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怎的又讓弟弟幫你拿東西!”席蘭薇蹙着眉頭,哭笑不得地接過霍儼手裡的一摞書。六七本而已,可霍儼才四歲,這麼一摞書於他而言已是不少,抱在懷裡連看路都費勁。
“他自己要幫我……”安玉同樣一臉無奈,“袁大人要幫着送回來,他都不給……”
“……”席蘭薇頓時明白了些,拉過兒子一本正經地教導,“父皇讓你護着姐姐,不是這麼個護法。你……你太過了……”
“阿彬哥哥也幫姐姐拿書。”霍儼歪着頭道,“每天都幫。”
……可阿彬哥哥比你姐姐大啊!
席蘭薇到底把這話嚥了回去,無傷大雅便不多加掰扯。
吩咐宮人帶兩個孩子去歇息,自己又等了一刻,可算等來了羋恬。
羋恬也早知是什麼事,入殿就算跟她打個招呼而已。飲了口茶,放下茶盞便道:“那我就直接去了,旁的事回來再說。”
急匆匆的樣子,想也知道必定不是急着替她把事辦妥,而是急着辦妥後趕緊回府去。
一年前可算添了個女兒,羋恬高興得簡直無可言述。目下女兒快滿週歲,她親自打點着慶生宴,其他事情皆沒工夫理睬,請她進趟宮,比請暨山神醫還難。
羋恬走進尚儀局大門的時候,一干新入宮的小宮女正練着禮數。年長的宮人們見了禮,她們也隨之見禮,只是參差不齊的,問安聲也是前後不一。
“尚儀。”羋恬銜笑一頷首,朝迎出來的尚儀女官道,“奉旨來爲長秋宮挑幾個人。”
實際也沒什麼可挑,新進宮的宮女,連規矩都沒學全,單看幾眼也看不出心思正不正,只好挑些眉清目秀的。擱在皇后跟前的人,總不能長得看不過眼。
羋恬點了四人出來,目光又在餘人中一蕩,壓了聲問尚儀女官:“有個叫阿曦的沒有?南瑾大長公主臨終前囑咐送進宮的。”
“有。”尚儀女官頷了頷首,卻是有些遲疑地道,“可那孩子的家世……”
雖是南瑾大長公主送進來的,可到底是在奴籍。且她父母是何人都無人知曉,就連姓什麼都不知。聽聞這麼多年,倒是南瑾大長公主親自教大的——衆人覺得,大抵是大長公主年紀大了,尋了個孩子在身邊解悶。可入了宮……還得按着規矩來。
直接擱到長秋宮去?不妥吧……
“無妨。”羋恬一笑,“皇后娘娘指了名要她。”
幾個姑娘都是差不多的年紀。畢竟禮數還沒學全,到了長秋宮也沒有直接當值的道理,指了年長的宮女教導着,一切慢慢來。
安玉和霍儼一副“可算又有新鮮事了”的興奮。
“母后,她們幹什麼要背嬪妃品秩啊……”安玉問道。
席蘭薇笑答:“在宮中服侍,哪能不熟悉後宮?”
安玉便又道:“可是父皇沒有嬪妃呀……”
“……”席蘭薇無言以對,悶了一會兒,說,“嗯……反正……歷來都是要記的,不必細究原因……”
“那又幹什麼要了解各處宮室的安排呀?”安玉明眸大睜地又道,席蘭薇冷着臉接口說:“‘反正其他宮室又沒有嬪妃居住’,是吧?”
安玉認真點頭:“是啊……”
“大約是怕她們迷路吧。”席蘭薇嚴肅鄭重地答道,“你看,皇宮這麼大,她們又不是自小就在宮裡長大的……”
“哦……”安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信了。
“典侍女官說,能到長秋宮做事的,都是良籍。”幾個小宮女湊在一起託着腮思量着,繼而轉頭看向離得稍遠的一人,問得並不客氣,“你不是在奴籍麼?”
“嗯。”阿曦悶悶一應,那邊又說:“你到底姓什麼啊?”
“……”阿曦看看她們,愈發覺得離得遠些爲好,起了身稍稍一福,“外頭熱,我回去歇着了。”
完全沒想到照顧了自己那麼多年的南瑾大長公主會在臨終前讓自己入宮,阿曦一路上心裡都亂得很,一直亂到今天。
原本,旁人說她沒爹沒孃,她還覺得那又怎樣,南瑾大長公主那麼好。她一直管南瑾大長公主叫奶奶,也一度相信自己當真是她的孫女。
結果一夜間,一切就這麼沒了,好像就跟夢醒了似的,那麼快。
她還是得面對這“沒爹沒孃”的事實,更因爲南瑾大長公主不肯同她多解釋這些,她現在當真答不出父母是誰。
眼見着受欺負是難免的了,阿曦倒也沒有太害怕。畢竟也算是論資排輩的地方,就算現在受欺負……熬過了這幾年,自己成了“年長”的那一撥人,日子總會好過的。
幾個月後,幾人入殿當值的第一天,都被皇子帝姬的好奇目光看得夠嗆。本來就緊張,時時刻刻被盯着難免更加緊張。
錯沒少出,好在皇后本人只是淡看着不說話,旁人也就說不了什麼。
提心吊膽地過了一天,傍晚輪值後各自回房,都是累得夠嗆。幾人中年長些的齊謠褪了外衫下來就隨手丟給了阿曦,同時扔給她一句“幫我洗了。”
阿曦下意識地接了衣服,稍一怔,蹙了眉頭:“……阿謠?”
