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天際已經發白,天光即將大亮。
一場審訊正在進行當中,審訊者是曲剛、高峰,被審訊者是“禿腦門”。其實屋子裡還有一個人,只不過這個人隱在暗影處,柵欄那邊的“禿腦門”頭頂懸着高瓦數燈泡,看不到那個暗影中的人而已。
聽“禿腦門”講完整個過程,曲剛道:“賈老闆,照你的說法,當時你確實準備去三號礦井爆炸現場,並不是主動逃跑?”
“禿腦門”不是別人,正是金石礦業負責人賈春明。賈春明抹了把禿腦門上的汗,說:“千真萬確。當時聽到爆炸消息的時候,我正在市裡,就準備直接趕往爆炸現場。正好市土地局趙局長打來電話,也問爆炸的事。我說我馬上趕往現場,掛斷電話後,就直接出了門。誰知剛一下樓,就遇上了‘小白’,‘小白’說他大哥要見我。他那個大哥叫豹哥,我欠豹哥的賭債,我知道‘小白’肯定是催債的事。我和他說,有急事去處理,三天內指定還清。‘小白’卻表示,他大哥不是逼債,而是讓我去車那裡說幾句話。
我沒有多想,徑直和‘小白’到了小區外那輛轎車旁,拉開了車門。我見車上沒有豹哥,正感到奇怪,就被‘小白’和躲在一旁的三個人弄上了汽車。在汽車上,他們搜去了我的手機、銀行卡、現金,還蒙上了我的眼。我問他們話,他們也不回答,反正就是開着車跑,然後把我架下了汽車。等眼上黑布被去掉的時候,我已經在那個臭屋子裡了,‘小白’等人也不知去向,屋子裡只有‘紅毛’和‘綠毛’。”
曲剛“哦”了一聲,又說:“快半個月時間了,他們關你的理由到底是什麼,就是所謂的賭債?”
賈春明點點頭:“在這麼長時間裡,一直就是‘紅毛’和‘綠毛’看着我,他們說的理由,就是讓我還賭債,可他們說的數比我實際欠的錢翻了十多倍,說是利滾利。我不認可這麼多錢,還說沒錢,他們就讓我拿出一口礦井頂帳。一口礦井的價錢,不算後期投入的設施,不算產出的利潤,光是我承包的費用,就比賭債翻了好幾十倍。他們分明就是訛詐,我不可能答應,於是就這麼耗了下來。
在這期間,我說要給家裡打電話,讓家裡送錢,他們不答應,說是怕我報警。我要給‘紅毛’和‘綠毛’好處,他們也不要,只說就要礦井頂帳。在前天的時候,我被逼無奈,答應用礦井頂帳,他們又說要等着豹哥來,可是豹哥卻一直沒有出現。我現在已經確定,他們和我要賭債可能只是幌子,恐怕把我一直控制住纔是最主要的。”
“那你說,他們爲什麼要一直控制你?”曲剛反問。
賈春明搖搖頭:“我也說不清,反正就是像。”然後他又急道,“礦井爆炸到底死了多少人?”
“你說呢?”曲剛再次反問。
賈春明道:“‘紅毛’和‘綠毛’都說死了十多口,可我覺得不可信,當時我可是讓礦上停工的呀。”
曲剛哼了一聲:“既然停工了,爆炸又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正準確去現場弄明白,就被他們劫持了。”賈春明說,“反正不可能是礦井偷偷開工,我都放話休息了,他們沒必要那麼做的。”
“賈春明,既然你已經要求停工休息,而且也認爲礦上沒有偷偷開工的理由,那土地局趙局長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爲什麼否認爆炸,還說是正常開礦放炮。一會說是停工,一會又說是正常放炮,這不是前後矛盾嗎?”這個聲音是暗影裡發出的。
賈春明這才意識到,對面暗影裡有人。他極力在暗影中尋找着,可頭上有二百多瓦的燈泡照着,根本看不到暗影裡的人。於是他說道:“在聽到屬下彙報礦井爆炸消息的時候,我直接懵了,既覺得不可思異,又很害怕。當時省領導可是在市裡開會,要是讓領導知道,那這事可就大了。同時我還心存僥倖,自認停工休息,可能是屬下弄錯了,也可能沒有人員傷亡。於是在趙局長打電話時,就想着瞞下來,一時沒有合適藉口,才那麼說的。可是趙局長盯問的很緊,言之鑿鑿,我纔不得以說是好像發生了爆炸,接下來又給消防和急救打了電話。”
暗影裡沒了聲音。
曲剛纔又道:“‘豹哥’和‘小白’的真名叫什麼?”
