
臥龍王嘴角微翹出一抹詭異的笑,指下用力,那本假的兵書在須臾間便化成粉末緩緩從他掌心流下,臥龍王垂眸癡癡的看着這抹白色瑩瑩流走,緩緩道:
“權力,慾望,是人都想得到,只有權力在手纔可過的自在隨心,人最終喜愛的還是自己的慾望,那纔是人最想要的東西,所以往往寧願做別人眼中的壞人,也不要做讓自己傷心的人。人更要學會爲自己籌謀,要記住良禽,擇木而棲。”
林晚兒眼若星辰,眸底一片清明,似那清澈見底的湖水,沒有一絲雜誌。她直直看進臥龍王眼底,緩緩道:“寡慾心自清,你心中有所求就會被其所累。慾望越大,陰謀就越多,慾望越深,陷阱越烈。爭來爭去,鬥來鬥去,最後主宰你生命的就只有慾望,到那時,你還剩什麼?”
臥龍王似乎沒想到她會如此說,竟是仰頭大笑起來,半晌,他止了笑聲,看着林晚兒道:“說的好,說的好,可這世上又有幾人能做到,即便是蕭聽風,他貴如黃胄,不也逃脫不了麼?”
林晚兒倏地沉目,她看向臥龍王,厲聲道:“難道臥龍王大駕來此,就是爲了告訴我蕭聽風有野心麼?”
臥龍王看向她,道:“我只是想告訴你,他與我是一樣的人,無論你手中這本書給了誰,天下終是動盪。”
林晚兒閉上眼,斂下心中奔騰的心潮,她緩緩沉氣,睜開眼道:“好,我可以答應你,你們如何爭鬥我可以不管,這本兵書我會好好保護起來,現在你必須回答我,我父親林德邦現在究竟在何處?”
臥龍王眼中劃過一芒,他轉過身背對着她,林晚兒看不見他眸中情緒,只聽見他淡淡的聲音傳來,聲音無波無瀾,:“他在他該呆的地方,時機到了,你自然會見到他。”
說罷, 他側目看了她一眼,嘴角詭異的翹起,黑袍一拂,剎那間在夜色裡消失的無影無蹤。
林晚兒漸漸軟下身子,跌坐在窗下,任由微敞的風撥弄着她的青絲,可她心底竟泛起一絲竊喜,父親,真的還活着。
在這一瞬間,林晚兒覺得只要他還活着,不管當年發生了什麼事,哪怕讓她恨了十二年,她也會原諒他。
林晚兒看着外面漆黑如洞的夜色,脣裡溢出一聲沉沉的嘆息,爹爹,你既然活着究竟在哪兒?爲什麼十二年了,都不來尋女兒?
——
林晚兒這一夜睡得安穩,夢中那熊熊的烈火,詭異的山茶,爹孃慘死的模樣終於沒有在纏着 她。
一夜無夢,她緩緩睜開眼,入眼便是窗下那抹紅色,對於他的出現,林晚兒一點也不意外。
蕭聽風在窗下負手而立,紅衣隨風微微飄蕩,林晚兒眼神落在他身上,緩緩坐起身,輕微的響動讓窗下妖嬈的男人轉過了身。
蕭聽風看着她,眼中愛戀纏綿入骨,他沒有動,她也沒有動。
二人眼神膠着,突然,蕭聽風身子微動,轉瞬間便落在她牀邊,一把扯她入懷。
他的懷抱溫暖的讓她貪戀,多少次難眠的夜裡,她告訴自己,不要沉迷,不要貪戀,可真的見到了他,她發現竟然也做不到。
“晚兒,我好想你。”
一聲軟膩癡纏的聲音自耳廓滑入心裡,林晚兒不由得眼眶一熱,似乎這幾日的委屈,悲傷終於可以有地方宣泄出來。
原來,她終究也是一個平凡的女人,她也希望有人疼,有人愛。
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蕭聽風收緊了雙臂,似乎要將她揉進骨血裡,低頭輕語,林晚兒耳旁輕輕傳來的他的話:“晚兒,對不起。”
林晚兒擡起朦朧的水眸看着他,眼中氤氳着不解,可沒想到,蕭聽風突然沉目,脣便如雨點般落了下來。
待蕭聽風再擡起頭時,眼前的女人眼臉低垂,雪白的頸項映着粉紅的面頰,好似三月的桃花般美豔,蕭聽風經不住一呆,再次將她摟緊懷裡。
林晚兒在他懷中竟是有些嬌羞,轉念想起方纔那聲對不起,蝶眉微皺,道:“你剛纔說什麼?”
蕭聽風輕輕嘆息,搖了搖頭,在她耳邊細聲道:“晚兒,若有一天你發現我騙了你,你會不會憎恨我?”
林晚兒從他懷裡掙脫開來,擡眸看着他,眼中神色沒由來得輕輕一收,然而,卻是旋即軟柔下來,輕嘆道:“你是說你的爭權之心吧,蕭聽風,你的野心一直都有。”
蕭聽風眼中孤傲冷絕,那堅定的神情被女人征服後的柔軟逼退下去,但隨即卻又被一種清冷徹骨的神色所替代,迷離的雙瞳做着最後一絲抵擋,最後又無可奈何的軟糯下去。
“晚兒,身在其位有些事是逼不得已,晚兒你不會明白的。”
林晚兒臉上紅潮漸漸褪下,恬靜如水,只是眼神之中,卻多了一縷淡淡的迷離,忽而,又漸漸清明,她偏過頭道:“人,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的使命,我雖不喜你如此活法,卻也無權干涉,也……制止不了你,蕭聽風,忘憂谷的兵書我不會交給臥龍王,也不會給你,待此事塵埃落定,不管皇帝是誰,我都會把兵書交給他。”
蕭聽風綻脣笑了笑,眸子深處,有着一抹淡淡的柔軟在涌動着,他輕輕點了點頭,在她耳邊輕輕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