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峪鄉到了啊,下車啦,下車啦。”售票員大嗓門把楚天齊從夢中驚醒。他揉了揉眼睛,發現班車已經停在路邊,急忙起身向外走去。等他的雙腳踏上土地的那一刻,心情一下子鬱悶起來,他看到了一個不想看到的人:溫斌。
溫斌就站在鄉政府大院門口,滿臉含笑的看着走過來的楚天齊,還難得的迎了過去:“楚助理,恭喜你成爲科級後備幹部。怎麼今天就回來啦?應該是培訓五天的呀。”
楚天齊明白溫斌這是揣着明白裝糊塗,看自己的笑話呢。他也就反問了一句:“你在故意等我嗎?有兩句話送給你,‘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狗逮耗子多管閒事’。”說完,迅速進了政府大院。
溫斌也不生氣,緊走幾步跟了上去,嘴裡喋喋不休:“成縣裡後備了,脾氣也大了呵。”
楚天齊沒有理會後面狗皮膏藥似的溫斌,快步向後面走去。院內上班的人聽到溫斌故意大聲的說話,都向這邊看過來,看到楚天齊的一剎那,露出了各種精彩表情。楚天齊能感受到一道道異樣的目光,也看到了各個辦公室裡探出的一個個腦袋。
“楚天齊,到我辦公室來。”正低着頭走路的楚天齊被一聲斷喝,止住了腳步,循聲望去,看到一個高傲冷峻的背影:寧俊琦。
楚天齊只好隨着女士皮鞋的聲響,走進了鄉長辦公室。
寧俊琦已經坐在了椅子上,她面沉似水,看到進來的楚天齊,一言不發。楚天齊從她的臉上看到了不一樣的表情:冷默,這是以前從來沒有的表情,這種表情給人以“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覺。楚天齊已經在屋裡站了有十分鐘了,寧俊琦還是一言不發,看都不看楚天齊一眼。
“鄉長,我知道我這次讓鄉里難堪了,但我確實也有難言之隱,以後你會知道的。”楚天齊覺得這次被取消科級後備幹部資格,鄉長寧俊琦做爲自己的直接上級肯定也要承受很大的壓力,就主動解釋道。
寧俊琦根本就不接茬,還是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裡。
“鄉長,要不你先消消氣,我先回辦公室了。”楚天齊試探着說,看寧俊琦沒有反應,邁步向門口走去。
“嗚嗚”,身後突然傳來哭聲,楚天齊停住腳步扭回頭,寧俊琦背對着自己雙肩抖動着。他怔怔的站在那裡,不明白她爲什麼會這樣,勸也不是走也不是,乾脆低着頭坐到了沙發上。
“啪”的一聲,一本書落在了楚天齊的身邊。楚天齊擡起頭,更多的書向自己飛來,透過層層書影,他看到了一張梨花帶雨的臉,一張楚楚動人的臉。奇怪的是,此時的楚天齊沒有被忽視的失落,也沒有被髮泄不滿的委屈。反而有一種心痛的感覺,不是爲自己,而是爲她,他感覺她的心裡一定有說不出的痛楚,否則,不會這樣的。
楚天齊楞了一下,彎下腰一本一本撿拾着地上的書本,然後放在桌上。
“楚天齊,你混蛋。”寧俊琦大喊道,還沒等楚天齊反應過來,“連珠炮”又射了過來,“你看看自己辦的好事,村*名告你,截住我不讓上車;供冰商突然停止供應,菜農、供應商向我要說法;好不容易混了個科級後備幹部,一天沒培訓就被灰溜溜的趕了回來,上面還讓我幫扶你這個落後分子。短短三天的時間,你給鄉里惹了多少事,給我惹了多少事?你還能不能幹工作?好不容易覺得你沒以前那麼討厭了,現在看來你還是那麼齷蹉,而且還那麼無能。有你這樣的下屬真是一種悲哀,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給你把屁*股擦乾淨。”寧俊琦意識到說走了嘴,臉一紅,不說話了。
儘管寧俊琦罵了自己,罵得也很難聽,可楚天齊並沒在意,因爲他在關注着寧俊琦提到的兩件事。
“鄉長,村民告狀和停止供冰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楚天齊焦急的問。
“你不知道?不是你故意給我難堪吧?”寧俊琦盯着楚天齊問道。
“我有病啊,讓村民告我。再說了,村民賣菜的事,全鄉誰比我還上心?我會讓冰停止供應?”楚天齊反問道。
“應該不至於吧,被你氣糊塗了。”寧俊琦也爲剛纔的問法覺得可笑。隨即面容一整,說了那天的事情。
