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週時間眨眼即過,日子到了六月十七日。
吃過早飯,楚天齊離開政府食堂,走出院子,到對面廣場去散步。
這些年來,楚天齊每天都堅持練習武功,前些年條件允許,他一般都是起早到野外去練。隨着職務升遷,公衆辨識度也越來越高,這種自由卻越來越少,楚天齊只得夜間在臥室調息,同時也儘量在早上擠出一些時間,跑步或散步。
現在時間不到七點半,廣場上還有好多晨練的人。這些晨練者大多是那些退二線或已退休的人,基本和楚天齊互相認識,或是知道對方。
楚天齊依舊像往常一樣,和身旁經過的人打招呼,對方也招手或進行迴應。但和往常不同的是,這些人打招呼時總是目光盯着自己,讓他有些不自在。他以爲臉上或是衣服上有什麼不妥,可是仔細看過,應該沒什麼異常。無意中回頭,發現有的人正在不遠處望着自己,個別人還在指指點點着。
怎麼啦?楚天齊不禁疑惑:前天散步的時候,好像人們並沒這樣啊。
帶着不解,楚天齊結束散步,向政府大院走去。
在進入大院的時候,正有上班的人走進院子,或是在院子裡穿行。楚天齊特別注意了一下,這些人也和以往不同,主動打招呼的少了,好多人都選擇了遠遠避開,但卻又在背後關注着自己。
到底怎麼啦?既然人們迴避自己,楚天齊也乾脆加快步伐,向樓裡走去,但他能感覺到,背後有好多眼睛盯着自己。
在上樓期間,依然遇到了下屬。這些下屬雖然恭敬的稱呼着“楚市長”或“市長”,但表情卻明顯不正常,尤其目光中帶着濃濃的審視味道。
……
回到屋子,想了好久,也沒想出個所以然。楚天齊乾脆不去想了,拿過案頭文件,審閱起來。
九點多的時候,手機響了,拿起一看來電顯示,楚天齊按下了接聽鍵:“陸處長,你好。”
“老領導,這是讓我稱呼您‘楚常委’呢吧?”對方正是青牛峪鄉時的下屬陸嬌嬌,陸嬌嬌*聲音中滿是調皮味道。
“說話這麼刁,誰要是娶你做媳婦,有的受了。”楚天齊也擠兌對方。
“放心,不勞您操心,不會處理給您的。”陸嬌嬌回擊着,“還是多操心自己吧,大齡青年。”
“我說不過你。”楚天齊自動敗下陣來,“陸處長有什麼指示?”
“我哪敢指示,還不是給您這常委大市長打雜?”陸嬌嬌再次擠兌過後,換了語氣,“老領導,你這手筆夠大的,若是按你這規劃全實現了,那成康市可就了不得了。”
“怎麼說?”楚天齊反問。
陸嬌嬌道:“我這裡看到了你們傳來的招商方案,還附有整個《城市規劃設計》進程表,從這表上看,二十年後成康可不只是縣級市的水平了。本來市縣招商工作剛剛不歸我管,是正好我替人臨時當班一週,結果就到了我的手裡。”
“那個進程表,只是一箇中長期規劃而已。能不能真正實現,是受到多方面因素影響的,是與成康整個經濟發展狀況密切相關的。如果沒有經濟發展、沒有市場繁榮,如果財政不富,如果居民腰包不鼓,那個計劃就只會是空中的圓月,雖然美麗卻很遙遠。”楚天齊很冷靜,“假如硬要爲了建設而建設,那就是脫離實際,就會勞民傷財,就要造成無可估量的損失。我們既要做當地經濟建設的參與者、推動者,更要堅決避免成爲歷史罪人。”
“聽您的說辭,好像很冷靜啊,但招商方案上的語氣卻霸氣的很喲。”陸嬌嬌又調侃着,“我以爲你要發揚‘大幹三年,超越老美’的精神呢。”
“你把招商方案傳我一份,我看看有什麼出入沒?”楚天齊說,“我參與了招商方案的編制,但集稿、發送的事是招商部門做的,不是我分管內容。”
“好的,我馬上發你郵箱。”陸嬌嬌說完,聲音戛然而止。
放下電話,楚天齊打開電腦,進入郵箱。郵箱是今年纔有的,文件傳遞方便了好多。
適時,一封未讀郵件顯示在頁面上。楚天齊下載後,打開郵件內容,看了起來。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楚天齊最擔心的招商順序沒有問題,都是按他建議做的,整個方案的主要內容也沒有出現偏差,但一些詞句的應用,卻讓整個方案有了明顯不同。在通篇方案中,把成康市的招商環境、經濟發展預期描繪的過於美好,給人的第一印象是成康市“高、大、上”。而如果實際見識一下成康現在的發展,尤其要是瞭解到成康經濟發展現狀、產業結構,那投資者就會產生巨大的心理落差,自然就會認定招商方案“假、大、空”,也肯定會深深質疑成康市的招商誠意。
毋庸置疑,這份方案一經公示,投資者一旦與實際情形對照,就會有“皇帝新裝”的感覺,投資信心定會動搖,甚至產生連鎖反應。因此,這份方案與其稱爲招商方案,不如叫做“退商方案”更爲恰當。
招商工作由彭少根分管,這份方案肯定是他的授意,目的就是“勸”走投資商。難道他就爲了鵬程一家獨大,難道他就不希望成康健康發展,難道他就這麼恨我楚某人?無論如何你彭少根也不應該這麼做吧?你這心胸太狹窄,也太陰險了,根本不配常務副市長職務。
心中憤恨,楚天齊抓起電話,在上面按着數字,按到半截又停了下來。他心中自問着:我質問對方什麼?憑什麼質問?對方會承認我的“指控”嗎?