這要求提得忒不客氣,任誰聽了都得不高興。齊謠停下腳來看一看她,抿了抿脣,笑意殷殷:“沒聽教習女官說?待得來年宮裡再放宮女出去,咱們五個能有兩個留在皇后娘娘跟前,餘下三個都在外頭服侍。甭管留下的兩個是誰,也不能是你這在奴籍的。到時候位份岔開了,讓你做你不是還得乖乖地去?還不如先適應着。”
阿曦面色白了一白,靜下神來,同樣的沒好臉色:“那也是一年後的事兒,這不是位份還沒岔開麼?你急什麼。”
大約是沒想到她會如此毫不示弱地頂回來,齊謠短短一愣,遂一抱臂,口氣更冷了:“那不講一年後,我跟你明說了吧,我齊謠家世清白,容不得跟你這在奴籍的人共事,更不想跟你住在一個房間裡。你要是識相,自己請旨到別處做事去,別在長秋宮礙眼。”
這樣的明爭暗鬥大概年年都有,一般而言,總是家世差的那邊服軟了事。這回卻不太一樣,阿曦家世差歸差——差到不知父母是誰,卻是南瑾大長公主一手帶大的,心氣兒不低。
這爭執就只有繼續下去的份兒,當天晚上,阿曦就被鎖在了屋外。
好生叫了一陣子門,屋裡就是一點回應也不給,教習女官又已睡了,沒膽子去打擾。小孩子氣盛,一時就存了“不讓進就不讓進”的心,二話不說就出了院子,心說這麼大的長秋宮,找個地方湊合一晚還不容易麼?
出了院門走了十餘步就覺出身後氣息不對,宮道又黑漆漆的,本就容易害怕,阿曦定了定腳,脖子發僵地稍回了下頭。
登時嚇得整個人都不敢動了。
好大一對鹿角,且下頜就在她肩頭不遠的地方,溫熱的鼻息在臉側一下接一下地呼着。
“……”阿曦木了會兒,小心地朝前挪了半步。繼而“嗒嗒”兩聲蹄音,那鹿就跟上了。
頭一回見到這麼只雄鹿,還如此近在咫尺,當真是要嚇哭了。
又挪了一步,那鹿再一次緊緊跟上了,不吭氣更不動她,十分淡定。
腦中都白了,嚇得就剩了一個心思——把它甩開。
於是足下慌亂地走着,走着走着就成了小跑,小跑了一會兒又成了快跑。身後的“嗒嗒”聲也由慢到快,好像還透着點喜悅的氣息似的,一路緊隨。
“你別過來……”阿曦一邊跑一邊頭都不敢擡地喊了一句,語中都帶了哭腔了。
背後回了一聲:“哼。”
“我不好吃……”阿曦繼續跑着,顫抖着又說,“你追別人去……追別人去!”
也是嚇懵了,被這麼個龐然大物追着,一面知道梅花鹿不吃人,一面又忍不住地覺得……要不是爲了吃她,它一直追着幹什麼?!
“走開!”再喊一句,亮光沁入視線時足下猛地一停,不敢再往前跑了。
椒房殿在前頭。
“別過來……”心速不穩地一步步往後退,被眼前的雄鹿歪頭打量着,打量得渾身發怵。
“吵什麼!”一聲低喝,阿曦心下窒住,下意識地回過身先拜了下去,才擡眼去看對方是誰。尚分辨不出位份,只得低道了聲:“女官……”
“都什麼時辰了,你不歇息,皇后娘娘還要歇息呢。”年長的宮女從臺階上行下來,手中持着宮燈,看一看她,蹙着眉又責備道,“沒規沒矩。跪着吧,天亮前自己回去,莫跟旁人提,我尋個由頭跟你們教習女官告假去,讓你明天歇歇,下回仔細着。”
這就算留足了情面,罰是罰了,但到底沒捅到教習女官那兒去,又讓明天歇上一日。阿曦一拜,低應了聲“諾”,乖乖聽命。
“這鹿你下回不必怕,皇后娘娘養了多年的,脾氣好得很。”那宮女又囑咐了一句,聽她又應了“諾”,便朝梅花鹿招了招手,往後院帶。
三更半夜,安玉就起牀了。
起牀的過程很是讓人委屈,安玉大是後悔當初央着母親許這鹿進自己的臥房。
“你幹什麼啊……”安玉躲到牀榻內側抱着被子,梅花鹿看看她,湊近了繼續拱。
“不許拱我!!!”安玉伸手推它,大喊,“討厭!”
