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點鐘, 何歡從初醒的懵懂中回過神來,轉頭看時身邊的鄭學彬還在熟睡。他的一隻手搭在她的腰間,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臉。她把他的手挪開, 慢慢的起身。
儘量不出聲的穿好了衣服, 何歡打算出去逛一逛。走到門口的時候, 又忍不住悄悄的返回來, 俯身去看鄭學彬。藉着從門縫透進來的光, 可以看見他的睡相不錯,似乎正沉溺在一段香甜的美夢裡。何歡皺着鼻子,對着他的臉晃了晃拳頭, 轉身走出房門。
何歡以爲自已起得夠早,沒想到街上還有更早的人, 許多人抱着相機尋找自已的目標, 這時候雪還是在下着的, 一朵一朵白色的小絨花在空中蕩蕩的飄着,“自在飛花輕似夢”何歡在心頭嘆息。
她沿着記憶中的路線重新走回昨夜和鄭學彬走過的街道。
那些閃亮了一夜的紅燈籠們褪盡光的幻影后, 傻傻的掛在屋檐下,它們身披一層新雪,掩飾着退下舞臺的尷尬。其實最難堪的不是大紅的燈籠們,畢竟夜色來臨時,它們還可以重新被點亮, 而對於那些曾經在夜空中製造了華美絢麗的煙花來說, 它們的一生已經結束, 那些讓人心醉的影像是它們付出烈焰焚心的代價換來的。
燈籠和煙花象不象兩種愛情的暗喻呢?何歡想, 對於朱老師來說, 她的愛就象是煙花之愛,燃燒過後再也沒有愛的能力了, 而對於常洲來說,他似乎是燈籠之愛,愛過朱老師以後,他仍然有能力再愛上別的女人。
“一個人出來逛嗎?”一個走過她身邊的年輕男人問道。
“啊,是啊。”何歡從冥想中回到現實,那個男人昨天和他們坐同一輛車,當時他隨身帶了很多器材,鄭學彬說他就算不是專業攝影的起碼也是瘋狂的發燒友。
“來,站在那兒,我幫你拍幾張照片吧。”年輕的男人說。
“哦,不用了,我是不是妨礙你了?”何歡笑着問道。
“沒有,你衣服的顏色很漂亮,拍出來效果會很好。”
“真的不想拍,我去前面看一看。”何歡再次拒絕。
“那好吧,等一會兒見。”男人的語氣頗爲遺憾。
何歡繼續往前走,經過昨天她和鄭學彬親吻的地方,她特意停留了一會兒,發現地上除了煙花的碎屑之外,別無它物。那他和她的吻又用什麼來見證呢?
這時候雪房子上陸續有嫋嫋的炊煙升起,遠處的山巒宛如巨大的水墨畫鋪陳着,遊人們無憂無慮的把笑聲浪擲,何歡想不到在這遙遠的山林中會有這樣一處世外桃源。
有人從身後跑過來,何歡繼續往前走。
“喂——”還是剛纔那個年輕的男人。
“有事?”
“我問過了,從這往前走半里路,有一片白樺林,你要不要一起去看?”
“哦,是嗎?”
“我知道你會想去的,昨天在車上聽見你和司機談到了白樺樹。”男人一付胸有成竹的樣子。
何歡猶豫。
“還得等一個小時纔開飯呢,我們來得及回來吃飯。”男人勸誘着。
“好吧。”何歡點頭同意了。
兩個人一起朝着男人手指的方向走去。他們很快的找到了男人說的那一片白樺林,林中的雪很深,往裡走一點,就沒過了膝蓋,何歡走到一棵大樹下,試着撕下一片完整的樹皮,忙了很久,還是不得要領,只能撕下薄薄的一小片。男人不再和她說話,忙着擺弄他的相機。最後,他到底還是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的拍了她的照片。做爲回報,他用瑞士軍刀爲她割下了一小塊樺樹皮。
兩人回到聚雪人家時,鄭學彬他們都已經起牀了,三個人正忙着在院子裡堆雪人。何歡走過去時,發現雪地上堆出了一個坐便的造型,一個戴着紅帽子的雪人正坐在上面如廁,雪人的手上還拿着一串冰糖葫蘆。
發現何歡回來了,汝玉得意的說那是留給她的。何歡捏着鼻子從雪人的手裡抽出糖葫蘆,白洋對着她唱道:“糖葫蘆,真好吃,一點都不粘牙。”
鄭學彬走過來,從她手裡抽走了那一片樺樹皮問道:“這是什麼?”