答案是明確的:不會。自己沒權利質問對方什麼,對方更不會承認指揮。因爲對方並沒對一些數字注水,而只是使用了誇大其詞的修飾語、形容詞,只是對投資商進行了隱性誘導,這隻能算是“技術擦邊”。看來,對方早就防着這一手,早就防着應對自己質問了。
楚天齊忽然笑了,心中暗道:彭少根,你自以爲信息一旦見諸媒體、報端,便生米做成熟飯了嗎?你自認爲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嗎?可惜你錯打了算盤,方案陰差陽錯發到了我朋友手裡,大概冥冥之中就註定了你的做法會破產吧。
既然你玩“擦邊”,那我就給你來一個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想到這裡,楚天齊回撥了陸嬌嬌的號碼。
電話一通,楚天齊直接道:“說話方便嗎?”
“老領導,有什麼吩咐儘管講。”陸嬌嬌回答的很乾脆。
楚天齊問:“你們在發佈方案的時候,不會是原樣轉發吧?”
“當然不會,不過一般肯定會遵照原意提煉乾貨。”陸嬌嬌說,“莫非您要做手腳。”
“什麼做手腳?太難聽。”楚天齊糾正着,“只是建議你們儘量提煉乾貨,捨棄一些過於華麗、不實的詞藻。”
“好的,沒問題,我們只提乾貨。”陸嬌嬌道。
楚天齊又補充道:“當然,還是要適當修飾一下,也不能太的乾巴巴了。”
“虛僞。”陸嬌嬌嗔了一聲,然後又說,“你放心,我馬上就提幹貨,並做適當修飾,然後請您審閱。這總行了吧?”
楚天齊“嘿嘿”一笑:“這樣不好吧,我怎麼好意思?”
“虛僞,虛僞。”嬌嗔兩聲,陸嬌嬌*聲音戛然而止。
“真是朝裡有人好做官呀!”楚天齊自得的調侃了一句,點燃一支香菸,靠在椅背上,美美的吸了起來。
“篤篤”,門口傳來敲門聲。
誰呀?楚天齊這樣想着,急忙把香菸放到菸灰缸中,坐正身體,說了聲“進來”。
屋門一開,李子藤走進屋子。
看到是自己秘書,楚天齊又拿起放下的香菸,繼續吸了起來。
來在辦公桌前,李子藤站在那裡並不說話,而是定定的看着對方。
發覺秘書神色不夠自然,楚天齊疑惑道:“怎麼啦?有什麼事?”
“有,有傳言。”李子藤支吾着,“傳的挺厲害。”
傳言?現在傳言還少嗎?楚天齊很不以爲然。轉念一想,意識到不對,便又問道:“莫非傳言和我有關?”
“嗯。”李子藤點了點頭,“傳言說,你開着公司,是一家速遞公司的大股東。”
哦,怪不得路人反常呢,怕是原因在此吧。楚天齊繼續追問:“什麼時候的事?又說的是哪家公司?”
“具體沒說哪家公司,昨天我在市裡就聽人打電話說了,今天一上班又聽到人們在傳。”李子藤小心的說,“我絕不相信傳言。”
“不相信就對了,本來就是無稽之談。”楚天齊一笑,“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好的。”李子藤轉身離去,走出兩步又回頭道,“市長,衆口鑠金呀。”說完,走出了屋子。
媽的,什麼人搞的鬼,背後捅黑槍?楚天齊明白,這是有人在拿天宇速遞說事。自己當初可是讓同學好心“被股東”的,後在寧俊琦陪同下,把全部股份又還給了兩位同學。這可是好幾年的事了,怎麼又有人給攪了出來?
會不會是他?楚天齊腦海中馬上出現一個人選。但卻又不禁疑惑:他怎麼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