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空氣混濁,還有一股難聞的味道,視線也非常不好。近幾年省城的霧霾天太多,有人說是工業廢氣污染,有人說是機動車排煙太多,甚至還有人說是燒秸杆所致。於是上街的人們都戴上了口罩,好多男人也開始武裝自己,尤其女人,口罩更是出門必備。
十月初,晚上八、九點的時候,省城當地的氣溫正合適,不冷不熱。大街上行人很多,但有一多半都戴着口罩,有些女性更是把紗巾罩在了頭上。遠遠望去,還以爲到了阿拉伯世界。
楚天齊就在這些口罩大軍中,當然他沒戴,提前沒有準備,而且他也根本沒這個心情準備。他現在腦子很亂,只是機械的隨着人流行走在街巷中,偶爾也走進店鋪,轉一圈就出來了。他眼神呆滯,行動遲緩,有時看上去像是受了刺激的人,有時又像是要把別人包裡東西拿出來的樣子。
從那家餐館出來後,他就在大街上轉悠,到現在已經兩個多小時了。他看上去有些呆呆楞楞的,其實他一直在想事情,只不過是越想越亂,想來想去就進了死衚衕,沒有頭緒。
“轟隆隆”一陣雷聲響過,大街上的人們有的擡頭望天,有的步履更加匆忙。隨着雷聲,狂風突起,刮的紙屑亂舞、煙塵飛揚,地面上的白色垃圾紛紛被捲上天際。
又是一陣雷聲響過,楚天齊才從深思中回過神來。身邊是行色匆匆的人們,本就視線極差的天際更加黑沉沉的,天空中到處懸浮着塑料袋、碎紙片,有些雜物、髒東西還被吹到了頭上、臉上。
要下雨了。想到此,楚天齊收住心思,腳下加快了步伐,並不時觀察着周邊門面房的招牌。觀察一圈,這是一條小吃街,附近並沒有旅館字樣。看來只能到大街上去找了。
出了小吃街,到了主街上。但由於霧霾嚴重,再加上漫天的雜物、微塵,可視距離有限。擡頭望去,暫時也沒有看到可以住宿的場所。
風越來越大,雷聲也是一陣緊似一陣。楚天齊意識到,該打個車了,便站在路邊不時招着手。過往出租車很多,可是幾乎個個上面都坐着人,好不容易有一輛空的,還被手快尤其是腿快的人搶了先。
耽誤了十多分鐘,也沒有打上出租車,楚天齊只好沿着路邊快步走過。一邊走着,一邊看着遠處的燈光。終於,出現了“酒店”字樣,他心中一喜,又加快了腳步。
酒店還沒到,豆大的雨點卻從天而降,雨點很大,打在地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衝刺,這樣想着,楚天齊小跑着衝向並不甚遠的目的地。雨點變的稠密,楚天齊貓着腰,用外套裹着挎包,緊緊抱在胸前,快步跑向酒店,任憑雨滴擊打在身上。
幾分鐘後,終於跨上酒店臺階,雨滴被甩在身後,但身上已經溼透了。雨水順着頭髮流下來,滴滴答答的濺落在地上,褲腿也有雨水淌下。楚天齊抖了抖溼透的衣服,用手在頭臉上胡亂抹了幾把,才走進酒店大堂。
剛進酒店,迎賓員走上前來:“先生,有什麼可以幫你嗎?”
“住宿。”楚天齊一邊回答,一邊把挎包外面的衣服拿開。
“跟我來。”迎賓小姐說着,做了個手勢,在前邊帶路。
到了酒店前臺,工作人員告訴楚天齊,標間客滿,只有豪華大牀房了。大牀房就大牀房,總不能冒雨再出去找吧。
把幾張百元大鈔給了服務人員,拿着房卡,上電梯,進了房間。房間倒不錯,可這價錢也讓他心疼。在這裡住一晚,多半個月的工資就沒了,再加上花給出租車的一百元,整整一個月工資。
“唉,真是瞎作。”感嘆一聲,楚天齊把溼衣服脫到地上,進了衛生間。
放開閥門,溫熱的洗澡水灑了下來,順着頭頂淋到身上,流到地上,舒服極了。在溫水的洗禮下,楚天齊燥動的心也靜了下來,自己今天都幹了什麼?先是醉酒,接着糊里糊塗去了寧俊琦家,再接下來就是不辭而別,然後就是餐館遇歐陽,剛纔又在大街上轉悠、淋雨。
“自己這是幹什麼?不是瞎作嗎?”楚天齊自問自答着,“即使她爸爸是市委書記,即使兩家身份懸殊,即使真可能像歐陽玉娜說的那樣。我也不能這樣不辭而別,總得聽聽李書記的說辭,最起碼也得徵詢俊琦的意見呀。我這麼一弄像什麼?逃跑,那不是懦夫行爲嗎?再說了,明天還得面對俊琦,以後也會見到李書記的。不行,得和俊琦聯繫,否則這樣對她太不公平了。”
想到就要去做,楚天齊從衛生間出來,迅速擦拭一下*身上的水滴,拿出了手機。手機一片漆黑,他這纔想到,手機沒電了。剛要給手機充電,他轉念一想,又放棄了,萬一進水呢?把手機弄壞的話,就更不值得了,晾晾吧。他放下手機,拿起溼衣服,又進了衛生間。
