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宣來此本就是爲將此事說個清楚,簡小霜又是個直性子,話一至此,便很有些尷尬。二人皆有不快地對視須臾,簡小霜明眸中是被輕看的怒意,楚宣則是沉着臉,無甚特殊情緒。
生生弄得席蘭薇不知該如何插話。
如此僵持了須臾,簡小霜尤帶着不快,起身朝她一福:“奴婢告退。”
“小霜……”席蘭薇喚了一聲卻沒喚住,在轉過頭,楚宣方纔所坐的地方也已空空如也。
這都什麼事兒……
看看手裡這封信,她覺得好像自己騙了簡小霜似的,甚至不知這信還能寄不能。
傍晚,“嗒嗒”木屐聲將霍祁從苦思中拉了出來,不看也知道是誰,微露笑意。
待得又走近了些,他才徹底放下眼前的事,擡頭一瞧,她卻是一反常態的愁眉苦臉。
“……怎麼了?”他笑問她。
席蘭薇一聲嘆息:“他們吵架了。”
“……”霍祁仔細想了想,還是不解道,“誰……們?”
於是她又一聲嘆,全然無力的樣子,下頜趴到案上,囁嚅道:“楚宣和小霜。”
聽她這麼一說,霍祁難免覺得……這不是挺正常的?
是以便全無所謂地繼續看起奏章來,席蘭薇望着他想了一想,覺出他誤會,便道:“不是……那種吵架。”
霍祁一怔,不解:“哪種?”
簡直沒法解釋了!
霍祁帶着滿臉疑惑,好奇納悶地看着她,看她姣好的面容上黛眉微一擰,滯了一會兒又一擰,俄而吞吞吐吐道:“不是……臣妾和陛下那種吵架。”
恍然大悟。
“哦……”霍祁銜起笑意來,頓了一頓,又認真問她,“那是哪種?”
“他們……他們不是兩廂情願。”席蘭薇重新伏回案上,垂頭喪氣。
“不是?”霍祁微訝,他原也覺得是。不過……即便不是,似乎也非什麼大事,至少並不是他們該管的事。便一點頭,笑而打趣她說,“也很正常,你操這個心?”
席蘭薇也知自己不該操這個心,但在有求於小霜之後,她再不操這個心就不合適了。
在房門前躊躇許久,可算鼓足了勇氣,扣了扣門。
“誰?”裡面的揚音發問分明帶着哭腔,席蘭薇咬了咬牙,推門而入。
“昭儀娘娘……”簡小霜離榻一福,低垂着首,席蘭薇還是清楚地看到她兩眼哭得發紅。
闔上房門,她走到小霜面前,緩了緩心中的窘迫,拉着她的手一併坐下,斟酌着勸道:“他……他一個遊俠,說話不當心恐怕難免,你別難過……”
心中卻怪楚宣也忒“不當心”,之前只讓她支開清和、以致於她覺得他興許有什麼話要對簡小霜說也還罷了,結果……居然是那麼一句話,還說得毫不委婉。
信擱在案上,席蘭薇凝神笑了一笑:“這個……你若不願意了,就拿回去。是本宮有求於你在先,想當然地以爲你們……”
還以爲他們當真是情投意合了呢。
簡小霜看看那信,搖一搖頭,貝齒一咬,斷然道:“霍禎該死……跟楚公子喜不喜歡奴婢,是兩回事。”
倒是分得很清楚。
席蘭薇稍鬆了口氣,默了一默,又道:“那……本宮去幫你和楚公子說清楚?”
簡小霜又一搖頭:“不要。”
聽不出是真心不想還是賭氣,席蘭薇觀察着她的神色沒說話。簡小霜頷首躊躇着,終於道:“隨他怎樣想,奴婢又不是嫁不出去。大不了……就在宮裡安心留幾年,回家再嫁人去。”
倒是“想通”得很快。
這樣的事總是可大可小,想通了不再提的有,越想越想不明白自盡了事的也有,席蘭薇自然放不下心,想再勸兩句,簡小霜的話卻是更堅決了:“娘娘不必勸了,他拿奴婢當了有心……惑他的人,娘娘去說他自然不會信,奴婢心裡有數。”
擦了把眼淚,簡小霜露出的笑容輕鬆了些,淚眼迷濛地望着她道:“奴婢也沒那麼喜歡他,再說,秋白清和兩位姐姐都還沒有婚約,奴婢急什麼?”
已是要徹底將此放下的口氣了。席蘭薇看一看她,不知該說什麼地低下頭,再看一看她……還是不知該說什麼。
這回可是當真欠簡小霜人情了。
霍祁到悅欣殿時恰好看見席蘭薇躺在榻上發愣。
遠遠望去,柔弱的身姿側臥榻上,好不婀娜;走近兩步,便見美人目光渙散,精神恍惚。
朝側旁挪了一步,蹭着邊走過去,暫未出現在她的視線之內擾她愣神。
卻是直到走近了,她都還沒反應,霍祁等了一會兒,可算耐不住性子了,手在她眼前晃了一晃,問出的話是:“睜着眼睛就睡着了?”
“……”席蘭薇回神的同時便翻了眼睛白他,就勢往裡一翻身,給他騰出地方。
白皙的肩頭自是一番頗好的“風景”,說出的話卻很是愁人:“楚宣怎麼就……不喜歡小霜呢?”
