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鈞如一隻鬥敗的公雞回到自己的住所, 沈良正窩在沙發上抱着手機笑成一團,看到潘鈞,說了句“你回來了”, 又和電話那頭的人大聲說大聲笑。潘鈞悶聲不響地去臥室換了衣服, 出來後沈良還沒有一點自覺的把潘鈞當空氣處理, 潘鈞一張臉黑得可以滴出墨來, 坐到沙發上把電視機音量開到最大, 沈良用腳撩了撩潘鈞的衣服,示意聲音小點,見潘鈞沒有拿遙控器的意思, 沈良歪着身子準備起身去別處打,不想腳剛蹬地踩在拖鞋上, 潘鈞一個打橫把沈良抱到自己大腿上, 使沈良的頭往後仰, 幾乎着地,沈良蹬腿呼喊, “啊,啊——別鬧了!”直至通話無法繼續,沈良合上手機,潘鈞才把沈良扶正。
沈良一隻手圈過潘鈞的脖子,用力捏潘鈞的肩膀, 大口喘息道:“咳, 你想謀殺親夫啊。”
潘鈞踮了踮腳, 欲做再來一次的動作, “我是很想殺了你, 和誰通電話呢?這麼開心。”
沈良抱着潘鈞不肯撒手,轉過腦袋笑着說:“你不是吃醋了吧?放心, 除了你,其他男人我沒興趣,我對你的真心,可表天地,可鑑日月……”見潘鈞表情仍舊嚴肅,沈良撇撇嘴說,“我弟啦。”
潘鈞想到潘銳,面色更爲深不可測,露出不懷好意地獰笑,“哼,你的一面之詞誰知道可不可信。”
“你發燒啦?”沈良用手拂了拂潘鈞的額頭,“沒有啊,怎麼就說糊話了呢。”
“我一個小時前給你打電話就是正在通話中,你讓我怎麼想?”潘鈞不過是把從潘銳那受的氣轉移到沈良身上,故意找茬而已。
沈良並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是替死鬼,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說:“我們是在商量國慶去哪玩,所以才……沒注意時間,你今天回你爸媽那了?怎麼好像不太高興,因爲愷姐的事?”
潘鈞不想提在家的糟心事,“國慶?就你們倆?去哪?”
沈良沾沾自喜地說:“我前幾天問過你啊,你說工作量太大可能沒空,倪哥不去的話應該就我們倆,我們打算去個近點的地方……”
最近事確實多得棘手,潘鈞不記得沈良有說過這麼個事,而且福不雙至,禍不單行,就像今天,諸事不利,或許是該遠足一次轉換心情,潘鈞伸手摟着沈良的腰說:“我會把工作壓在30號之前完成,你們確定好地點,票我來訂吧。”
沈良“呵呵”笑兩聲,“好啊。”陰晴不定的人啊,那天明明一巴掌拍死,斷然拒絕了的。
離十一愈漸逼近,倒計時中,考慮到國慶出行人員可能比較多,去的地方又不是很遠,最終商議的結果是——自駕遊。
沈良下班後捧着地圖研究路線,沈老師打來電話,帶着命令語氣說:“小子,國慶節回來趟。”
“啊?幹什麼?我和小晃說好了去旅遊。”沈良用筆在地圖上圈圈畫畫。
“讓你回來就回來,旅遊什麼時候都可以去。”沈老師中氣十足地道。
“那沒有理由我不回去,我和小晃都說好了,何況難得出去次,他忙着看書應付考研,適當的放鬆一下對身心健康有益……”沈良知道自己在老爸那毫無威信可言,只能拿麥晃來當盾牌。
沈老師也不是吃素的,“我最近身體不舒服,你回來帶我去醫院檢查下。”
沈良不急反笑,“爸,你當我還小啊,狼來了的故事我可是聽說過的,你那話說了這麼多年也不換個新鮮的,我可不會上當。”
沈老師氣得大咳,“好,沈良你好,我養你這麼大有什麼用!”
