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一肚子悶氣的何歡剛走到樓下, 迎面碰見了從門洞裡出來的常洲。乍一看見何歡,他似乎有點兒意外,“何歡, 你怎麼回來了?”
“真是煩死人了, ”何歡嘟着嘴, 不高興的說:“常大哥, 你要上哪兒啊?”
常洲眼神飄移, 表情有些不自在的說道:“你先上去吧,我出去一會兒就回來。”
“啊,那你開車小心一點啊。”何歡的聲音聽起來悶悶不樂, 常洲遲疑了一下,“豆芽菜, 誰惹你不高興了?”
“一個姓常的混蛋。”
常洲很吃驚, “你是說我嗎?”
“不是, 怎麼這麼巧,那個傢伙也姓常。”
知道何歡說的不是自已, 常洲鬆了一口氣,拍拍她的肩,“那你趕緊上樓吧。我回來時給你買好東西吃。”
“啊。”何歡轉身打算離開,恍惚中覺得花壇邊坐着一個女人,正看着自已, 定睛看過去, 覺得那個女人很面熟, 她的眼神看起來充滿了怨恨, 弄得何歡心裡不由的打了個冷顫。
何歡朝着門洞走了幾步, 覺得不對勁,心說是不是自已眼花產生錯覺了, 便回頭再次朝花壇看過去,這時候那個女人已經站起來往常洲的方向走去。何歡一下子想起來了,她是常洲以前交往過的女人香香。
何歡停下來,看着站在車門前的常洲,這時候常洲也正往何歡這面看過來。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常洲神情尷尬的先收回了目光。
香香覺察出常洲的變化,回頭看過來,與何歡的視線又碰個正着。她好象是被突然激怒的母獅子,轉身朝着何歡走過來,剛走了兩步被常洲一把拉住,她用力甩開他,再次朝着何歡走過來。
“你是何歡吧?”她氣勢洶洶的問道。
“是。”何歡回答。
“小小年紀,就學會怎麼控制男人啦?”她的口氣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邪惡。
何歡驚訝的看着她,好半天說不出話來,這時候常洲已經趕過來了,“香香,你給我閉嘴,再多說一句,我們就完了。”他警告她。
“你就這麼護着她?”香香脫口而出,“她比我新鮮多了吧?在牀上她願意陪你玩新鮮的花樣嗎?”
“你想逼我動手嗎?”常洲怒吼。
“動手吧,她一回來你就什麼事都放下,一心一意的陪着她,除了她你還在意什麼?恐怕當年對你老婆朱天文也沒這麼盡心吧。”香香不管不顧一口氣說下去。
何歡盯着香香上下快速翻動的兩片紅脣,努力跟上她的節奏,卻來不及想她話裡的意思,是朱天文三個字刺激了她,聯想到上次在常洲家裡看到她的情形,何歡的怒氣被勾起來,她用力舉起手裡裝着盤子的包,朝香香的臉上摔過去,她只想讓那兩片惡毒的紅脣不再翻動。
本來經歷了雪鄉和鄭學彬的□□,何歡已經諒解了常洲,可是另一方面,她又沒有辦法過自已心裡這一道關,在她心中,常洲應當一直對朱天文忠誠,無論生死。她知道這樣要求常洲有些苛刻,此時愛情在何歡的心中還是一種理想和信念,它應該是纖塵不染的,容不得這樣被玷污。
香香沒料到何歡會搞突然襲擊,她本能的躲了一下,盤子擊中了她的胸口。反應過來以後,她朝着何歡撲過來,常洲拽住她。
“算了吧,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香香,我們結束吧。”常洲恢復了平靜。
“常哥,你……”
“你別怪何歡,我們之間的事跟她沒關係。”
“我……你,常哥你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嗎?”香香絕望的問道。
“香香,你跟我談感情太奢侈了,我們從一開始交往就沒有這個因素。我沒有感情可以付出。”
“你有,你喜歡何歡,她在你心裡比誰都重要。”
“那是另一回事,說了你也不會明白,你回去吧,跟我再糾纏也沒意義了。”常洲不看香香拉着何歡上樓。
“常洲,你給我站住。”身後的香香不甘心的哭喊,常洲頭也沒回。
上樓以後,何歡開口問道:“常大哥,是她來糾纏你的嗎?”
“不是,是我先去找她的。”
“爲什麼?”
“不知道,可能是太寂寞了吧。”
“你真的不喜歡她嗎?”