霍祁愣了愣,一壁躺下一壁認真道:“你這跟問朕爲什麼不喜歡雲思一樣。”
“……”席蘭薇忍不住再白他一眼,糾正道,“那姑娘叫思雲。”
“……哦。”霍祁啞啞地應了,繼而更加順理成章道,“你看,朕連她名字都沒記住,你說爲什麼?”
“那是……因爲臣妾在陛□邊了。”席蘭薇毫不謙虛道,“陛下眼前,是思雲跟臣妾比,她自然比不過。”
靜了一靜,霍祁若有所思,好像很認可她的說法。少頃,忽的“哎?”了一聲,笑看向她說:“這就是了,楚宣眼前,簡小霜也是和你比,比不過豈不是很正常?”
當然很清楚他在見縫插針地誇她,席蘭薇心緒更復雜了,一邊被誇得心滿意足,一邊又是煩不勝煩。翻回身來,狠狠地一頭埋進他懷裡,傳出來的語聲發了悶:“楚公子啊……求你喜歡小霜去吧。”
一時沒有聽到他再說話,甚至連呼吸聲都不可尋。席蘭薇埋在他懷裡靜了靜,正要擡頭看看他怎麼了,忽覺背後心衣的帶子被驀地抽開,霍祁語中笑意發邪:“在朕懷裡喊楚公子?蘭薇你……”
接下來才更是讓她更叫苦連天的時候。
一夜好眠之後,霍祁起榻上朝時她也醒了。一併坐起身,他如常下了榻,席蘭薇又一動,一陣痠痛。
聽出聲音不對,霍祁回過頭,見她輕咬粉脣淚盈於睫,自然十分“善解人意”:“清和,替昭儀去舒顏宮告個假,就說她今日……”他想了一遍能用的理由,挑了一個近日沒用過的道,“失眠徹夜,精神委實不濟,就不去晨省了。”
話音未落,已覺背後目光凌厲,仿若要把他剮了才肯挪開一般。霍祁輕聲一笑,渾不在意、若無其事地招呼宮人去側殿服侍盥洗。
不讓她瞪。
席蘭薇已經數不清楚這是她近一個月來第幾次受這種“委屈”了。還不能怪他,算起來罪魁禍首還得是她自己,是她弄得他不去別的嬪妃處了,總得讓他有個“宣泄”的地方。
喝着粥都覺得身上不對勁,席蘭薇倒抽冷氣,囑咐清和去煎副止痛的藥來。
心中思索着他這幾次“折騰”她尋的理由,繼而便在“提不得”的話題中又加了一項:楚宣。
可正事還是得說。
霍祁看罷簡小霜寫的那封信,總算是明白了席蘭薇昨晚矯情個什麼勁。
真是託人家幫了好大一個忙、反過來又捅了人家一刀的感覺……
翻着手上的幾頁信紙,霍祁看着她,悲慼道:“你這算什麼事……”
“臣妾又不知道他們倆不是……那樣。陛下先提了一句,之後聽小霜那話的意思……怎麼想都以爲真是……成了呢。”說得磕磕巴巴,席蘭薇長吸了一口氣,又道,“不過小霜也說了,肯幫這忙,霍禎與楚宣兩回事。”
沒有席蘭薇那樣的愧疚,霍祁接受得心安理得,手上將信摺好,一邊擱回信封裡一邊問她:“那怎的還沒送出去?”
“……”席蘭薇一瞟他,頷了頷首,輕言道,“這麼大的事……自是要陛下同意才行。先前覺得一兩句說不清楚,才讓她先寫好了、讓陛下一目瞭然的。”
“嗯。”餘光瞥見他一點頭,繼而手在她額上撫了兩下,又聽得他道,“乖……”
身上的痠痛加眼前的“調戲”,讓席蘭薇發自肺腑地不想搭理他,貝齒輕輕一磨,她道:“今晚陛下不許來招惹臣妾。”
他擡眼一掃她,輕吐二字:“原因。”
眉眼帶笑,理由是現成的,今早他“給”她的:“臣妾徹夜失眠,精神委實不濟,晨省都沒去成,實在無力侍君。”
“哦。”他輕應了一聲,一邊把那信交給袁敘,吩咐速差信使急送,一邊看向她,笑意直達眼底:“正好,朕讓御醫開副安神的藥,晚上給你帶過去,順便給你說幾個故事聽,讓你好好地睡上一覺,娘子意下如何?”
席蘭薇朱脣輕一扯,深沉道:“不太好……”
“哦。”他肅然一點頭,舒適地靠向靠背,口氣閒閒,“袁敘,傳旨,今晚召妍昭儀宣室殿侍寢。”
聽得袁敘沉穩地應了聲“諾”,席蘭薇險些哭出來:“袁大人……”
能抗旨麼?
作者有話要說:蘭薇:楚宣你去喜歡小霜啊去啊去啊去啊……我要她家的糧啊!!!
楚宣面無表情:就不。
小霜哭暈在廁所裡。
蘭薇悲慼臉:他怎麼就不喜歡小霜呢……
霍祁:你怎麼不問朕怎麼就不喜歡雲思呢?真是的……
蘭薇:人家叫思雲……
霍祁:咳……哦,思雲……
十米外,思雲的魂魄化作一縷灰燼,隨風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