“白樺樹的樹皮。”
“一大早上跑哪兒去了?”他就着她的手咬下一顆山楂。
“誰象你們,就知道睡懶覺。”何歡嘲笑他。
“鄭學彬,你昨晚對何歡做了什麼事,讓她天沒亮就逃跑了?”汝玉興師問罪。
“一樹梨花壓海棠。”白洋搖頭晃腦的吟詠。
鄭學彬先去捉汝玉,汝玉嚇得繞着雪人轉圈跑,鄭學彬威脅她,“你自行了斷就沒事了,要不然。。。。。。”汝玉跑了幾圈,累得直喘氣,那面白洋站着看笑話,也不上前幫忙。汝玉沒辦法,大叫:“別過來,我現在就去死。”鄭學彬停下來等她,汝玉縱身跳進路邊的一個雪堆裡。白洋見了,也撲過去,跟着大叫:“等等我,我也不想活了。”
何歡把糖葫蘆放回雪人的手裡,趕緊上前往他們身上揚雪,鄭學彬過來幫忙,那兩個人也不反抗,任憑他們把兩個人埋得只剩下兩個小腦袋。埋葬了兩個壞蛋,鄭學彬拉着何歡回到了房間裡。
何歡看見被子已經疊好了,只在炕頭留着一個褥子,看樣子是在烘烤,她掀開褥子,好奇的問道:“你尿炕了嗎?”鄭學彬擁住她,“傻瓜,是你昨晚流血了。”何歡沒想到這個問題,馬上臉紅了。“很疼嗎?”他憐惜的吻着她的面頰。何歡搖頭,忽然想起幾年前,自已曾經問過騰健這個問題。
“鄭學彬,你知道嗎?以前有一次,我遇到常大哥把女人帶回家,還罵他很噁心。可是,現在我不會這樣說他了。”何歡輕聲說道。
“他生氣了嗎?”鄭學彬問道。
“當時很生氣,還說了我。”
鄭學彬用力的抱了抱她。
“現在有點後怕了,你千萬不要有小孩兒啊。”
“以前,我們學校的騰健在十六歲時就墮胎了。”何歡說道。
“是我不好,以後不這樣做了。”
“你不要我了?”
“不是,但是不能傷害你的身體。”鄭學彬對着她的耳朵悄悄的說。
門外,傳來汝玉的聲音,“殺人犯們逃到哪兒去了?趕快出來吃飯。”
聞言,鄭學彬拉着何歡的手走出去。
吃過早飯,幾個人決定到山林中穿越,何歡找出常洲給她和鄭學彬買的雪套,兩人分別穿戴好,知道雪鄉積雪很深,白洋還爲每個人帶了根登山杖,四個人收拾妥當,一起出門。
路上,何歡和汝玉撿了幾根昨晚別人燃放過的魔術彈,踩在腳下,讓鄭學彬和白洋拉着她們倆跑,這樣就好象是坐了冰車一樣,而且如果男孩子們跑得足夠快的話,玩起來便非常過癮。
進入山林以後,有一條人們經常走的小路,小路兩邊的積雪很深,人踏進去以後,最深的地方可以沒到大腿深處,如果不借助登山杖,還真是寸步難行。
鄭學彬帶了相機,爲他們拍了一些照片,可惜因爲氣溫太低,相機的電池消耗的太快,很快就不能用了。他們幾個人不需要有時間觀念,可以由着性子玩。走到半路時,白洋和汝玉落到了後面,鄭學彬和何歡也沒有等他們,徑自往前走。
越往裡走,山林越美,雪在風的雕琢下,出現了很多奇異的形狀,兩人知道這些造型一直是變化着的,可能前一刻是這樣的,下一個人來了,就又不同了。山林中高大的紅松,披着白雪的外衣,人站在樹下,感覺自已是那麼的渺小,有風吹過時,枝頭的落雪便搖搖欲墜,鄭學彬陪着何歡躺在樹下。
何歡突發奇想,從揹包裡拿出來一個礦泉水瓶子,將要結冰的水倒掉,又找出一個小紙片,折成雙層,一面寫了自已的心願,又讓鄭學彬也把自已能想到的第一個心願寫下來,摺好放入瓶子裡,最後又將瓶子埋在了樹根下的雪裡面。
也許明年會有拾荒的人發現樹下這雪藏的瓶子,也許這積雪經年不化,這瓶子就一直埋在這裡了。不知道第一個發現的人是否有心去讀紙條上的字,何歡說的是:有生之年,去所有能去的地方。鄭學彬說的是:陪着你做所有你喜歡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