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鄭叔叔出現在何歡母女的生活中以後,母親開始有了精力打扮自已,也開始想起打扮兩個青澀的女兒來了。只是大女兒從小就把自已當男孩子看待,並不喜歡女孩子熱愛的花裙彩衫,頭髮也是剪得短短的,平日裡只愛穿洗得乾乾淨淨的白衫長褲。何歡的衣服都是撿姐姐的,一路跟着穿了舊衫舊褲長大,惟一不同的是何歡的頭髮是長的,很黑很厚的那種長髮,散開時桀驁不遜的披撒着,大多時候它們都被一根橡皮筋束着。不知道是受姐姐的影響,還是爲了到處漫遊的方便,何歡也是不喜歡穿裙子的。母親給她買新裙子時,她也不拒絕試穿,經常是穿着裙子出門,然後在巷口的公用廁所裡換下書包裡的長褲襯衫。
遇到鄭學彬是在初二的下學期,他從外校轉來的,座位就在何歡的身後。他是一個好孩子吧,長得乾乾淨淨的,雖然還是青澀,但是隱隱的已經有了男人灑脫俊逸的味道。用老師的話說就是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用女生的話說就是看着舒服,也沒有男生討厭他,他可能就是那種少數天生可以討盡天下便宜的人。何歡的學習成績不錯,在班裡可以排到四五名的位置,但是不太得老師的喜歡,原因在於她不是那種聽話的孩子。如果老師發了兩份自測用的卷子,她只做一份,雷同的那一份絕不做,剩下的時間用來在卷子後面畫畫,估計快要交卷的時候,回頭扯過鄭學彬做好的那一份寫上自已的名字,再把自已空白的那份扔給他。早有心理準備的鄭學彬一面用橡皮擦掉她的漫畫,一面飛快的把這份卷子再寫一遍。何歡這麼做,老師不是不知道,只是她的成績讓老師說不出二話來,她在班裡也不是那種鬧事的孩子,也就容忍下來了。私下裡,他們閒聊時,還會把鄭學彬和何歡的事拿來說着解悶,這兩個人也沒有什麼早戀的跡象,也用不着出來干涉。
如果大家以爲這兩個人的認識是因爲前後桌,那麼他們就錯了。他們認識的更早,早到七八年前,在何歡常去的樓頂天台上,他們就是那個抱膝坐着的女孩兒,那個沉默的喂鴿子的少年。
每個週六的下午,他們會在社區的一個小圖書館見面,不是約好的,第一次無意中撞到了,後來大家就都在那個時間去了。那時候借書很麻煩,所有的書都有一張卡片,整整齊齊的被穿在一起,放在一個一個小木抽屜裡,小抽屜外寫着書的分類。兩個人各借各的書,借完以後,還會在有着長桌的閱覽室看一下午,有時候鄭學彬會給何歡帶一點零食,一小包話梅,或者一袋烤魚片。何歡因爲家境不寬裕,沒有吃零食的習慣,鄭學彬帶來的零食她也沒有拒絕,吃完以後,還會把包裝袋還給他。
有一次鄭學彬過生日,收到了一個女生送的一張自已做的賀卡,被何歡發現了,偷偷拿出來看了很久。是一張圖畫紙摺疊以後,在上面用丁香葉子,蘸了水彩顏色印上的心形圖案。葉子細細的紋路被清晰的拓印下來,看上去很象是少女細細密密輾轉的心思。這張卡片被何歡扣留了一夜,第二天,鄭學彬再看到它時,眼鏡差點驚得掉下來。那兩片心形的葉子如今變成了一個女人肥碩的大屁股,屁股上面是何歡用柳葉拓印出來的細腰,用忍冬青葉子做出來的臉上沒有眉目,頭上是一頂大帽子。女人是一個背影,手裡還牽了一隻哈巴狗。卡片上歪歪扭扭的寫着鄭學彬和他的女朋友逛街歸來。不用說,那個女人就是鄭學彬的女朋友了,那隻哈巴狗自然就是鄭學彬了。
那天一整天,何歡都不敢落單,大部分時間老老實實的坐在教室裡。快放學時,正發愁着如何脫身呢,聽見從外面回來的鄭學彬的同桌在門口喊,說是姐姐何楠來找她了,在花園裡等她放學,何歡大喜過旺,快速回頭看看坐在身後鄭學彬沒有表情的臉,心底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躲過一天是一天,明天有事明天說。下課鈴聲一響,她撈起早就包好的書包第一個衝出了教室,跑到教學樓後面的小花園裡去找姐姐何楠。
一路上分花拂葉,跑到老皁夾樹下,卻哪裡有姐姐的影子,正詫異呢,聽見身後有腳步聲,提起的心才又放下來,少有的笑嘻嘻的問姐姐,你跑哪兒去了?回頭看時,哪裡是姐姐,鄭學彬雙手背在背後,堵住了她的去路。何歡知道上當了,只能一面假裝不在乎,一面快速苦想脫身之計。鄭學彬不動聲色的看着何歡,兩個人僵持着,何歡第一次感覺到對面這個人不再是自已手裡的麪糰了,他被激怒了。
受不了空氣中的波濤暗涌的壓迫感,何歡只好先說話,“我週六不去圖書館了。”
“啊。”
“我有事去不了。”
“啊”
“我得回家了。”
“ 不行。”
何歡瞪着眼睛,嘟起了嘴巴,已是外強中乾了。
“爲什麼?”
鄭學彬用一種獵手看着獵物的表情看着她,“你幫我做一道選擇題,才能走。”
何歡瞪大了眼睛,不相信鄭學彬會這樣大人大量,寬大爲懷。
她一面放鬆了緊張的情緒,一面裝做不耐煩的問:“什麼選擇題啊?”
“A是讓我在你臉上畫兩隻紅色的小烏龜”。
“爲什麼——?”何歡不相信的大叫,“我怎麼回家啊?”
鄭學彬不理她繼續說,“B讓我咬你一口。”
何歡知道沒有退路了,低着頭權衡着利弊,其實沒有利,只有弊。又問不出口要咬哪裡,腳丫子估計他是不會咬的,他又不真的是哈巴狗。沒辦法,只好閉上眼睛把臉送到鄭多彬的面前,咬牙切齒的說:“畫吧。”臉上卻早就雲蒸霞蔚了,感覺到臉上冰涼的筆跡在行走,何歡漸漸的傷了心,眼淚一點點的就要涌出來,卻是強忍着。
終於結束了,兩隻小烏龜畫完了,何歡不敢睜眼,怕眼淚不受控制的掉下來,等了一會兒,鄭學彬還沒有離開,卻感覺有重濁的呼吸吹到臉上,然後沒有等她反應過來,嘴脣被咬住了,驚詫之下,她慌亂的睜開眼睛,只來得及看見鄭學彬臉上的一一抹潮紅,那個欺負人的壞蛋就跑掉了。
那一天迷迷糊糊的回到家裡,纔想起臉上的小烏龜,不知道這一路上有多少人看見了她的傻相,急忙跑到鏡子前去看那個壞蛋的作品,卻哪裡有一點紅顏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