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是魏龍絕對沒想到的。就憑這次魏超羣黑下批覆件、不給水泥的事,往大了說,就是拒不執行領導決策、破壞教育事業的罪名。撤職查辦是肯定的,而且只要查辦肯定有事。只要這事一曝光的話,他和那些紋身壯漢的關係就會公之與衆,連運作的空間也沒有了。
更要命的是,魏超羣辱罵縣委書記和縣長,這事可大可小,但肯定不會沒事。而且就因爲辱罵一事,對自己影響會非常深遠。也許領導不會因爲辱罵他們自己的事直接處理,但肯定會懷恨在心。別說是魏超羣,就是魏龍自己的政治生涯都不會善終。只要書記、縣長稍微一暗示,或者並不需要暗示,紀委就會找上自己的門,新帳老帳一起算,自己進去個七、八年,不在話下。
這麼好的報復機會,楚天齊怎麼會放過?難道他有更大的陰謀?這是魏龍的本能認知。因爲魏龍自己如果遇到這樣收拾對方的機會,他會毫不猶豫的加以利用,並且會盡力的擴大戰果的。
雖然楚天齊已經說的很明白,但魏龍還是不可置信的問道:“爲什麼?究竟你想要什麼?”
楚天齊苦笑的搖搖頭:“魏部長,不要把事情想的太複雜。你有這麼一個惹事生非的兒子,也確實夠你受的。你對我做的那些事情,都源於你對兒子的溺愛,正是這種無原則的溺愛,讓你對他偏聽偏信,帶着有色眼鏡看人,總把我往壞的方面去想。
就拿這件事來說,我是真心不想拿來做事的,而你卻總認爲我有更大的陰謀。希望你將心比心想一想,咱們每次的衝突,幾乎全是你挑起的,我只得被動反擊,被動的把好多精力牽扯到這些豪無意義的爭鬥中。如果沒有這些節外生枝的事,我可以做好多正經事情,也可以花更多的精力做好工作。往大了說,爲人民服務,往小了說,爲了自己事業的發展。
你對他加倍呵護是正常的,這是人之常情,我的父母對我也是愛護有加,只不過採用的方式不同罷了。所以,我現在也明白了你的苦心,一切都是爲了兒子。我也理解了你的心情,但並不認同你的做法。魏部長,說句不客氣的話,你有這樣的兒子,也挺可憐的。但捫心自問,他之所以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恐怕你們家長的責任也是不容忽視的,或者是最大的。
你如果問我想要什麼,我只能說我想要一份清靜,想要一份安寧。這份清靜和安寧,就是不要總被這些破事牽扯精力,不要總把一部分心事用到防備別人的暗箭與攻擊。可能我的這種想法太單純,但少一些這樣的事,總要好的多。
以前你總找我的麻煩,我確實想不通,我非常氣憤,也特別恨你。但現在知道了你有這樣一個兒子,我忽然就想通了,也就對你的做法理解了好多,我對你已經沒有什麼恨了,有的更多的可能是同情。魏部長,‘冤仇宜解不宜結’,我說的夠明白了吧?”
聽完楚天齊的話,魏龍什麼也沒有說。雖然什麼也沒說,但他能感受到楚天齊的善意,對方稱自己爲“部長”而不是“副調研員”,就是對自己表示一種尊重。而且楚天齊的話,更是坦誠無比,是別人從來沒有說過,也是自己從來沒有真正意識到的。魏龍“噔噔”向後退了兩步,給楚天齊深深的鞠了一躬。
看着昔日對手,向自己彎下了倔強的腰桿,本應有的那各快意蕩然無存。楚天齊的眼裡,只看到了一個可以爲了兒子做出任何事情的父親,他的眼中只有那位父親頭上的根根白髮,和看上去有些佝僂的腰身。
楚天齊側開了身子,把頭扭向一邊,低沉的說道:“魏部長,你不必這樣的。”
楚天齊看着魏龍現在做的事情,眼角有些溼潤,他不是感動於魏龍的態度。而是他忽然又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想起那個把止血藥給了自己的跛腳男人,想起了那個可能和自己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男人。正是由於父親身上沒有裝着那種神奇的藥膏,才讓他因爲失血過多,而耽誤了治療,至今還坐在輪椅上、生活不能自理。
而自己正是由於身上裝有止血藥膏,在去年的那次遭遇黑*勢力圍攻,受傷時及時止了血,爭取了治療時間。而後自己成了“市見義勇爲先進個人”,成了家喻戶曉的英雄,也纔有了升任鄉黨委委員、副鄉長的機會。如果藥膏在父親身上,那麼父親可能現在已經在繼續給鄉親們行醫治病了,而自己可能就是父親現在的樣子,甚至已經倒在血戰現場,永遠醒不來了。
楚天齊看了一眼還在低垂着腰身的魏龍,再次說道:“魏部長,不必這樣。”說完,向門口走去。