那天,寧俊琦在小營村接到了一個電話,是鄉里司機小孟打給他的,小孟在電話中說,南極冷庫沒冰了,怎麼辦?寧俊琦答覆“馬上回”。
寧俊琦正準備返回的時候趕上村民告狀,好不容易脫了身,半路車又壞了,電話還沒信號,她只得步行。等她趕到蔬菜市場的時候,那裡已經是另一番景象了。
剛到蔬菜市場外面,寧俊琦就發現了異樣:小農用車上裝着滿滿的菜,幾輛大貨車的車廂卻空着。
小孟正在門口張望鄉里的二一二車,冷不防看到自己面前的寧俊琦,略一驚訝,詳細說了事情的經過。
小孟上午九點到了蔬菜市場,這時有收菜商圍了過來,說是他們在縣裡等着拉冰的司機,到現在沒有接上貨。可是卻看到有別的車出出進進,拉出了很多的冰。拉冰司機就問冷庫的人,冷庫的人答覆他們也不清楚,領導讓怎麼做就怎麼做。司機於是向他們的採購經理做了彙報。小孟聽到情況後,就回去翻到了楚天齊留給他的冷庫電話,打了過去,問什麼時候有冰,得到的答案是“不知道”。問皮經理的電話,他們也不告訴。小孟又給縣裡其他的冷庫打電話,也沒有冰。只好給寧俊琦打了電話。
寧俊琦聽完小孟的詳細說明,馬上把電話拔到了玉赤飯店,通過前臺把電話轉到了楚天齊房間,電話響了幾聲,沒人接,再打還是這樣。寧俊琦既着急又生氣,實際上當時正趕上楚天齊拔掉了話機上的線。
然後她又翻出皮經理的名片,照着上面號碼打了過去,電話通着,沒人接。此時的收菜商和菜農也聚了過來,讓本就着急的寧俊琦更加心焦。
寧俊琦吩咐小孟想辦法聯繫各村領導,地裡先停止出菜。同時,讓安排市場工作人員,想辦法保證給現場芹菜撒水、保溼。
這時,*市的李經理提醒道:“看能不能從附近縣、市調一些過來,價錢高一點我們也認了。”
寧俊琦也覺得這是一個辦法,於是讓小孟拉着,去相鄰的縣、市購冰。結果不是冷庫沒貨,就是冷庫存貨已經訂了出去。好不容易在天黑時弄到了一點冰,等冰運到了青牛峪時,當天的芹菜已經蔫了很多,菜商、菜農都帶着一肚子的委屈,各承擔了一部分損失,把菜裝上了大車。
寧俊琦回到辦公室,繼續給皮經理打電話,這次乾脆關機了。正在這時,村領導、菜農、菜商都趕了過來。雖然現在菜在地裡長着,不會蔫掉。可超市、商場對菜的尺寸、鮮嫩程度都有一定要求,每次都要抽檢,如果再多長几天,有的菜就不符合要求了。
寧俊琦這一天跑下來,感覺從外地購冰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現在的關鍵還是要找到南極冷庫,弄清楚冰塊斷檔的原因。於是,寧俊琦坐着鄉里的二一二又出發了,等她到了玉赤飯店,一問楚天齊已經出去了。只好和小孟一起,直接到了南極冷庫。
雖然已經是半夜十二點了,南極冷庫卻是一派繁忙景象,一輛輛集裝箱車進進出出。寧俊琦直接奔向經理室,經理室的門鎖着,她拿出電話撥打着皮經理的電話,裡面傳出一個標準的女聲:“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詢問了冷庫現場的員工,他們根本說不出老闆的去處,寧俊琦只好出了院子,迎面正好碰到回來的皮丹陽。
“哎呀,太好了。我正準備聯繫你們呢?”皮丹陽四外看看,“寧鄉長,對不起。事情是這樣的,本來我這裡給你們留了足夠的冰。可是有一個特殊的事情發生,就是南方發了大水。上面要求向災區火速運送新鮮蔬菜,結果蔬菜運輸量一下子增加了三倍,冰塊也跟着緊張起來。我是縣工商聯副主席,自然積極響應,所以留出你們需要的量,就把剩餘的量都支援到了災區運菜車上。不巧的是一號庫製冷設備壞了,當地又沒有配件,我只好親自去南江省採購。在臨出門前,我給鄉里打電話找楚助理,對方說他不在單位。我又給你辦公室打電話,也是沒人接,我就想着半路打,誰知我出門時忘了帶那部手機,電話號都在上面存着。等到了機場我才發現,總之,事情就是這麼湊巧,加上我考慮不周,耽誤了你們的事情。在此我表示深深的歉意,並承諾四十八小時內保證冰塊運到。”
“皮經理,我就再信你一次,如果你做不到,那你就等着法院的傳票吧。”寧俊琦說完,頭也不回的上了車。
楚天齊聽着寧俊琦的講述,不禁心中暗自嘆息,“唉,又是冰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