“哼……”一聲鼻音,梅花鹿當真就不再拱她了,嘴脣擡了一擡,露出兩排小白牙,上前就扯她衣袖。
“出去!”安玉大呼,最終,還是被鍥而不捨的梅花鹿拽了起來。
看她起來,它就不再折騰了,臥在一邊看着她喚來宮人服侍更衣梳妝,裝不知道她在生氣。
在她剛料理妥當時,它就又站起來了,復又扯上衣袖,直接往外拽。
“鹿兄!放開我!”安玉剛七歲,還沒它高呢,被它拽得想哭又想笑,梅花鹿回過頭看看她,就撒了嘴,繞到她身後,改推了……
“哎呀你放開我!”安玉一路反抗着被它迫着走,氣得直呼,“我要讓母后烤了你!”
殿前的宮人們屏息看着,數不清這是第多少回目睹公主被鹿欺負。
鹿在離阿曦還有七八丈的時候放開了安玉,鼻子在她肩上點了一點,就走到阿曦面前。
“……”阿曦見了還想躲,然後就見梅花鹿在她面前擡起了個蹄子,直接就搭在了她肩上。倒是沒用力,還是足夠把她嚇得窒息了。
“……什麼意思?”安玉看看大氣都不敢出的阿曦又看看它,愣了會兒走上前去,一把將它推了開來,“你嚇到她啦!快走開!”
然後就又被它推着走了……
一直推進了殿裡。
“母后還睡着呢!”安玉站在門檻內對停在門檻外的梅花鹿道,“我不能擾她!”
被狠狠拱了一下。
“……就是不行!”
“哼!”梅花鹿瞥她一眼,索性側過身,橫在殿門口了。氣定神閒,一副“你不叫她出來我就不讓你出去”的樣子。
於是安玉躊躇一會兒,只好氣鼓鼓地往寢殿走了。
虧的父皇不在,不然又要被好一頓數落。
褪了鞋子爬上榻,安玉猶豫了半天才去晃了母親的胳膊:“母后……”
“……嗯?”席蘭薇迷迷糊糊地擡了擡眼皮,都習慣了,翻身一攬安玉,“又做惡夢了?乖,母后哄你睡。”
“……不是。”安玉無奈地趴在母親肩上,“鹿兄不讓我睡,好像……非要我告訴母后,外面有個宮女。”
“嗯,外面有好多宮女呢。”席蘭薇闔着眼接着道,“管這個做什麼。”
值夜的宮女嘛,沒有才不對頭呢。
“不是不是!”安玉搖着頭又說,“是外面跪了個宮女,可能大概好久了呢……”
她的聲音甜甜軟軟的,說得席蘭薇可算睜了眼,看一看她,先是認真糾正道:“‘可能’和‘大概’不能同時說。”
“哦……大概好久了呢。”安玉歪着頭改了口,“母后去看看?”
“來人。”席蘭薇揚音一喚,醒了醒神,吩咐道,“阿玉說外頭跪了個宮女,帶她進來。”
這廂阿曦早跪得雙腿沒了知覺,外加一頭成年雄鹿在身邊轉來轉去,嚇得魂不守舍,聽得傳召一時都沒能站起來,末了,被兩名宦官半拖半扶地進了殿去。
席蘭薇睇了她一眼,皺着眉問:“怎麼回事?”