“我不知道,反正別人都那麼叫。”賈春明搖搖頭,“和‘豹哥’玩牌的時候,他也一直戴着大墨鏡、大口罩,帽沿也壓的很低。‘豹哥’塊頭很壯,長着兩顆大板門牙,口音好像是定野市範圍的,但又和成康口音不一樣,我不是本地人,也分不太清楚。那個‘小白’長的並不白,不知是不是姓白,對了,他是滿頭黃髮,不知是天生的還是染的。”
“你們平時都在哪賭?”曲剛追問。
“前兩次是在定野市豪客會所玩的,總共贏了七、八萬。第三次好像是在省城郊區,當時是晚上,我坐的‘小白’的車,看不清外面,感覺像是省城郊區的一個大倉庫。就是在那次,我輸了五十萬,當時我只帶了十萬,其餘那四十萬是跟他們借的。自從那次之後,他們沒再找我玩,也好長時間沒和我要賭債。可是在七月初,‘小白’忽然找到我,說是連本帶利已經四百多萬,要我拿出錢來,否則就用礦井抵債。”說到這裡,賈春明嘆了口氣,“也賴我,要是賭完第二天就還那四十萬的話,也不會有今天。”
“你也太天真了,別說是你第二天還,就是現場還,他們也是和你要天文數字。從他們盯上你的時候,你幾乎已經跑不了了,可你仍不自知,到現在竟然還說這糊塗話。”暗影裡再次發出了聲音,“你好好想想,那個‘豹哥’是不是許源縣口音?”
賈春明下意識的望了望暗影處,並沒有看到說話之人,稍微想了想,說:“好像……對,應該是許源縣口音,我有兩個朋友就是許源縣的,和‘豹哥’口音一樣。”
聽到賈春明如此回答,曲剛也向暗影處望了望,然後又道:“賈老闆,除了你剛纔說的這些,還有什麼嗎?”
賈春明略微沉吟一下,搖了搖頭:“暫時沒有了。”
“好吧,你下去以後再想想,如果想起來什麼,就第一時間找高警官。”說着,曲剛衝着高峰道,“帶走。”
高峰說了聲“是”,站起來準備喊人。
“等等。”賈春明急道,“我想問問,礦井爆炸到底死了多少人?”
曲剛挑了挑眉毛:“我要說一人都沒傷亡,你信嗎?”
“沒有一人傷亡,真的嗎?太好了。”賈春明高興的想要跳起來,可是隨着手腕上一陣疼痛,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不能自由行動。於是他咬牙道,“‘紅毛’、‘綠毛’,你們騙老子。”
“賈春明,你好好想想,除了你礦業的人,還有什麼人進過三號礦井?”暗影處再次傳出聲音,“主要是在近一、兩個月內。”
“什麼人進過三號礦井?近一、兩個月?”賈春明叨叨了一會兒,忽然道,“對了,‘小白’進去過,就是在七月初的時候。當時他去找我,一開始並沒有說要賭債的事,只說看看我。我當時很高興,也暗自慶幸,就請他喝酒。在酒桌上他一直奉承我,我也飄飄然的喝了不少,還和他吹牛。也不知是誰先提出來的,酒後就進了礦井,就是三號礦井。對了,他的司機也進去了,喝酒的時候,那個司機並沒在場。從礦井出來的第二天,‘小白’就說‘豹哥’要賭債,就提出了天文數字。”稍微停頓一下,賈春明猛的罵道,“媽的,莫非是‘小白’那王八蛋?”
“你還有沒有新信息?”暗影中的聲音很威嚴,打斷了賈春明。
賈春明弱弱的說了句:“沒有了。”
“老曲,先把他帶下去吧。”暗影中發出聲音。
“好的。”曲剛答應過後,吩咐高峰,讓人帶走了賈春明。
“哎呀,臭死了。”暗影中走出一個人,正是成康市常委副市長楚天齊。
下意識的看了看四周,曲剛低聲道:“局長,你莫非知道了‘豹哥’和‘小白’的身份?”
楚天齊一笑:“我要猜的不錯的話,應該是他倆。”說着話,楚天齊用手指在桌子上寫了幾個字。
“是嗎?”曲剛很興奮,也很驚訝,“要是那樣的話,這線索就又多了。”
楚天齊打了個大“哈欠”,笑着道:“我是困了,讓人把我送回去,我得休息休息。”
“好。”曲剛答道,“我們繼續審那幾個傢伙。”
……
回到單位的時候,已經早上七點鐘了。往常這個時候,楚天齊早已起牀,可今天他卻鑽進臥室,直接撲倒在桌上,呼呼睡去。
楚天齊太困了,從昨天下午下班時接到曲剛電話,到現在已經十三個小時了,他是一會兒也沒睡。也確實沒法睡,接完電話以後,他便和曲剛會了面,然後是聽高峰的彙報。在晚上九點以後,又從成康市出發,趕了三個小時的路,去抓賈春明、‘紅毛’、‘綠毛’等人。然後又是趕路,又是審訊,再趕路,趕路期間也在談論案情,他根本就沒時間睡覺。
當然,之所以睡着的很快,不僅是因爲嚴重缺覺,還因爲發現了重要線索,楚天齊自然稍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