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倒黴,喝涼水也塞牙縫。
沈良“啐”了一口痰在地上,擼了把沿着髮梢流淌到臉頰的雨水,“大爺,我真是來面試的!”
門衛保安大爺頭都沒擡,只是緩緩睜大眼睛,透過架在鼻樑的眼鏡斜睨着沈良,“小夥子,你搞成這樣來面試?”
“啊!”沈良應着,往自己身上看一眼,衣服褲子鞋子全是溼的,自己站的地下也是一灘水漬,沒有聽天氣預報的習慣,哪知道出門就開始下雨啊,還颳大風,又堵車又淹水的,“大爺您就放我進去吧,我這都快遲到一個小時了!”
大爺看着跳腳的沈良,冷笑一聲,“不知道這幾天有颱風?就你這樣還來面試,別人全都穿西裝打領帶,你啊也別進去瞎摻和了,回去換身衣服重新找工作去吧。”眼睛又繼續瞄回到報紙上。
穿着T恤牛仔褲還不能面試了?沈良瞪大眼睛,伸出手指着大爺準備罵幾句髒話,吞吞吐吐了半天,一甩手掉頭走人。
出了大廈,外面依然颶風席捲而過,樹被吹得“嘩嘩”作響,時不時還響幾聲悶雷,沈良也懶得等雨停,想着反正身上都已經這樣了,把斜跨的揹包舉過頭頂,奔進磅礴的大雨中。
站在地鐵裡,工作日上班時間,人並不是很多,離他周圍一米遠都沒人靠近,沈良騰出一隻手擰了擰T恤下襬,水滴滾落到地面,有幾個人漠然的注視着他,也不說阻止。
現在這個城市就是這樣,人和人都陌生的很。
沈良訕笑着把衣服鬆開撫平,裝作不經意的看着斜前方的電視,正在循環播放着洗髮水廣告,看着他的人也移開了視線,玩手機的玩手機,聽歌的聽歌。
回到家也才中午12點剛過,洗個澡只穿件短褲就開了電腦玩起山口山,肚子餓時瞟了眼窗口發現天已經黑了,上趟廁所,正掙扎着是去外面買飯吃還是繼續餓着,門突然開了。
麥晃左手拿着溼嗒嗒的傘,右手正在拔門鑰匙,看見沈良盯着他看,也不說話,把掛在手腕上的東西遞過去。
沈良趕緊大跨了幾步過去接,“你怎麼過來了?”臉上笑眯眯的,當然是因爲有吃的可以填肚子了。
麥晃走到陽臺把傘撐起,“你前些天不是說今天面試?結果怎麼樣?”
沈良已經坐在沙發上大快朵頤起來,夾了個大肉麪筋就往嘴裡塞,聽到關於面試的問題愣了一下,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當然他不會告訴麥晃自己因爲遲到連面都沒見着,手指了指麥晃一身筆挺的黑西裝,“其他人都西裝革履,老闆說我不重視,肯定沒戲,呵呵。”
麥晃低頭擦了擦西裝上的水漬,“那我明天再給你投簡歷,你下次去換我的衣服。”
沈良含糊着點點頭,把飯盒移到麥晃面前,“外面這麼大雨,下次就不用過來了,有事網上說。”
“今天一個同事正好順路,我搭車過來的。”麥晃轉身去了臥室,出來時已經換了一身乾淨的睡衣。
沈良看着所剩無幾的菜,有些不好意思,“昨天房東來過了,說這一季房租……”
“我17號發工資,你再等幾天。”麥晃拿起筷子,撿着殘餘的一些菜就着白飯吃。
沈良低着頭也沒再說什麼,吃完飯把飯盒一推,又跑到電腦前開始奮戰起來。
自從金融危機,沈良已經失業在家快一年多了,本來還上網投投簡歷,面試也挺勤快,不過基本都被刷下來了,漸漸他也懶的再折騰,天天在家與遊戲爲伴,還是麥晃看不過,說幫他留意點,這不才推薦了一個還不錯的公司,沈良又給搞黃了。
沈良今年二十五,身高一米七五,長相普普通通,身材不胖不瘦,擱一堆人裡你肯定認不出他。平時興趣愛好是ACG,標準宅男一個,不過眼睛視力不錯,不像麥晃從高中就開始戴眼鏡。大學畢業簽到這座繁華的城市幹了兩年銷售,工資扣掉房租,只夠平時吃喝,銀行裡一分錢沒存,所以失業後就變成麥晃養他了,他也沒覺得寄人籬下,誰讓麥晃是他弟呢。
麥晃比沈良小五歲,過完暑假上大三,現在一家公司實習,平時打點零工,銀行裡資產已經有五位數了。兩人雖說沒有血緣關係,可好歹名義上是兄弟,自從麥晃他媽帶着麥晃嫁給沈良他爸,沈良從沒耍過賴撒過潑使過臉色,中學時候還挺罩着麥晃,麥晃在新家的陌生感很快就消失了,後來對這個哥哥也挺上心。高中畢業考大學就選了老哥就業的城市,家裡父母也贊成,說兩兄弟之間有個照應。
許是基因不同,麥晃雖說是弟弟身高倒有一米七九,高高瘦瘦的,長的也比沈良帥很多,從初中開始就是校草,不過他自己是不自知的,每次沈良指着哪個美女說,“弟,你看那個人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麥晃都一臉淡定地搖搖頭,“沒覺得。”
沈良就也很無奈的閉了嘴,他這個弟弟從小看起來就比別人清高,對人很冷漠,其實不是這樣,麥晃只是不擅與人接近,他對沈良都從來不喊“哥”的,可想而知對旁人能好到哪裡去。