魏龍緩緩擡起了頭,他的眼中已經溢滿了一汪清水,喉頭在不受節制的動着。他沒想到,他萬萬沒想到,他做夢也沒想到,最理解自己的竟然是自己的對手,自己視爲眼中丁、肉中刺的仇人。而且,對方還如此大度的放了自己一馬,讓自己沒有因此身陷囹圄、在高牆中度過殘年。
……
魏超羣被刑警隊帶走了。雖然楚天齊不追究魏龍父子,但他和魏龍都知道,他們的約定,代表不了法律和法規,魏超羣必須爲他的行爲付出應有的代價。當然,魏超羣主要是由於接觸的這些紋身壯漢的事被帶走。而關於他刁難楚天齊、剋扣批覆件、辱罵縣領導的事不會被涉及,因爲這些事楚天齊並沒有向雷鵬提及。
在魏超羣被帶走前,他叫來了物料科的小眼鏡,並把縣長鄭義平的批覆件給了他。
警察陳警官是由於魏龍的關係,才被安排爲刑警隊的一個小組長的,這次也由於他是非不分,受到了處分。
至於紋身壯漢、魏超羣、陳警官被如何處理,楚天齊並不關心,他關心的是鄭縣長親自批覆的水泥,何時能運回。
物資局這次效率極高,局長和主管局長親自趕到倉庫現場,對水泥撥付工作進行督辦。不但連夜進行撥付,而且幫着聯繫了運輸車輛,還倒貼費用找來裝卸工裝車。
楚天齊連夜運回了三百八十噸水泥,光是帶拖斗的大車,就裝了十二輛,浩浩蕩蕩甚是壯觀。水泥被分別運到了三個中心小學所在的村,其它用量較少的村都自己派車到這幾個地方去運輸。互相之間走什麼手續,都會由張曉峰和村幹部、學校校長去做,不需要楚天齊操心。
凌晨四點的時候,水泥車到了青牛峪。他安排張曉峰等人,分三撥跟着水泥運輸車分赴各村,他回到自己辦公室,直接睡大覺去了。昨天折騰了一天,晚上又經過了一場打鬥,本身就很睏乏。後來接着忙水泥的事,現在水泥運回來了,他的心中踏實下來,也感到了身上的睏倦,頭一挨枕頭,就睡着了。
張曉峰等人和相關各村領導自是一個不眠之夜,不光要協調物資的分配,還要找到存放水泥的地點。這可是鄉領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爭取到的物資,千萬不能丟失或是被水浸泡。於是,好幾個村子的村委會屋子都成了堆放水泥的場所,村裡確實沒有存放好幾十噸水泥的專門庫房,平時誰的家裡能有這麼多水泥呀?
儘管這些人整夜都沒能休息,但他們仍然幹勁十足,渾身充滿力量。第二天又都投入了校舍建設,和其它正常的工作當中去了。
楚天齊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點多了。簡單洗漱後,他第一件事就是給張曉峰打電話,詢問水泥卸車、存放、分配的事。張曉峰告訴他,水泥的噸數一點不差,整整三百八十噸。已經按照提前商定好的分配方案進行分配,各村都把各自的水泥運輸回去,並妥善存放。
楚天齊叮囑張曉峰,一定要監督各村對水泥的合理使用,既不能偷工減料,更不能隨意浪費。同時囑咐張曉峰,監督、管理校舍工程的質量。張曉峰表示,一定會盡心盡責做好這項工作。楚天齊叮囑張曉峰注意身體後,掛掉了電話。
緊接着,楚天齊又和一些村領導通了話,詢問了校舍建設、修繕情況。在得到他們的肯定答覆後,楚天齊再一次進行了叮囑。大家都表示,會高度重視。尤其甘溝村的常海,更是把胸脯拍的“啪啪”直響,表示“就是把自己丟了,也不能讓水泥少一星半點。”
……
和這些人通過電話後,楚天齊到了鄉長辦公室。
看到楚天齊進來,寧俊琦從座位上站起來,請楚天齊坐下,她親自從飲水機接了一杯純淨水,放到楚天齊面前。說道:“辛苦了!”然後坐回到座位。
楚天齊“嘿嘿”一笑:“承蒙鄉長大人如此關照,鄙人深感榮幸。”
如果在往日,聽到他這樣貧嘴,寧俊琦早該拿話擠兌他了,但今日卻沒有。她莞爾一笑:“你有功勞了,就讓你多貧幾句吧。”
楚天齊剛要接話,寧俊琦又說道:“看來,人有壓力才能出成績,要不是我昨天在電話中給你下死命令的話,恐怕你的效率也沒這麼高吧?”
“鄉長,你錯了。你的壓力基本沒起作用,而是另有原因。”楚天齊說道。
寧俊琦“哦”了一聲,沒有答話,做出洗耳恭聽狀。
楚天齊對寧俊琦沒什麼可隱瞞的,說了昨天經歷的事。當然了,魏超羣說他失戀和醉酒捱打的糗事,他省略掉了。
“啊?還有這樣的事?”寧俊琦驚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站了一分多鐘才坐下,轉而問道:“這麼好的機會,爲什麼放掉了?”
楚天齊知道她指的是什麼事,輕嘆了一聲,說道:“唉,冤仇易解不宜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