沈良還想安慰老爸兩句,電話那頭已經“砰”的掛了,沈良握着手機怔了半晌,搖頭道:“這老頭子,一大把年紀了,脾氣還這麼大。”
潘鈞在電腦前忙着修改設計,一心兩用地聽完電話,轉過頭問沈良:“你爸打來的?”
沈良繼續鋪開地圖,說:“是啊,不知道搞什麼,讓我十一回家。”
潘鈞把座椅滑動到沈良桌子前,“你不打算回去?”
“我纔不回去,他這招過時了,哎,你說我們走這條路好呢,還是走小路?”沈良用筆描着路線,手機又響,“喂?”
麥晃的聲音:“哥,自駕遊我不去了。”
沈良惱怒地問:“爲什麼?老頭子給你打電話了?”
麥晃長長的“嗯”了一聲,“爸說……”
“你真信?他肯定是裝病,我們好不容易時間湊到一起,你真不去了?”沈良對這次的旅遊可說是期盼已久。
麥晃說:“萬一這次是真的呢?哥你也別去了吧。”
“掛了。”沈良把手機往桌子上重重一摔,轉頭盯着潘鈞:“麥晃說不去了,我們還去嗎?”
潘鈞想了一想說:“既然這樣……你家鄉我也沒去過,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啊?!”沈良未經大腦,耿直髮出一個驚歎詞。
“去見未來的岳丈岳母,送什麼好呢?”潘鈞用手像擼小狗一樣,摸摸沈良的頭髮。
沈良躲了一下,“靠,醜媳婦見公婆還差不多!”
一錘定音,沈良再想否認潘鈞已經說上訴無效,不予受理了。倪衛寒在酒吧和潘鈞通了氣,聽說潘鈞準備跟沈良混回老家,心裡開始波瀾起伏,回到家對麥晃百般糾纏。
九月三十號,火車站,沈良,潘鈞,麥晃,倪衛寒淹沒在人山人海中,沈良爲了拖延回家的時間選擇了火車作爲交通工具,其他三人捨命陪君子。原本不常坐火車從來都是空中飛人的倪衛寒還想說偶爾體驗一下也不錯,看到火車上人頭攢動,恨不得從窗口跳下去,因爲是慢車,延遲了一個小時才發車,還經常停在半路給其他快車讓道,一些說不出名字的小站一停也是十幾二十分鐘。
沈良是個老江湖,上大學時候經常坐這類火車,那時候都是一大幫人,一晚上沒怎麼感覺就打發過去了,所以他堅持買了硬座票,美其名曰幫潘鈞省錢。
四個人找到位置坐定,沈良拿出一副撲克牌,打升級,又把從超市採購的一大袋吃的拿出來分享,不過除了沈良自己潘鈞之流都對零食敬而遠之,沈良說:“不吃啊,不吃我一個人吃。”嗑瓜子的聲音“咔咔”響,瓜子殼吐得滿地都是。
邊打牌邊聊天,串通好一致口徑,說潘鈞和倪衛寒都是沈良的同事,恰巧來貴寶地旅遊,坐同一趟火車,於是沈良盡地主之誼,把人領到了家裡……
沈良說:“這麼騙父母,良心不安啊。”
“我也覺得不好。”麥晃說,轉頭對倪衛寒,“不然你還是去住賓館吧?”
倪衛寒死活不同意,“我這麼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排除萬難,跟你回去一次,你……你忍心讓我住賓館?”倪衛寒說得悲慘兮兮,就差沒點上眼藥水掛兩行淚。
斜對面的沈良脫了鞋,蹲在座位上用牌掩護着偷笑,這倪衛寒當初何等利用他,害他在潘鈞那受了多少一言難盡的苦啊,現在不使出渾身解數好好整整怎麼對得起自己?沈良嫌火不夠旺,又添把柴說:“萬一被發現了……弟,你說老爸老媽會不會當場把我們打死啊?”沈良眼角餘光看見潘鈞低頭“噗嗤”一笑,估計猜到自己在耍倪衛寒,敲敲潘鈞面前的桌子說:“保險起見,你也去住賓館吧?”