沈良的性格和他老弟又不同,平時混的挺開,和誰都能稱兄道弟,不過關係鐵的也就那麼幾個,他自己心裡有數。從上高中開始就交女朋友,當然了,那時候都很純潔,牽牽小手,親親小嘴。上了大一交了真正意義上第一個女朋友,那女生凡事都很主動,沈良覺得自己處於弱勢,平淡相處了一年多,受不了分了。後來被同級別系一個瞎了眼的學生會長追,直到現在沈良也想不通那人怎麼會看上自己的,天天在宿舍門口逮他。那時候沈良很無知,想着這人怎麼這麼變態,看着就犯惡心,沒少諷刺挖苦,甚至有幾次揚言,再跟蹤就把這事捅到學校論壇去。
那男生安生了幾天,沈良以爲這事就這麼過去了,誰知道,自己反而不習慣了,沒個人在身邊吵着鬧着,有時候感覺還挺寂寞的,他上網查了查,發現自己還真有成爲那啥的潛質,於是主動去找會長,會長受寵若驚,當即兩人就決定拍拖了。其實那會兒沈良太沖動了,心理上雖然接受了,但生理上還是覺得怪怪的,好在會長也遷就他,直到大學快畢業,沈良才獻出自己的第一次,那一次感覺很不好,兩個人都是新手,折騰了大半夜沈良也沒爽到,想着這樣還不如口呢,虧大了。
畢了業就各奔東西,會長讓沈良留在讀書的城市,沈良那時心懷天下,想着怎麼能被你一個男人綁住自己的前程呢,對會長說事業爲重我們分開吧,於是兩個人就分手了,不是說沒有感情,只是那時候不懂事,處了幾年關係也淡了。
沈良都沒覺得多痛苦,甚至因爲沒人再管着自己暗自樂了好幾天,天天公司租房兩點一線的生活,偶爾出去和老同學聚個會,別提多自在了。
逢年過節沈良也能接到會長的電話,聊聊近況,聽說讀研了,準備出國了,交了個女朋友,沒感覺又換了個男朋友,沈良從來都是邊打遊戲邊“嗯嗯啊氨的應着,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面。
會長一句“你現在過的怎麼樣?”沈良連續“啊?你說什麼?”重複幾遍才能聽明白,轉而作出回答,一般答案都是:“嗯,挺好的。”
會長再問:“現在有女朋友嗎?”
“沒有。”手指在鍵盤上運指如飛。
“那男朋友呢?”
“啊?也沒有。”
“其實我覺得你不是彎的……”會長每次都是這麼幾句話,幾年了都不變。
沈良聽膩了,“我真喜歡男的。”
“我畢業了想去你那工作。”
“別,您在國外不是混得挺開?”
“我覺得我忘不了你。”
“大哥,我長成這寒磣樣也就您老惦記着,我現在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你在學校找個小學弟不挺好,你上次網上傳過來那男朋友多帥啊,我要是有那十分之一我就心滿意足了,你別不知足啊,知足常樂懂不懂?”沈良話匣子一打開,也是很能說的。
會長一般就笑,“還是跟你在一起最舒服。”
前功盡棄,沈良翻個白眼,“你說什麼?我這裡信號不好,聽不清楚,掛了啊,有事下次再聯繫。”把手機一關,放旁邊繼續遊戲。
沈良畢業之後就沒再交過男朋友,平時根本接觸不到這類人,上網也從來不逛同志網站,看見美女也會盯着不放,以前公司美女同事都說他是色狼,經常調戲小姑娘,沈良也覺得很過癮,他都快忘了自己喜歡男人這回事。
當哥哥的有事沒事也會問問麥晃在學校的情況,有沒有交女朋友啊,和同學關係融洽不啊,就是從來不問學習情況,沈良知道,憑麥晃這小子的成績每學期不拿獎學金是說不過去的。
相比起沈良又交過女朋友又交過男朋友,麥晃的情史可以說是白紙一張,從小到大都是別人看上他,他從來沒有喜歡過誰,對這些事情向來遲鈍,宿舍裡哥們都妻妾成羣了,他這個院校草還是單身一個呢,惹得同學都取笑他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小龍女。麥晃每次聽後也沒什麼反應,該幹啥幹啥。
沈良工作後在公司附近的小區租了間一室一廳,房租是一個月一千二,裝修不錯,家電都有,開始也沒覺得有什麼負擔,失業之後一直沒找着工作,房租就成了最大的問題,沈良就給麥晃打電話讓他搬過來一起住。
起初麥晃沒覺着什麼,多去幾次之後發現沈良醉翁之意不在酒,直接問是不是沒錢。
沈良也不跟老弟客氣,當即點點頭。
麥晃說:“我卡上還有幾千,你欠多少,我明天去銀行拿給你。”
沈良那個感激啊,直誇老弟懂事,“以後這房子就算咱倆合租的,你平時也可以過來睡,你睡臥室,我睡沙發,哈哈。”
之後麥晃有時候也的確會過來睡幾晚,不過基本是週末,現在放暑假,他也沒回家,在一家公司做兼職,平時住宿舍,這一次過來還真是因爲順路。
麥晃收拾好茶几上的飯盒,放到垃圾桶,站起身看到沈良又在玩遊戲,皺皺眉,“你別一天到晚玩這個,有時間多找找工作。”
沈良戴着耳機,殺怪殺得起勁,根本沒有聽到麥晃說話,麥晃無奈搖搖頭,轉進衛生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