……
外面雨這麼大,他會去哪呢?不會遇到什麼事吧?儘管身在家中,寧俊琦心思卻都放到了楚天齊身上。她再次拉開窗簾,看着外面密集的雨簾,焦急不已。
今天下午,楚天齊不辭而別,當時寧俊琦是又急又氣。急的是怎麼和爸爸交待,急的是如何說起兩人的事情,急的是爸爸會怎麼想、怎麼說。氣的是這個傢伙一走了之,根本不想自己感受,氣的是他自卑也自私。
將近八點的時候,爸爸無端的問起了“長命鎖”,還說起了女兒要出嫁的話題。當時寧俊琦心中一陣欣喜,以爲爸爸知道了她和楚天齊的事情,以爲爸爸已經基本同意了。
可是當自己說到楚天齊名字,尤其是講到他家庭的時候,爸爸臉上表情太豐富,豐富的都有些失態,這可是她幾乎從來沒見過的。她感到了不安,感到害怕,害怕歐陽玉娜的遭遇會落到自己頭上,害怕夏雪說過的“政治婚姻”會和自己發生聯繫。
寧俊琦可知道,歐陽家爲了阻止玉娜和楚天齊接觸,竟然對玉娜百般監視。雖說不至於派特務盯梢,但也差不多了,甚至以楚天齊的前途相要挾,逼得玉娜不得不就範、不得不妥協。爲此,玉娜連個電話也不敢給楚天齊打,傳遞個信息還得通過自己。
寧俊琦和夏雪是好朋友,夏雪的遭遇自然知道。雪姐多麼優秀的人,竟然成了“政治婚姻”的犧牲品,空頂着一個已婚少婦的名頭,卻在守着活寡。而更難爲的是,還得在衆人面前裝出很幸福的樣子,這是多麼無奈,多麼諷刺。夏雪也曾經對寧俊琦提示過“政治婚姻”的字眼,但寧俊琦都一笑而過,認爲對方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此時,寧俊琦對楚天齊的氣消了很多,更多的變成了擔心,擔心兩人的事情是否順利,擔心他會不會遇到什麼麻煩。
“咔嚓”,一聲炸雷響起,把寧俊琦嚇了一跳,心都跟着一緊,思緒也被打斷了。她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十點多,便再次撥打了楚天齊的號碼。
“您所撥打的號碼已關機,請稍候再撥。”標準的女聲一遍遍響起,但她還是一次次倔強的撥着。
“氣死我了,你個混蛋。”寧俊琦嘴裡罵着,把手機扔到了牀*上。
“叮呤呤”,手機鈴聲響起。
忽然響起的鈴聲,把寧俊琦嚇了一跳,緊跟着就是滿心的歡喜,她急忙撲過去,拿起了手機。
手機上跳出了一串號碼,是一個省城的固定電話號。寧俊琦心中疑惑:這麼晚了會是誰呢?會不會是他?這樣想着,她按下了接聽鍵。
透過手機,濃重的呼吸聲傳了過來,她知道肯定是他。剛剛消了好多的氣,再次被聚集起來,她氣呼呼的不說話,呼吸也變的很濃重。
過了一會兒,手機裡終於傳來他的聲音:“俊琦。”
寧俊琦不言聲,但心情卻是複雜無比,既溫暖也氣憤,兩行清淚流了下來。
“俊琦,你在聽嗎?”聲音再次傳了過來。
“琦琦,沒睡呢吧。”隨着話音,響起了敲門聲。
寧俊琦趕忙回頭,衝着門口方向:“沒呢。”順手擦去臉上的淚水。
“那我進去了。”話音剛落,爸爸李衛民推開屋門,走了進來。
趕忙掛斷手機,寧俊琦叫了聲“爸爸”。
李衛民坐到牀*上,慈愛的看着女兒,嘴脣動了幾動,沒有發出聲音。
“爸,你要說什麼。”寧俊琦緊張的問道。
李衛民說話了:“琦琦,爸爸對你怎麼樣?”
“爸爸對我很好,尤其媽媽不在以後,你既當爹又當娘,太辛苦了。”寧俊琦邊說話,邊驚異的看着爸爸。
“你倆發展到了什麼程度?有沒有……男女之事。”李衛民忽然說出這麼一句話。說完,眼睛緊緊盯着女兒,神色異常嚴肅。
寧俊琦臉色“騰”的一下就紅了,搖着頭,羞赧的說:“爸,你說什麼?女兒是那麼隨便的人嗎?”
李衛民臉上神色一鬆,看着女兒,吐出了四個字:“我不同意。”
腦袋“嗡”了一下,寧俊琦強自鎮靜,再次追問:“爸,你說什麼,我不明白?”
“你和楚天齊的事,我不同意。”李衛民清晰的說道。
寧俊琦眼圈紅了,咬着嘴脣道:“爸,爲什麼?”
李衛民背過身去,沉聲道:“你們不合適。”
“爲什麼,爸,爲什麼?”寧俊琦忽然抓*住爸爸的胳膊,搖晃着,“爲什麼不合適?”
“不爲什麼,不合適就是不合適。”李衛民站起身來,扭回頭冷冷的說,“我不同意,堅決不同意。”說完,毅然走出了房間。
“爲什麼?”寧俊琦頹然歪倒在牀*上,“嗚嗚”的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