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禮部尚書被當庭杖責之後,冊後事宜一路順風……
禮部擇定的吉日在一月上旬,席蘭薇感慨了一句“好冷”,又不好再說什麼——畢竟,若是拖到天暖和了,不知還要出什麼岔子,所謂夜長夢多。
在此之前,得先爲安玉慶生。
皇帝就她這麼一個女兒,一直捧在手心裡,這慶生宴宮裡自然不敢怠慢。每日皆有負責操辦此事的宮人到翊祥宮問東問西,各樣事宜都要詢問席蘭薇的意思。弄得她這做母親的,一邊覺得孩子還這樣小、慶生之事大可不必這樣上心,一邊……又不知不覺地成了最爲此“上心”的一個。
“這麼快,都兩歲了。”歇下來的時候,席蘭薇將安玉放在膝上,點着她的鼻子笑道。安玉也咯咯笑着,她又比劃着說:“你剛出生時……才這麼大。”
“要長得高高的。”安玉明眸望着她道,想了想,又一字一頓說,“和阿彬哥哥一樣高。”
席蘭薇聽得“撲哧”一笑,問她:“想阿彬哥哥麼?”
安玉認真點頭。
“再過幾日,等你生辰那天,就見着了。”
在安玉“要見阿彬哥哥”的唸叨中過完了這幾天,不僅席蘭薇這時時刻刻在她身邊地聽得耳朵起繭,就連霍祁都皺着眉說:“這纔多大就念叨着?待得情竇初開的時候可還了得?”
可算到了十一月十三——結果安玉前一日太興奮、睡得太晚,這天反倒醒不過來了。從宮中嬪妃到受邀而來的外命婦,都只能在外殿等着,吃着時令水果閒話家常,“壽星”在寢殿裡睡得昏天黑地。
眼看着晌午已過,她再不醒,連宮宴都要開席了,席蘭薇終於不得不去叫她。和一衆內外命婦暫且道了聲別,她回了寢殿,坐到榻邊看看睡得四仰八叉的女兒,輕拍了拍。
安玉沒反應。
“阿玉,醒醒。”席蘭薇繼道。安玉掙了睜眼,眉頭皺了一皺,端的是被吵醒了很不高興的樣子。
“還不起,阿彬哥哥都走了。”她笑而又道。誰知安玉驀地坐了起來,怔了一會兒,“哇”地一聲哭了。
“……”席蘭薇被這後果弄得哭笑不得,又趕緊哄她,一邊哄着一邊吩咐小霜去請羋恬和沈彬進來。
“阿玉。”沈彬和母親一同走進寢殿,先喚了一聲,殿中的哭聲戛然而止。
安玉看看沈彬、又看看母親,滿臉委屈地自己擡手擦眼淚——誰說走了的。
“阿玉你看……”沈彬一直走到榻邊,笑吟吟地將手伸出去,攥着的拳頭攤開,手裡握着一支小小的髮釵,“我爹尋來的,給你慶生。”
那釵子粉白相搭,白的是貝殼、粉的是碧璽,很嫩的顏色,倒是適合小姑娘。
安玉拿在手裡看了半天,席蘭薇在旁笑嗔道:“道沒道謝?”
“謝謝哥哥!”安玉仰頭笑道,答謝答得真心實意。
含章殿中一派和睦。嬪妃們依次向席蘭薇敬着酒、說着對安玉的祝福,似乎從來不存在一星半點的不睦。霍祁如常在她喝了幾盞之後,便開始爲她擋酒了,此舉一出,嬪妃們也不敢再繼續,轉而成了上前慶生之後多說兩句,寒暄一番了事。
宴席的正主對這些全然不在意,只顧坐在父母之間尋覓着案上佳餚,吃飽喝足,就跑到九階之下去,找沈彬玩。
席蘭薇探頭看着,安玉一身櫻粉色的曲裾,和沈彬一起在殿下跑來跑去很是顯眼。謹娘小心地跟着,生怕安玉磕了碰了。
“吃口菜。”霍祁夾了一筷子魚絲送到她口邊,見她雖是吃了目光卻仍投在安玉身上、大概連這口是什麼東西都沒嚐出來,便笑勸道,“別提心吊膽的,謹娘心細。”
宮宴過得順利,宴席散時已經很晚了。安玉也玩得累了,哈欠連天,伏在謹娘懷裡連眼睛都睜不開。
沈彬倒是精神尚好,望一望她,向羋恬道:“娘,我送阿玉回去……”
衆人都笑起來,羋恬也噙笑道:“這麼多宮人呢,哪用你送?”
沈彬認真地想了想,還是堅持:“不,我要去送。”
於是羋恬看一看席蘭薇、又看向霍祁,覺得到底這麼晚了,再多打擾不合適。
席蘭薇也望向霍祁,霍祁略一沉吟,招呼沈彬近前,笑問:“阿彬,朕和惠妃是安玉的爹孃,有我們在,你幹什麼非要送她?”
