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言如同一片小石,以恰到好處的腕力被打向湖面,夾帶着水花蹭起一下又一下。打水漂的還顯是個老手,讓這小石徑直飛到了湖對岸,在它穩穩落地前,沿湖的衆人都看見了那些精彩。
這傳言……是宮裡可算有一位名副其實的“寵妃”了,得寵到皇帝十日裡有七八日都是召她,各樣的稀世珍寶都往她的住處送。不是別人,這人就是那除夕時藉着一曲《佳人曲》入宮的夏月。
一時宮中嬪妃唏噓頗多,悲觀些的難免在感嘆,原來當真是人各有命,敢借着那《佳人曲》入宮的,果然就是漢時李夫人的命格。寵冠六宮,差異最多隻是有早有晚而已。
“李夫人的命格。”席蘭薇聽罷秋白憂心忡忡的描述,輕輕一笑,口型動得懶洋洋的,“大概是吧。就她那點本事,估計命不會比李夫人長。”
“……”羋恬在旁喝着一杯榨得極細、不帶半點渣子的西瓜汁,聽完清和的複述就蹙了蹙眉,淡看着席蘭薇,話不留情,“一年多說不的話,實際上嘴巴愈發毒了?”
“我是順着她們的意思說的。”席蘭薇無所謂地聳肩,“這不是要比照李夫人的命格麼,那就得比全了,哪有隻佔好事的?”
說罷自己都覺得這話聽來有點酸,像是看不起夏月,怎麼又有點……不服的勁頭?
搖一搖頭,席蘭薇再度告訴自己跟那夏月置氣實在自降身份。旁人不知她到底什麼來頭,她可知她不過是個清妓而已。
緩緩神思,席蘭薇斂裙坐到羋恬跟前,瞥着她道:“不是跟沈寧一刻都分不開、巴望着一起來珺山遊山玩水麼?幹什麼天天來我這兒膩着?”
“這不是夏月得寵,我怕你自己無趣麼?”羋恬沒心沒肺地直戳席蘭薇目下有失寵之勢的事,被她一白,又沒精打采道,“別提了……來行宮第一日就碰上刺客,沈寧哪裡閒得下來?”
這事就得找他那位表弟算賬了。席蘭薇腹誹着,手指點了茶水問她:“查出什麼了麼?”
羋恬嘖嘖嘴搖頭:“半點沒有。”
楚宣還真是個江湖奇人。
夏月一時間是實實在在的“風頭大盛”,連御前從潛邸隨進宮的宮人都說,從沒見皇帝如此寵過誰。她是六月中旬晉的瓊章,這纔不足半個月的工夫,又越過正七品直接晉到了從六品良人的位子上。這樣的事在眼下的後宮實在鮮見,弄得前去巴結夏月的不少,其中不乏位份高於她許多但久久不得寵的。
夏月卻越來越不愛見人了。
不僅前去拜會的人十有八|九會被擋在外面,就是晨省昏定,也時常不見她的蹤影。如此一來,旁人難免議論她恃寵而驕,不過得寵幾日,就連執掌鳳印的景妃也不放在眼裡。
景妃爲此難免不滿,委婉地向吳昭媛提起,吳昭媛卻也面上訕訕,一味地謝罪,無可奈何的樣子。
似乎……夏氏已得寵到連送她進宮的吳家都壓不住她了。
“爬得越高摔得越慘。”這回,是羋恬替席蘭薇說得酸溜溜的。
二人一併往廣明殿去,席蘭薇去求見皇帝,羋恬則等着沈寧一同回府。
“美人娘子、沈夫人。”廣明殿門口,正當值的小黃門堆着笑一揖,打量二人一瞬,又道,“沈夫人來等沈大人?”
羋恬笑吟吟點頭:“是。”
“也是該出來了。”那宦官笑應道,頓了一頓,目光投向席蘭薇,又說,“眼下夏良人也在……”
席蘭薇的吃驚與不快均在眉心處一轉而過,反是羋恬訝異出聲:“在伴駕?!”
“是……”那宦官揖着,承認得有點猶豫。
皇帝鮮少在有朝臣時允許嬪妃伴駕。
“反了她了……”羋恬秀眉蹙得極緊,一壁埋怨着一壁心中大罵真是個妖女。席蘭薇沉了一沉,示意清和向那宦官道:“我確有事求見,可否去側殿等着?”
打商量的口氣,說得客氣極了。那宦官打心裡不想拒絕,可想了一想,還是得硬着頭皮說:“娘子……怕是不妥。”
皇帝吩咐了,不準旁的嬪妃進殿。
“這事稀奇啊……”羋恬冷笑着,口氣尖酸起來。那宦官悶下聲不敢再言,復又一揖退到一旁。
便皆不進去了,二人一同在殿外等着。不過一刻的工夫,沈寧退出了殿外,見了羋恬先是一笑,目光劃過席蘭薇時又將笑意斂去兩分,變得客套了些,一拱手道:“美人娘子。”
“夫君。”羋恬頷首欠身,笑意淺淺地走上前去,睇了席蘭薇一眼,拉着沈寧一起到了一旁。
直弄得沈寧一臉不解,羋恬望了一望殿裡,壓音問他:“陛下和夏氏幹什麼了?”