“奴婢……早些時候讓鹿嚇着了,擾了娘娘休息。”阿曦稟得還算冷靜,心中已是覺得就算是直面皇后,也比身邊有那麼頭鹿繞來繞去來得“安全”。
席蘭薇側倚榻上稍一頷首,和顏悅色:“回去歇着吧,不怪你。”
“謝娘娘。”阿曦伏地一拜,又聽得皇后問說:“叫什麼名字?等天亮了,本宮傳醫女去看看你。”
“奴婢阿曦。”她如實應了,卻覺得那邊陡然一靜。
席蘭薇不由自主地清醒了幾分,認認真真地打量起她來。瘦瘦弱弱的,容貌清秀卻也不算出挑,努力地看了好一會兒,纔在眉眼間尋到了幾分與許氏的相似之處。
“……你去側殿睡着吧。”她改口道,看阿曦面上一愕,沉了一沉,只又說了一句,“去吧。”
安玉就此賴在了她的寢殿裡,睡得香甜,想來阿曦在側殿也會很快入睡。就剩了席蘭薇,在榻上好一陣輾轉反側也睡不着。
果然是會心緒複雜的,和她預想中的一樣。
讓阿曦進宮,最初是霍祁提起的。她矛盾了好一陣子,末了還是答應了下來——莫說大長公主病重,就算她身體康健,讓阿曦這麼身份不明地一直在大長公主府也不是個事。
她從一開始便覺得不知怎麼面對這孩子。
當年的事,太多了。單說這一世,是她和霍祁一併除了阿曦的父母;再加上上一世感情則更復雜——阿曦該是活不下來的,許氏爲了算計她會讓阿曦胎死腹中,算起來,是因爲她重生後的不同才讓阿曦活了下來……
一邊有點同病相憐的感覺,一邊又覺得到底是霍禎的女兒。臨做決定的時候,她跟霍祁坦言說:“我大約沒辦法喜歡那孩子。”
“你不用喜歡。”霍祁笑一喟,“留着她就是,其他的我會安排。待她到了及笄之年,按着翁主的身份嫁了人,就跟你沒有關係了。”
二人沉默而對了好一陣子,在霍祁想要改口另想它法的時候,席蘭薇到底點頭答應了:“就這樣吧……到底是你親弟弟唯一的孩子。”
於是在南瑾大長公主離世就這麼讓她進宮了,席蘭薇摸不清自己的心思,索性不加過問。不刻意去關注她,總好過對她有了瞭解之後厭惡更甚。
到底也纔不到十歲,讓舊怨牽連到她,誠沒必要。
席蘭薇在剛破曉時起了身,安玉還睡着,覺出動靜皺了皺眉頭,打了個滾就抱住了母親的胳膊。
“……”她禁不住一笑,輕拍了拍安玉,低低道,“這點出息,阿儼比你小三歲都不纏着人了。”
也不知安玉聽見了沒有,總之腦袋一挪,枕到了她腿上,又氣息平穩地接着睡。
席蘭薇沒轍,無奈一笑,輕哼着曲子哄着她睡熟了,纔可算慢慢地把她“搬”了下去。
踱着步子往外走,經過側殿時,踟躕了半晌,終於還是伸手推了門。
輕輕的門響聲沒有驚動殿內安睡的人,席蘭薇停了一停,看看側臥着的阿曦,放輕了腳步繼續走進去了。
這麼離近了看,還是很有些像許氏的,鼻子則更像霍禎些——照這麼說,也是像霍祁。
一壁端詳着她一壁小心地按着自己的心思,不論看出了什麼像霍禎的地方,都立刻在心裡給自己添一句“也是像霍祁”。
實在不想讓自己覺得她長得像霍禎,就算已是不恨了,總想着他的女兒在自己殿裡也是彆扭。
忽見阿曦眉心皺了一皺,繼而輕哼了一聲,席蘭薇下意識地要躲出去。她卻只是將手從被子裡抽了出來,又翻了□,將大半被子踹了開來。
“……”
知道宮女在睡姿上規矩頗嚴,她這麼“張牙舞爪”的,若跟教習女官打個招呼,必定免不了一番教訓。
席蘭薇挑了挑眉頭,自是不打算去告這個狀,轉身便要離開。走了兩步,又覺這側殿比寢殿涼多了,沉吟片刻,還是轉回去撿了被子給她蓋好了。
短舒了口氣,她出了側殿重新闔上門,平心靜氣道:“裡面那丫頭昨天跪到半夜,讓她睡着吧,旁人別進去擾她。”
是以阿曦得以這麼毫無儀態可言地睡到日上三竿,坐起身往外一看天色便慌了神,匆忙起牀穿了衣服,又簡單地理了理髮髻,推門而出。
悶頭往寢殿走,心裡慌壞了,踏入門檻,就見另外四人的目光齊齊投來,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彷彿在看個妖怪似的。
如常地在旁候着,卻是直到輪值的時候都沒什麼事做。屈膝一福告退出殿,五人按規矩排了一列往回走,直至回了那一方小院裡才放鬆下來。
“既都在側殿睡了一晚了,你還回來幹什麼?”齊謠仍是咄咄逼人,伸手就往外推她,“自己沒規矩,可別拖着我們一起。”
齊謠年紀長些,阿曦腿上又有傷,倒是掙扎來着,耐不住膝上一軟直接從門檻處跌了出去。待得匆匆起身時,院門已被狠狠關上。
這下比昨晚更直接些,不僅進不得屋子,連院子都進不去了。
目下天色還早,阿曦當然是想着直接去和教習女官說這事了。知道女官今晚當值,便直接去了她院門口候着。非得說個明白纔好,總不能一直不讓她回房。
百無聊賴地等着,結果昨晚那位“朋友”比教習女官來得早些。
一對鹿角極盡威風,雄赳赳氣昂昂地走過宮道,嗒嗒的蹄聲讓阿曦擡頭一看就想跑。
“哼……”梅花鹿哼了一聲,好像察覺出她是怕自己似的,追上去就橫在了她面前。
“……”阿曦面色發白,想着昨晚那宮娥的話強定了神,和梅花鹿目光一觸,身子發僵地擺了擺手,“你……又來了……”
“呼哧。”梅花鹿呼了口氣,就地趴下了。
似乎是挺溫順的。
阿曦站在幾步外的地方看着它琢磨了半天,終於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小心翼翼地伸手摸它。
“哼……”梅花鹿總是一副氣鼓鼓的樣子,擡了頭用鼻子回蹭她的手,熱氣間癢意微微,阿曦忍不住笑起來,又有點不安道:“你……你不咬人吧?”
