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在成康市政府賓館樓下,魏銅鎖等人列隊車旁,送別楚市長一行。
與昨天在樓下迎接的人員不同,今天不但常委們到場,副縣長們也都在,周家林、常玉州也來了。
楚天齊耐心的與衆人一一握過,不過寒暄的要更簡短,大多是“再見”之類的語句,只是和周家林、常玉州多說了一句“好好幹”。
在和常玉州握過後,楚天齊忽然發現,院子東南角站了一個老年男子,看着很面熟。
老年男子本來正望着這個方向,但注意到楚天齊的目光後,忙又低下頭去,還有向門口移動的意思。
“趙……老趙。”楚天齊揮着手,向那人邁步走去。
本來已經沿牆根向院門口溜去,但是聽到呼喊,老年男子便又收住腳步。及至看到楚天齊走向自己,先是遲楞一下,然後快步迎着對方走去。在到了對方近前時,卻又收住腳步,低下了頭。
“老趙,既然來了,怎麼不過去?”楚天齊說着,伸出手去。
老年男子臉頰肌肉動了動,右手試探的擡了兩下,才又遲疑的擡起來,但頭卻仍然低着,整個樣子像極了犯錯誤的小學生。
“老趙,怎麼這麼扭捏?”楚天齊右手向前一伸,握住了對方,“擡起頭來。”
“我,我,我對不起楚市長。”老年男子猛的擡起頭,眼中滿是複雜神情。
“老趙啊,你不是對不住我,而是對不起住那份職責,對不住你的良*知。”楚天齊說的語重心長,“人活着固然爲了很多,但只要不丟掉良*知,就什麼都在。老趙,從你的眼神中,我看到了懊悔與愧疚,看到了你的良*知。擡起頭來,過去的錯誤只是過去,並不能代表現在的你,只要走好現在和將來,你就不需低頭,除非你不要走好。”
“我願意走好,我願意,只是……”老年男子說着,抽回手,又低下頭去,“只是人們不相信我。”
“人們相信與否,不是主要的,關鍵是自己要相信自己,要相信自己的良*知。”楚天齊強調着,接着又反問,“難道你不相信自己的良*知?”
“我,我相信。”老年男子雖然聲音不高,但卻說的很堅定。
楚天齊緩緩的說:“既然相信自己,那就擡起頭來。”
老年男子猛的攥緊拳頭,緩緩擡起頭來。與先前相比,老年男子眼中多了堅定神色。
“好,老趙,我先走了。”楚天齊再次伸出手來,“以後要是到市裡,可以到單位找我,找到李子滕就找到我了,他那裡有我的號碼,你可以和他要。”
“市長,我,我一定好好做人。”老年男人握住楚天齊的手,語氣堅定了好多。
楚天齊微微點頭:“老趙,這就對了。”
“市長,祝您步步高昇,一定會的,不打擾了。”老年男子說完,露出一抹笑容。然後迅速抽回右手,快步奔着院門口而去。
楚天齊注意到,那個離去的背影挺起了脊樑,步履也堅定了好多。
直到那個背影消失不見,楚天齊才轉身走向衆人。
剛纔的一幕,人們都看在眼裡,雖然沒有聽全兩人的對話,但都明白了整個過程。人們心中全都五味雜陳,有一人還偷偷抹了抹眼角。
來在衆人面前,楚天齊歉意的揮了揮手:“不好意思,耽誤大家時間了。”
“再見!”說着話,楚天齊再次向魏銅鎖伸出右手。
魏銅鎖一手握住對方,一手豎起大拇指:“市長,您是這個。再見,希望多回來看看。”
“可不敢再回來了,我怕下不了酒桌呢。”楚天齊“呵呵”笑着,抽回了右手。
“市長太謙虛了,您是海量,我老魏甘敗下風。”魏銅鎖迴應着。
衝着衆人再次擺手告別,楚天齊向越野車走去。
魏銅鎖搶先一步,打開右後側車門。
楚天齊沒有過多客氣,微笑點頭致意,鑽進了汽車。
車裡車外紛紛揮手,汽笛鳴響一聲,車隊依次駛出了院子。
回頭看了眼離去的賓館大門,楚天齊輕輕撫了撫肚子。昨天真沒少喝,都快喝高了,當然他並沒喝高。
昨天晚上知道少喝不了,楚天齊便加着小心。可真正開喝後,在人們一撥一撥的敬酒、打圈下,儘管每次喝進的酒精不對等,但算起整場的量,楚天齊還是喝進去最多的。
不過成康市的人也沒少喝,既是陪上級領導,也是陪老同事,何況上級領導還這麼念舊。在喝到最後的時候,魏銅鎖舌頭都不利索,管麗穎更是腳下打絆了,但如果沒人攔着,他們還是要再敬楚市長的。