潘鈞正笑得開心,聽見這麼一句,立刻擡起頭,對沈良放射X光線,“你說什麼?”
到了我的地盤哪還輪的着你們橫?沈良和潘鈞正面交戰,“我說,你和倪哥一起去住賓館,也好有個伴不是?”
倪衛寒在幾乎要痛哭流涕的時候瞅見潘鈞被糗,放開扒着麥晃的手,拍拍潘鈞的肩膀,發自肺腑,表情真摯地說:“還以爲你的處境比我好,看來我們纔是患難兄弟。”
潘鈞揮掉倪衛寒寓意鼓勵的手,俯身湊近沈良,把沈良圈在窗口一小撮位置,“你再說一遍。”
好話不說第二遍,我這第二遍都說了,那就更不能說第三遍了,沈良很想這麼回嘴,可惜沈良是個慫,看着潘鈞越貼越近的臉,怕還沒到家,就要先被掐死在半路了。好漢不吃眼前虧,被逼得無處藏身,權衡利弊後,舉起小貓爪撐着潘鈞的胸口,“哈……哈,我說着玩的,哈?”沈良自認不是俊傑,但還是識時務的。
“哼。”潘鈞伸出大拇指拭乾淨沈良嘴邊的瓜子屑,嘴脣貼近自己的指頭說:“你這不見棺材不落淚的習性可以改改了。”
沈良敗北,大氣也不敢喘,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腳趾觸碰到的地方爲什麼在膨脹?使勁踩了兩腳,潘鈞靠得更近,一隻手撐到窗戶玻璃上,沈良脖子往後縮,媽的,這也能擦槍走火!
這麼一錯位,倪衛寒和麥晃看過去,兩個人就像是在接吻,低咳兩聲把撲克牌收好,拿出筆記本看電影。
等潘鈞轉過身,理了理沈良的衣領,沈良整個臉比猴子屁股還紅,看到麥晃和倪衛寒同時盯着自己,潘鈞問:“幹什麼?”
倪衛寒笑着揚了揚眉毛說:“你們倆搞完了?”
潘鈞故意舔了舔嘴脣,“顯而易見。”
“剛纔可好幾個人往這邊看呢,我都想收門票了。”倪衛寒說的正經八百,真是不辱沒他作爲商人的經濟頭腦。
麥晃看沈良焉焉的,說:“哥,別聽他胡謅,他嚇唬你來着。”
的確,後半夜,火車上的鼾聲漸漸取代了鼓譟聲,多數人已經趴伏在桌子或者仰靠在椅背上小憩,沈良把右手肘拄到膝蓋上託着下巴說:“我在思考一個問題。”
“又想什麼鬼主意?別又不經大腦胡說八道。”潘鈞怕沈良信口開河,先一步警告,當真是打不死的小強。
“你們說……讓爸媽再生一個有沒有可能?”沈良神情凝重地問,還順帶點了點頭,好似對自己的提議表示首肯。
“……”潘鈞望向倪衛寒,倪衛寒望向麥晃,麥晃望向……呃,還是看電腦吧。
“哎?你們怎麼都不說話?”沈良等不到答覆,催促道。
潘鈞伸手推了沈良腦袋一下,“你豬啊。”
“啥?”沈良不恥下問。
“豬。”潘鈞想,罵豬還侮辱了豬,於是換一個詞,“白癡。”
“靠,憑什麼罵我,還打我!”沈良張開手勢準備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倪衛寒聽不過兩人幼兒園吵嘴的對白,說:“你們倆小聲點,影響別人休息。”
“閉嘴!”沈良和潘鈞默契的一致對外。
“嘿,還真是小倆口!”倪衛寒用手扯了扯麥晃的衣袖,故意捏着嗓子,嬌滴滴地噁心巴拉說:“Mike,看,他們欺負我,你幫我……”
麥晃用手捂住耳朵,他現在總算認識到跟這幾個人一起回家,是多麼錯誤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