安玉一路追來的時候,就看到鹿兄有了新玩伴。
有點驚訝地望了望,不太肯定地問道:“你是……昨晚那個宮女姐姐?”
阿曦一聽,起身回頭,連忙福身見禮:“公主萬安。”
“你在這兒幹什麼?”安玉望了望旁邊的院子,“你住在這裡麼?”
“不是……”阿曦淺一笑,解釋說,“奴婢在等教習女官。”
安玉沒聽過這職位,歪着頭滿是疑惑:“教習女官是誰?”
“……是椒房殿的沛姑姑。”
“沛姑姑現在就在椒房殿呀。”安玉認真道,“我帶你去找她。”
……什麼啊,誰說她是找不到所以在這裡等了!
阿曦忙把安玉拽了回來,陪着笑解釋:“不是的……奴婢知道沛姑姑在椒房殿,不過無甚急事,在這裡等着便是……”
“那你別等了,我回椒房殿告訴她一聲,讓她得空時找姐姐去。”安玉滿臉天真,十分熱心。睇一睇她又說,“你這不是不當值了嘛?和我一起去有什麼不好?”
“這個……”阿曦思量着怎麼同安玉解釋這事,安玉的下一句話卻是:“你叫阿曦是不是?昨晚睡在側殿的那個?今天早上,母后還跟父皇說起你了呢。”
……啊?!
阿曦頓時窒息了,心說不就是在側殿睡了一覺麼,雖說不合禮數……也不至於要直接稟到皇帝那裡去啊!
“走嘛……”安玉拉着她的手往前走,語氣中有點央求的意味,分明是幫她找教習女官在其次、主要是想尋個人同走解悶。
阿曦一路忐忐忑忑的,安玉一路蹦蹦跳跳的。牽着她的手問東問西,好像恨不能把宮外沒見過的趣事都問個遍。
問完新年問上元,問完上元問上巳。這麼一直問下去,最終問到了中秋:“你們怎麼過中秋?”
“嗯……”阿曦心裡一酸,含含糊糊地回了她一句,“我奶奶做的月餅很好吃。”
這是真的。南瑾大長公主當真手藝很好,只是鮮少下廚。但每逢中秋,還是會親手做月餅來,專挑她素來喜歡的豆沙陷做。
“哦,母后做的月餅也很好吃。”安玉笑道,“我和阿儼很喜歡,父皇也喜歡。”
“哦……”阿曦應了一聲,擡眸看了一看,“到了,殿下進去吧……奴婢回去了。”
安玉一怔:“……不去找沛姑姑了麼?”
“奴婢還是……回去等着吧。”阿曦頷首平靜道,安玉嘟囔了句:“都到了……”看一看她,又說,“罷了罷了,我幫你找她出來就是!”
安玉二話不說就進殿找人去了,阿曦無奈,就只好在外候着。過了好一會兒,還不見教習女官出來,心中思量着她是不是手頭正有事。便想找人去回句話、自己仍是回去候着,裡頭卻傳來一疊聲的問安:“陛下。”
阿曦猛地回過頭,皇帝已是離她只剩三五步遠了。她慌得不知所措,霍祁也駐了足看她。
“父皇,這個姐姐就是阿曦。”安玉脆生生地介紹着,說得霍祁一瞬的晃神。
——那是多少年前了,他離開祖父回到長陽皇宮的時候,小妹荷月也是和安玉差不多大的年紀,對他這突然出現的兄長一點也不陌生,咯咯嬌笑着說:“大哥哥,我是荷月。”然後又指指身後的人說,“這是二哥哥。”
嗯,這麼多年了。
早和二弟反目成仇,在註定拼個你死我活的一戰裡,他是活下來的那一個;荷月……行走江湖很久了,鮮少有什麼信傳回來。
“陛下大安……”是阿曦先回過神來,忙不迭地拜了下去,聲音有點發虛。
霍祁沒作聲,又往前走了幾步,隔着一道門檻,在她面前蹲□,伸手扶了一把,笑問說:“你是阿曦?”
“是……”阿曦驚疑不定地應了,明眸中滿是不安地望着眼前的帝王。霍祁一笑,又說:“阿玉說你來找教習女官?”