昨天情況特殊,想少喝就難免影響氣氛,人們也的確喝進了許多的感情。接下來的幾天可不能這麼喝了,否則不是出來工作,倒成持續酗酒了。
其實要說起來,雖然昨天與好多人都感覺親切,但人們更多是把自己當領導,自己也確實難免帶出領導之氣。沒辦法,畢竟位置發生了變化,時過境遷,已經物似人非了。
汽車已經出城很遠,放眼望去,四周都是綠色的田野。
可能是心境的原因,雖然現在經過的地方都曾經多次通行,但卻感覺景物不太熟悉,甚至顯着陌生,如果說物非人也非,似乎更準確一些。
……
在上午九點多的時候,楚天齊到達了第二站調研地——許源縣。
許源縣是自己交流到定野市以後的第一站,也是自己仕途升遷加速的開始期。正是到這裡,自己成了享受副處待遇的縣政府黨組成員,也正是在這裡,自己酣暢淋漓的施展了許多報復。更是通過一個颶風行動,打掉了跨省範圍的造假藥犯罪團伙,揪出了隱藏在警察隊伍多年的大壞蛋趙伯祥。
這裡有自己的許多記憶,儘管這些記憶有的美好,有的苦澀。這裡也有自己的許多戰友,他們曾經與自己並肩作戰,曾經共同打掉諸多兇頑。在自己離開這裡時候,局裡的廣大幹警們夾道相送,縣領導們追到半路餞行。楚天齊曾經多次夢到這裡,也曾經多次想到這裡,他對這裡有着一份特殊的感情。
與成康市的迎接規模一樣,也是主管交通、公安的副縣長到收費站口迎接,然後便分成兩撥考察。楚天齊依舊帶人到路上,孫廷武則直接去縣公安局。
和昨天在成康市不同,與許源縣領導見面時,楚天齊多了上級領導的矜持,縣裡兩名副縣長也很顯拘謹。
當初楚天齊在許源縣的時候,這兩人還沒來,他倆對這位市領導的瞭解,都是通過人們的轉述。轉述內容往往都是挑重點,相關事項也大多會被誇大渲染,他倆只知道這位領導打掉過大型犯罪團伙,老丈人是大官,本人也是牛人。
考察公路的情形,與昨天類似。所不同的是,昨天是在路上小飯館吃的午飯,今天趕回了縣城。之所以這麼安排,主要是考慮讓大家午休一下,省的下午迷迷瞪瞪,第二天精神頭也不足。後面還有好幾天呢,要是人們都這個精神狀態,或是累倒幾個,也不是辦法。
十二點的時候,楚天齊、楚曉婭一行趕到許源縣公安局,孫廷武和縣局的同志們正在等候。看到領導到來,公安局廣大指戰員全都立正敬禮,歡迎上級領導到來。
楚天齊目光掃過衆人,發現了很多熟臉,但卻沒看到自己的師姐——周仝。
據曲剛講,周仝自那次受傷後,情緒不太好,鬱鬱寡歡,身體也就差了,經常病休。也正因此,雖然有個省廳領導的叔叔,但周仝卻沒有任何升遷。不過上次見周子凱時,楚天齊也從側面打聽過,聽周子凱的意思,周仝好似有些心灰意冷,根本也無意那些東西。
其實楚天齊最清楚,無論是哪種情形,周仝的病根都在心上,夫妻不合是主要原因。而兩人不合的*,恰恰是因爲自己,自己儘管替周仝擔心,卻也無能爲力。今天周仝沒在這裡,不知是又病休了,還是要故意躲着。
揮掉思緒,楚天齊向衆人揮手致意,同局領導班子握手寒暄。
縣局的領導班子調整了好多,政委孟克是老熟人。孟克是當年楚天齊很得力的屬下,先是做紀檢組長,後來又兼了副政委,看現在的樣子在縣局很吃的開。還有一名副局長也是老部下,是當初的經偵隊長江勝男,江勝男的舅舅是當初的縣委書記,現在的定野副市長劉福禮。
簡短歡迎儀式結束,衆人直接進入餐廳。
楚天齊建議挪在外面吃,不進餐包,局長和政委自是隻得執行。
本意是和大家多相處一會兒,但等着坐下後,與人們攀談時,楚天齊才發現,那些曾經的熟臉對自己更多的是敬畏,而少卻了當初同破趙伯祥時的戮力同心。
變了,餐廳裡的好多地方變了,曾經熟識的戰友變了,自己當然也變了。這個曾經牽扯着自己諸多情感的地方,忽然生疏起來,物非人也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