沈彬望着霍祁,也沒什麼懼色,答得清朗:“母親說,阿玉日後是我妻子;父親說,男子漢定要好好照顧妻子。”
說得衆人皆啞了一陣,接着又都不約而同地笑了。童言無忌,這話聽着可愛,且也在理。
是以漆黑的宮道上,宮人在兩旁挑着宮燈緩步而行,沈彬牽着安玉的手走在前面,羋恬和謹娘在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一併護着。
霍祁和席蘭薇走得慢些,遙遙看着他們,覺得嚴肅又好笑。
“多好。”霍祁笑嘆道,“只要沈寧好好交阿彬,阿玉日後嫁過去,定不會受委屈。”
“嗯。”席蘭薇應了一聲,靜了一靜,短短的一喟,“這樣想想,也不過再過十三年,阿玉就到嫁齡了。”
想着就捨不得,即便還有很多年,還是覺得心緒複雜:“到時候,夫君可不許虧了她……”席蘭薇喃喃道,“臣妾爲妃之時生的她,永遠只能算是庶出。但到了許嫁的時候,陛下得按嫡出公主的儀制給備嫁妝……”
“嘶……”霍祁聽得用力抽了口氣,停下腳來,在夜色中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一番,“你這‘未雨綢繆’的本事還真是愈發‘精湛’了啊。”
席蘭薇美目一揚,也不謙虛:“爲她,臣妾恨不能把六七十年後的事都給她備好。”
“罷了罷了。”霍祁不跟她爭,伸手一環她,接着往前走,“什麼嫡出庶出,都是你的孩子,都一樣;她還是長女,虧了誰也不能虧了她——倒是若生個男孩便可以苛刻些,不能寵得太過,還得讓他有治國之能纔好。”
就這麼一路邊聊邊往回走,從帝姬聊到皇子、從許嫁聊到治國,二人皆是愈聊愈精神。於是到了悅欣殿,又一道同兩個孩子玩了一會兒,見羋恬也犯了困,才吩咐宮人送他們母子離宮了。
謹娘抱着已然入睡的安玉告了退,霍祁與席蘭薇各自去盥洗。她回到寢殿時霍祁已然躺下了,呼吸均勻,像是睡着了。
於是她放輕了腳步,摒着息爬到牀榻內側。身子已到了裡面,腳踝卻驀地被人一攥。
“啊——”席蘭薇一驚之下輕叫了一聲,待反應過來便仍是躺了下去,轉回身來瞪他。
裝什麼睡!
霍祁睜開眼,笑睇着她,就這麼看了半天。
“……怎麼了?”直看得她以爲自己臉上粘了什麼東西,不安地問出來,他默了默,笑說:“你記不記得?”
她一怔,又問:“什麼?”
“你剛入宮那會兒。”他回思着,一副忍笑的表情,“侍寢的宮嬪居然敢從朕眼皮底下溜出去、早上才又折回來,裝得跟沒事一樣。”
溜回來的時候,就和方纔爬上榻時差不多,還以爲他察覺不到。
“……陛下?!”席蘭薇愕住,瞪着他的雙眼看上去格外明亮了些,“陛下居然知道?!”
他從來沒有和她再提過此事,算起來幾年過去了,她一直以爲他當真沒察覺!
“我傻麼?”他支起額頭,側身躺着問她,神色淡淡。
“……”席蘭薇往被子裡縮了縮,老老實實道,“不傻。”
“嗯。”他輕應了一聲,一手仍支着額頭,神色淡泊得毫無波瀾,另一手卻探到了她的被子裡。
中衣衣料絲滑,他手指一挑,便將繫帶挑開了。順着衣襟探進去,撫過一片柔軟探到另一邊,將內層的繫帶也解了開來。
席蘭薇的面頰逐漸躥紅髮熱,在他湊近的同時迅速出言道:“今晚宮宴,很累了……”
“知道。”他笑了一聲,嗓音已有些乾澀,“本也想擾你好好休息,誰讓你剛纔那麼上榻。”
她一愣,一時沒能領會其中關係:“什麼意思……”
“勾起陳年回憶。”他一壁竊笑着一壁吻過去,低低又道,“那天沒動你,之後便忍了好一陣子。都說六道輪迴,這事若也輪迴一遍……我可受不了。”
——這算是個什麼理由?!
席蘭薇心中腹誹着,貝齒輕啓,使了三分力氣,咬在他覆上來的脣上。
腥甜氣在口中蔓延開來,席蘭薇瞪着他,已覺眼前添了一層朦朧,迷迷糊糊的,在那白霧中竭力感受着周遭的一切,卻好像只有他的呼吸聲仍然分明。
一時覺得燥熱得很,想喚宮人進來,怒斥他們把炭火燃得太熱。又轉瞬想起,眼下尚沒有那麼冷,她怕熱得難受,還未吩咐宮人用炭呢。
“哼……”席蘭薇不滿的一聲輕哼,聲音低低的,又埋怨說,“夫君如此……是非要我大着肚子行合巹禮麼?”
“想什麼呢?”他笑了一聲,嚴肅認真地“就事論事”,“若大着肚子,決不讓你喝酒。”
“……”席蘭薇氣結,只好再一口咬在他嘴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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