“是……”阿曦又應了一聲,聲音聽着更猶豫了。
席蘭薇站在寢殿門口看着,黛眉稍挑,心中腹誹霍祁說話沒數。他這九五之尊,如此去問個進宮沒多少日子的小宮女的話,不把阿曦嚇着纔怪呢。
倒也沒急着上前插話,只忍笑瞧着,聽得霍祁又道:“找教習女官有什麼事?”
阿曦心跳得愈發慌了,連連搖頭,回說:“沒什麼事……奴婢告退……”
說着就又要行禮下拜,席蘭薇見了,到底出言喚住了她:“阿曦,你來。”
“……諾。”
小孩子做事總是欠些考慮,聽得皇后在那邊一喚,阿曦朝着皇帝一福就匆匆進去了,全然沒意識到如此把皇帝“晾”在這兒也是不妥。霍祁笑了一聲,站起身抱起了阿玉,一併也隨進去。
阿曦稟得有點慌,支支吾吾半天也沒把話說清楚了。席蘭薇聽得直蹙眉頭,掃了她一眼道:“這是讓人從院子裡推出來了吧?”
“……”阿曦一愕,如實道,“是……”
裙子後頭一道灰塵的痕跡,剛好跟門檻差不多高,總不能是自己倒着走絆着了。
加上她方纔說了的那些,席蘭薇理了理來龍去脈,輕輕“哦”了一聲,轉而吩咐宮人:“本宮瞧着阿玉挺喜歡她,在阿玉住處旁邊收拾個房間給她住吧。”稍頓了頓,又續說,“那個齊氏,別留長秋宮了,也不必爲難她,送回尚儀局去就是。”
宮人應了“諾”依言去辦,安玉顯是比阿曦還要高興些,歡天喜地地拉着阿曦找住處去。
“你不是說不喜歡她?”霍祁笑睇着席蘭薇有意問道。
“是不喜歡,見她不過幾面而已,麻煩倒添了不止一件。”席蘭薇淡淡回看,悠悠答說,“看在是親侄女的份上罷了,總不能讓她在眼皮底下被欺負死。”
說此話時尚有些“刀子嘴豆腐心”的味道,然則日子久了,低頭不見擡頭見,席蘭薇也不得不承認……阿曦還是挺懂事的。
幾次在晚上時不放心安玉和霍儼,到安玉房中查看時,總能看見阿曦哈欠連天地在旁候着,直到安玉睡熟了才離開。
“你不用那般守着阿玉。”她說這話時口氣仍有點生硬,弄得阿曦心虛,擡眸偷覷了她一眼,低低應說:“諾……”
“……並不是怪你的意思。”席蘭薇也覺出自己語氣不好,笑了一聲,解釋說,“怕你睡得不夠罷了。”
如此過了四個春秋,其間長秋宮又添了一個皇子,逢年過節的壓歲錢卻是要多備好幾份。
“阿玉、阿儼、阿仁。”席蘭薇親手數着繫好的錢串,自家的三個數好了擱一旁,又數給沈家備的三個,“阿彬、阿柏、小芊。”而後第七個擱下,“楚大俠的徒弟叫什麼來着?”
“秦越。”霍祁飲着茶淡聲道。
“嗯,對。”席蘭薇頭都沒擡的應了一聲,手上最後一個錢串也擱下,明顯比前七個都長些,“阿曦該及笄了,備個大的。”
伸過來的手將錢串一按,席蘭薇愣了愣,看向他:“怎麼了?”
“今年的,我給她。”霍祁平緩道,她稍稍一滯:“你是想……”
“嗯。”霍祁點了頭,“思來想去,過繼給宗親也好、冊封完留在宮裡也罷,這層窗戶紙不捅破總顯得莫名其妙。”
是,哪有平白無故封個宮女當翁主的。不直接說清了,到時候還不一定又被編出什麼奇聞趣事來。
話雖是這麼說了,但霍祁在除夕夜把這事告訴阿曦的作法……還是讓席蘭薇鬱結於心。
“陛下!你就不能過完年再說!”席蘭薇怒吼道。本就是世家貴女、目下又是中宮皇后,鮮少見她這麼發脾氣。
“……我說給她壓歲錢顯就是給的時候藉機說了啊,你也沒攔着。”霍祁辯解道,瞧了眼前緊閉的房門一眼,又說,“什麼時候說都得這樣……跟過年與否關係不大。”
“所以你就不能讓她過個好年麼?!”席蘭薇氣結,瞪他一眼不再理他,轉過身去敲門,心裡着急又要勸得心平氣和,“阿曦,把門打開,有話出來說。”
“阿曦,快出來,過年不許哭的……”
她耐心地勸說着,霍祁陰着臉看了一會兒,招手叫了人來。
“踹門。”
言簡意賅。
門被踹開的巨響都沒能截斷裡面的哭聲,帝后二人在門口望着伏在榻上哭個不停的阿曦愣了半晌,互相看一看,又愣半晌,再相視一望,同時動的口型都一樣:“你先!”