“說不上喜不喜歡,她是女人這一點就足夠了。”
“我不懂。”
“不懂也沒什麼,她的話你別放在心裡,我把你當成妹妹看,以後會一直這樣的。”
“常大哥,不知道爲什麼,我心裡覺得很難過。”何歡的眼淚掉下來。
“別傻了,天文已經往生,人世間的苦難再也不能奈何她了。我呢,應當經歷的也都經歷過了,也沒什麼遺憾了。”常洲說得輕描淡寫。
“常大哥,你再找一個象朱老師那樣的人結婚吧。”
“那樣符合你的愛情理想嗎?”常洲打趣道。
“如果是真心相愛,也符合。”何歡說得勉強。
“你常大哥哪還有感情用來和別人真心相愛啊?”常洲的一隻手掠過何歡的頭髮,苦笑着說道“以後,別管閒事了。”
“那你以後還會和香香這樣的女人交往嗎?”
“嗯,可能會。不然我怎麼打發餘生?”他問何歡更象是問自已。
何歡彷彿看見常洲獨自徘徊在寂寞的荒原上,而自已除了遠遠的站着看,竟然是無能爲力。
“常大哥,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常嶼的人?”何歡突然問道。
“你說什麼?”常洲沒聽清。
“我說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常嶼的男人?”何歡重複了一遍。
“你認識嗎?”常洲反問。
“嗯,今天我就是去旅順找他的,結果生了一肚子氣。我以前問過他有沒有兄弟姐妹,他說沒有,因爲他也姓常,我想沒準你們會認識呢。結果他說沒有。”
“常嶼,我識識。他算是我的兄弟。”常洲肯定的回答。
“真的嗎?”何歡驚奇的叫道,“我就說嘛,我記得歡歡有一次給魚起名的時候,其中一條就叫常嶼,這個大騙子,竟然騙我。”
“何歡,你怎麼認識他的?”
何歡一五一十的把結識常嶼的過程講了一遍。
“噢,是這樣。”
“常大哥,他欺負我了,你替我教訓他一下。”何歡要求。
“你到處惹事。”常洲徉裝生氣的說道。
“沒有,是他惹我。常大哥,你知不知道他的店裡還有一個不要工錢的女人啊?”
“你說的那個女人叫常汐,是我的親妹妹,常嶼是我繼母帶來的孩子。我小時候生活在一個叫西洲島的海島上,我和常嶼是同宗,我們的名字是島上一個有學問的先生給起的,都和海有關。”
“啊,怪不得他說沒有兄弟呢,可是後來你們不是成了兄弟嗎?”
“常嶼的爸爸和我的媽媽是同時死的,當時我們家蓋房子,上房樑的時候,大家喝酒,結果房子突然倒塌,我媽媽給男人們端菜,也被壓在房子裡了。那一次一共死了三個人,還有一個沒結婚的小夥子也沒救過來。我媽媽死的時候,我和常嶼都是十歲,常汐八歲。在島上生活,家裡沒有男人不行,沒有女人也不行,後來我爸爸就和常嶼的媽媽一起過了。
開始那幾年,常汐總是和常嶼打架,常嶼也不讓着她,兩個人經常打得不可開交。沒想到,他們倆是冤家,長大以後,常汐愛上了常嶼,這在島上是不可能的事,常汐天不怕地不怕,十九歲那一年,還爲常嶼墮過胎。後來我和常嶼都考上了大學,又幾乎是同時認識了天文,我們都喜歡她。常汐知道以後,爲這事還自殺過,救過來以後,精神狀態一直不好。
天文最後還是嫁給我了,我和天文離婚以後,常嶼還找我打過架,他覺得我辜負了天文。我們倆本來好好的,爲了常汐和天文變成了仇人,現在也不來往了。常嶼一直沒結婚,大學畢業以後就做了船員,並且跑的都是遠洋,倒是常汐結過一次婚,過了兩年又離婚了,歡歡出生以後,常嶼把她從島上接出來了。”常洲一口氣講完了三個人的故事。
何歡想起那個沉默的女人,猜想早晨和常嶼生氣的人可能就是她了。
“常大哥,人生好無奈啊。”何歡嘆着氣說。
常洲去廚房拿回來一包薩其瑪,和兩杯酸奶,“有些人,過了四十歲以後會把生活弄得一團糟,象你老哥我就是這類人。”他自我調侃道。
“常大哥,鄭學彬老說我太悲觀了,我覺得你也是太悲觀了。你才四十歲,人生只過了一半,爲什麼這麼消極呢?”
“沒有啊,我也在尋找怎麼讓靈魂和肉體都能自在的途徑啊。”
常洲把薩其瑪打開,遞給何歡一塊,苦笑着說,“其實香香說的也對,往往是第一個女人培養了男人,享受的卻是另一個女人,就象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以前我對天文很真心,卻不懂怎麼樣關心她,現在學會了方法,她的人卻不在了。”
“我覺得真心最可貴。”
“說的對,豆芽菜,我們看《羅馬假日》吧?看完後出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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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老爹。”
“哼,快放暑假了吧,你的鄭學彬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他上次來信說,回來前給我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