“……”沈寧瞧了眼在旁的席蘭薇,從容的神色愈發襯托得自家內子好奇心忒重,輕咳一聲,沈寧板着臉道,“夫人,我是禁軍都尉府指揮使,又不是彤史女官。我在裡面覲見,你覺得陛下和夏氏能幹什麼?”
難道能當着他的面白日宣淫嗎?!
這玩笑開得委婉,二人卻都是一想就知道是什麼意思。席蘭薇難免雙頰一紅,羋恬差點忍不住一腳踩過去,手在他手上一掐,嗔怒道:“你……別沒分寸地說笑!蘭薇現在可是宮嬪呢!”正了正色,她又問道,“陛下當真……很寵夏氏麼?”
“……還好。”沈寧答得淡淡。視線在二人間一蕩,短短沉吟中還是把那話忍了回去。身在其位要謀其政,若是公私分不清楚,不一定害了誰。
席蘭薇抿了抿脣,自始至終未有什麼不快顯露,相互施了一禮,目送着二人離開,自己回到殿門口駐足思量了一會兒。
還是方纔那宦官迎了過來,面露難色地斟酌道:“美人娘子有何事,不若如實告訴臣,臣晚些時候必定稟給陛下。”
“沒事……”席蘭薇紅脣翕動,搖了搖頭。她本來想說什麼來着……
哦,似是想告訴皇帝,御醫又換了一回方子之後,這幾日嗓子感覺似乎格外好些。
沒準那一日就能說話了呢。
心底好像有些久違的失落感。這感覺至少重生後不曾有過,重生前……也有好些日子沒有過了。
想不起來上一次到底是什麼時候,只是心下隱隱覺得,應該是對霍禎吧。
是滿心的期許被潑了冷水的失落。
一陣悸動。席蘭薇被這奇怪的感觸弄得心驚不已,並非心驚於這失落感,而是驚訝自己到底爲什麼會生這種期許。
那個人是皇帝,比她前世的夫君還要位高權重的人。前世那一位都依賴不得,這位……
她纔不要發這個瘋。
夏月一天中總有幾個時辰是在廣明殿中的。常伴君側,六宮嬪妃以爲,她的風頭至此也該夠了。
可僅僅又過了七日而已……夏月位晉正六品才人、昭媛吳氏位晉正一品妃。
這才叫石破驚天。
皇帝繼位三年,後宮中可算有一位與景妃位子差不多齊平的嬪妃了。
這番晉位,宮中說起來都是“夏氏得寵,連帶着吳氏……”
地地道道的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架勢。
雖則冊禮尚未行,然則旨意已下,後宮上下皆尊吳氏一聲“吳妃娘娘”了。就算再拿夏月不當回事,這從一品的吳妃,也還是要賀上一賀的。
席蘭薇也備了禮,挑了一對水頭好得罕見的玉如意送去。瞧着禮薄了些,但只要識貨,便知道這委實是件好物。
吳氏是見過世面的,一眼就瞧得出。席蘭薇將她眼底的兩分欣然看在眼裡,頷首福身,到一旁落座。
“許久不見美人娘子了。”夏月的聲音帶着嬌笑,仍舊動聽悅耳,又更添了些高傲。
席蘭薇側首看過去,她比月餘前氣色好了許多,眉梢眼底都是笑意,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微一點頭,席蘭薇沒有同她多言的意思,夏月卻又道:“臣妾平日裡在廣明殿,偶爾聽說美人娘子來拜見,私心想着該出門跟娘子見個禮,可伴着陛下到底不好隨意離開。”她嫣然一笑,站起身向席蘭薇一福,滿含歉意,“娘子別見怪。”
這話不緊刺得席蘭薇心中不快,就是別的不相干的嬪妃聽來也不舒服。欣昭容眉頭淺蹙,脣邊勾起的笑意看着就有點發冷,話語不鹹不淡:“夏才人年輕氣盛,禮數不周真是難免的。”
一語雙關,明擺着是意指夏氏眼下不恭不敬。
霍祁掃了眼入殿回話的小黃門,神色淡淡:“如何?”
“鳶美人去道賀了。”對方一拜,沉然稟道。頓了一頓,覺得接下來的話難以出口,短短的猶豫中,被上面逼視下來的目光驚得一哆嗦,“吳妃娘娘沒說什麼……”
“哦。”霍祁顏色稍緩,繼而又問,“夏才人呢?”
“夏才人……”被逼問得愈加不知如何措辭,那宦官又一叩首,才道,“也沒說什麼。只是……提了句先前鳶美人來廣明殿求見的事。”
準確些說,是來廣明殿求見、卻被擋在外面的事。
面色驟冷。霍祁的心緒陡然亂了一陣,果然,就算他警告在先,這夏氏得了勢也還是會忘乎所以。
“袁敘。”皇帝聲音一沉,接着又按捺下惱火帶起的衝動,睇了眼躬身聽命的袁敘,指彎在案上一敲,“旁人都退下。”
作者有話要說:#咦,我怎麼覺得一般宮鬥文裡說“小心隔牆有耳”都是說怕別的嬪妃聽見#
#這裡陛下派人偷聽是幾個意思#
時光如水歲月如梭(……無視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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