“……”又各自默了會兒,席蘭薇也怕霍祁再說錯話,舉步先進去了。
“阿曦啊……”坐在榻邊輕拍着阿曦的背,席蘭薇斟酌了半天,索性挑了和此事全然沒關係的話來勸她,“時候不早了,先起來把晚膳用了,還得守歲呢。”
哭着的人沒有反應,抽噎中脊背不住輕顫。席蘭薇靜了一靜,又道:“弟弟妹妹還都等着你呢,快起來,先前誰說帶阿玉貼楹聯的?”
阿曦動了一動,過了會兒,翻過身來,淚眼迷濛地望一望她,帶着幾分不置信問她:“皇后娘娘……奴婢姓……姓霍?”
“是……”席蘭薇稍點了下頭。
“父親是從前的……”阿曦神色怔怔,好一番掙扎才把“越遼王”三個字說出來。自小便知越遼王霍禎是個佞臣,突然聽說是自己的父親,一時委實難以接受。
“是。”席蘭薇又點了下頭,繼而忙要解釋,“當年的事雖然……是陛下處死了你父親,但若不這麼做,那便是……”
“知道。”阿曦悶悶地吐出兩個字截斷了她的話,咬了咬脣,回思着兒時南瑾大長公主說過的話,“赫契會打到大夏來……必定生靈塗炭。”
“是……”席蘭薇再度點頭,嘆了一聲,續言說,“當時……不該留你的命,但你太小了,我們……”
狠不下心。
所以暫且交給了南瑾大長公主。日子久了之後,當年的恨意少了,更不可能要她的命,便在南瑾大長公主離世後接進了宮來。
阿曦沉默了好一陣子,須臾,躊躇着又道:“我……我讀過文人寫的話本,說是當時……越遼王聽說陛下要把他的女兒充作官妓的時候,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有王妃求情來着……是真的麼?”
全然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席蘭薇被問得心中驟沉。是真的……
霍祁說要把她充作軍妓雖是假的,但並不知情的霍禎確是無甚反應,冷靜得就好像這孩子跟他毫無關係。
“此事……”席蘭薇思了一思,一壁看向霍祁求助一壁道,“我當時並不在場,你問陛下……”
“……”霍祁短暫一滯,面無波瀾地走進房中,謊話說得面不改色,“阿曦啊……書裡的話不能全信,史書尚且如此,話本更是看個熱鬧便好。”
阿曦目不轉睛地望着他,他稍作停頓,又說:“那是朕唯一一次見你父親顯出悔恨——就算瘟疫可能傷及數萬性命的時候都沒有過。也是因爲他求情了,所以朕把你送去了南瑾大長公主那裡,託她照料。”
席蘭薇隱隱覺得這話跟自己方纔那話有出入,想了想倒也能圓過去——咳……因爲霍禎求情了所以他們沒忍心嘛!
“真的?”阿曦不放心地追問,霍祁誠懇點頭:“自然,虎毒還不食子呢,你父親怎可能不在意你?”
大約是因爲自小便知越遼王委實不是什麼好人,阿曦即便知道他是自己的父親、死在霍祁和席蘭薇手裡,也對他們生不出什麼恨意來。
撐起身抱膝坐着,悶了半晌,她輕輕地詢問說:“幹什麼要告訴我……”
“你快到嫁齡了。”席蘭薇柔聲道,“想還你翁主的封位,尋個好夫家給你。”
“哦……”阿曦默了會兒,又問,“那我不作翁主行不行……”
席蘭薇一怔:“……怎麼?”
“我能不能裝作不知道這件事情……”阿曦喃喃說着,聲音弱了下去,“隨便嫁個人原也不要緊的……我不想知道……”
席蘭薇有些意外地望向霍祁,霍祁的面色也一沉,短一瞬後,答案言簡意賅:“不行。”
簡短直接得讓蘭薇和阿曦都一愣,阿曦下巴抵在膝上,不服地念叨了一句:“憑什麼……”
“憑你姓霍。”
“我不想姓霍!”阿曦擡頭吼道,吼罷一頓,聲音又低下去了些,“這些年我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也活得挺好!憑什麼現在你們說我姓霍了我就得認下這個姓!”
“你若不姓霍,這些年誰管你……”席蘭薇有些急,話到一半生生噎住。卻還是晚了一步,阿曦聞言猛地看向她,看了好一陣子,面上浮起些許笑意:“我求誰管我了麼……從我母親懷上我時就不由我是不是?你們說把我送給奶奶就送給奶奶、說讓我進宮我就進宮,如今又突然說我姓霍了……既然你們說什麼都作數、我怎樣想都無關緊要,還不如當初就讓我死了或者充軍妓去,我認命不就是了……”
“阿曦。”霍祁啞笑一聲,嘆了口氣,也在榻邊坐了下來,“時至今日,要你做翁主,不是要你‘認命’。”
阿曦擡了擡眸,沒吭聲。
“是因爲比之從前的事,你日後要經的事更多;相較過去的十四年,你今後的日子也更長。”他語中停了停,看着席蘭薇把阿曦攬進懷裡,又道,“讓你做這個翁主,是爲了讓你今後的幾十年過得更好。你可以記恨我們、可以不當這個翁主,但把自己的一輩子都搭上,值得麼?”
阿曦聽得有些發懵,失神地望着皇帝。
“喏,你伯母剛進宮的時候……”霍祁目光劃過席蘭薇時一笑,“那時也出了很多事,不說別的,就是朕待她不好的地方也很多。”
“……陛下!”席蘭薇壓聲一喝,動着口型說:別說這個啊……
霍祁話卻未停,倒也未再往深了講,續言又道:“她若要記恨那些,情有可原;朕若要計較一些事,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值得麼?人就這一輩子……”
這話出口間再一看席蘭薇,窘迫地乾咳了一聲,又糾正說:“大多數人就這一輩子。”
“……”席蘭薇直瞪他。
“就這麼一輩子,若要耗心力去記仇,也是該讓仇人看見你過得比從前好。爲了記仇讓自己受委屈,是最蠢的。”
幾個孩子在宣室殿中等來等去,等得天都黑了也沒見父母來、也不知他們是幹什麼去了。問宮人,宮人也皆是搖頭,如此,就連沈寧夫婦都覺得奇怪。
直至備好的家宴撤回去熱了一次又重新呈上來,宦官響亮的通稟纔可算傳進了殿來。
安玉和沈彬年紀長些,手牽着手朝殿門口跑過去。離門口七八步遠的時候,又齊齊停住了。
安玉明眸一亮,當即笑着讚了出來:“阿曦姐姐今天好漂亮。”
阿曦雙頰微紅,屈膝稍一福:“公主。”
“阿玉來。”席蘭薇朝女兒招了招手,待得她走近了,蹲身笑道,“今天起,叫阿曦堂姐。”
“……堂姐?!”安玉明顯一愕,偏頭看看阿曦,蹙眉問,“爲什麼啊……”
“阿曦是你二叔的女兒。”她莞爾道,“聽話,教着弟弟們,一起叫堂姐。”
“哦……”安玉望一望阿曦,仍是似懂非懂的樣子,心下還沒把這關係算清楚。但覺母親說的一定沒錯,很快便是一笑,朝母親應了聲“諾”,繼而向阿曦頷首一福,“堂姐安。”
大夏朝建陽十七年二月,帝冊其胞弟遺女、長秋宮女官霍氏曦翁主位,賜封號:佳和。
十七年三月初三,上巳,和欣翁主及笄。因其父母皆亡,帝后爲“主人1”。
十八年秋,佳和翁主,加賜公主位,嫁國公席垣之侄孫席勉爲妻。
“哎……鹿兄別鬧!今兒個堂姐可不是被誰罰了,就是給母后磕個頭,明天一早要出嫁啦!”
梅花鹿使勁往前頂着,安玉使勁往後退着。這回,是無論如何不打算幫它這個忙。
前頭的霍曦行完禮站起身,透過夜色看着一人一鹿笑了出來,又忍笑說:“噓……小點聲,伯母睡了。”
作者有話要說:_(:3∠)_我知道……這個番外它作爲一個番外來說……和正文關係太少了。
_(:3∠)_但是實在有這種執念(料理“後事”的執念?)……
_(:3∠)_於是思來想去還是寫了……嗯……也算是讓蘭薇重生後的這輩子完全沒有遺憾吧~
_(:3∠)_順便預告:腦洞開了……下一個番外可能、可能會是鹿兄的吧……無節操程度大致可參看《重生之棄後崛起》裡那兩隻雪貂的番外……請慎戳……
註釋:
1【主人】這裡的“主人”是指笄禮中的“職位”,一般由父母擔任。
霍祁勸阿曦:人就這一輩子……
席蘭薇:呵呵……
霍祁想了想:雖然你伯母有兩輩子,但你一定只有一輩子。
阿曦不服臉:爲什麼?!
霍祁淡定狀:因爲你不是女主。
阿曦:……
蘭薇:……
推一下高大上(這三個字唸作:呆萌蠢)的兜兜的文《世家婢的逆襲》~
和阿簫比起來這個尊的是大大~尊的!【嚴肅臉】有作者大會爲證!雖然她呆萌蠢……
【畫外音:喂,你其實只是爲了再強調一遍這個屬性對嗎……】
【文案】
一覺醒來,
她由一個世家千金變成了府中丫環,
佔了她身子的那個女人到底是誰?又有何目的?
爲了一己私心,
使得本就危機四伏的家庭最終毀於一旦,
她要讓那些人付出代價!
從大家千金到草根丫環,從無家孤女到一代賢后,
她要如何從逆境翻身,與君攜手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