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呤”、“叮呤”的聲音不斷響起,驚醒了睡夢中的楚天齊。
艱難的睜開酸澀的雙眼,楚天齊連着打了兩個哈欠,又伸了三個大懶腰,纔拿過牀頭鬧鐘,關了上面的鬧鈴。
今天的鬧鈴是他刻意設的。
昨天從醫院回來的時候,仇志慷、高強、高峰已經在等着他,大家在局長辦公室又喝了一通酒,直到將近凌晨兩點的時候,才各自散去睡覺。凌晨四點就要起牀,不設鬧鈴怎麼行?
起牀洗漱,收拾東西,一邊收拾,楚天齊一邊和這熟悉的一切做着告別。
收拾停當,檢查了一下沒有遺漏,楚天齊再次回頭,掃視了屋子一遍。然後轉身拉開屋門,走出了屋子。
正要回身拉上屋門,眼前出現了一個個滿身戎裝的身影。
“敬禮。”一聲口令響起。
“刷”的一聲,樓道里的身影全都舉起右手,敬着軍禮,望着那個走出屋子的人。
突如其來的一幕,出乎楚天齊意料,他不禁楞在那裡。過了一會兒,才舉起右手還禮。雖然楚天齊現在沒穿警服,但這個軍禮卻敬的非常認真,極其專注。
緊挨楚天齊站立的曲剛,仍然敬着軍禮,大聲說:“局長同志,爲什麼不告訴我們今天要走的消息。”
楚天齊放下右手,目光從衆人身上掃過,然後說道:“市裡要求的急,就沒有及時和大家說。你們的心意我心領了,大家都回吧,該吃早點吃早點,該補二覺補二覺。”
“不行,同志們不答應。”曲剛做了回答,“我們要送局長。”
“這不是已經送了嗎?”楚天齊拍拍曲剛肩膀,“讓大家都回吧。”
“不,請局長接受我們的敬禮。”曲剛固執的說,“請局長檢閱。”
“老曲,你這花活真不少。”楚天齊知道拗不過曲剛,於是邁步向前走去。
樓道兩側站滿了警察,這些警察全都軍姿嚴整,立正敬禮,目光隨着中間經過的人移動。楚天齊卻一身便裝,雙手還各拉着一個行李箱,而且身旁還有一個敬禮的正科級局長隨行。這個畫面似乎有些滑稽,但現場衆人卻沒有一絲這種感覺,反而心中更多的是不捨,還有那無比的莊重。
今天想悄然離去,既是不想驚動大家,也是不願面對離別愁緒。不曾想,大家還是到了。在楚天齊那深深的感動中,又加重了濃濃的愁緒。
邁着略顯沉重的步伐,目光從身旁每個人臉上經過,楚天齊走到了樓梯口。本以爲隊伍到此結束,誰知樓梯兩側仍站滿了警察,這些警察全部敬禮肅立。
楚天齊喉頭動了動,擠出一絲微笑,一步步的向樓下走去。
從三樓到一樓,一直到樓外臺階上,全都是兩列警察列隊、敬禮。
臺階下,是陪伴自己一年多的那輛局長專用越野車。駕駛位上坐着高強,厲劍坐在副駕駛位。
“局長,請上車。”一個熟悉的人上前,打開了右後側車門。
“天彪,你也來啦。”說着話,楚天齊伸出了右手。
“啪”的敬了一個軍禮,然後張天彪握住了對方右手:“局長,我錯了。”
“沒什麼。”楚天齊拍了拍張天彪的肩頭,“好好配合曲局長。”
“是。”張天彪乾脆的回答,眼中有了一絲晶瑩之色。
厲劍下車,接過了局長行李箱,歉意的說:“他們早早就找到了我,不讓我告訴你,還讓我關了電話。他們人多,還有‘叛徒’,我雙拳難抵四手。”
怪不得這小子電話不通呢,原來是讓這些人給“繳械”了呀。
本來還想着和厲劍坐班車去市裡,看現在這情況,也只能坐這輛越野去了,否則也顯得自己太做作了。這樣想着,楚天齊坐上汽車,曲剛也坐到了後排座椅的另一側。
“你上來幹什麼?”楚天齊向外推着曲剛。
曲剛“嘿嘿”一笑:“送一程,就送一程,然後讓高強開車,送你們去市裡。”
“你怎麼知道我今天要走,誰說的?”說着,楚天齊瞟了一眼副駕駛位的厲劍。
“局長,別冤枉厲劍,是我偵察出來的。這幾天我就感覺你有走的可能,便告訴我的司機,還有其他幾個人,要他們時刻關注厲劍的動向,只要厲劍有異動,你肯定就要隨時走人。昨晚厲劍把車鑰匙給了我的司機,司機立刻向我彙報,我就知道你要行動了,這才通知大家,在你門口等着。”曲剛一齜牙,“要是有什麼不妥,請局長批評。”
楚天齊故意嘆了口氣:“唉,我現在管不了你了,你想怎麼就怎麼的吧。”
說話間,高強已經發動了汽車,汽車出了公安局大院。
汽車穿過縣城,沿途每隔一段就有兩名警察,看到越野車經過,都舉手敬禮。
楚天齊手指曲剛:“你呀……何必這麼興師動衆呢。”
曲剛也不爭辯,就那樣裝傻充楞。
就這樣,汽車出了縣城,楚天齊要曲剛下車,可曲剛還是要送。出城走了十來公里,曲剛還是不下去。
楚天齊還注意到,後面跟着好多警車,一路綿延了好長。
“停車,停車。”楚天齊拍着駕駛座椅背。
高強把汽車停在了路邊,後面的警車也停了下來。
楚天齊推開車門,走向汽車,向着四周揮手:“再見了,謝謝大家。”
曲剛跟着下車,後面車上警察也下了車,整齊的站在公路兩邊。
“敬禮。”曲剛再次喊出口令。
“刷”,衆警察一齊向楚局長行禮。
楚天齊鼻子一酸,低下頭穩了穩情緒,再次向大家揮手,拉開了車門。
“嘀嘀……”一陣緊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傳來。
楚天齊下意識收住腳步,回頭望去。
公路上,一串不同式樣的黑色汽車駛來。楚天齊一眼認出了前面幾輛汽車,他不禁一楞:難道是衝自己來的?
就在楚天齊楞神之際,一個拉着長音的男人聲音傳來:“楚局長,請留步。”
看來自己猜對了,於是楚天齊站在原地,看着來車方向。
車隊越來越近,當先的黑色“帕薩特”汽車率先停下,後面整個車隊都停了下來。
“帕薩特”車門一開,一個男人下了汽車,大步向楚天齊走來。離着還有一段距離,對方便伸出了右手:“天齊老弟,你這走的也太匆忙了,連給老哥盡地主之誼的機會都沒留。”
楚天齊趕忙迎上前去,握上對方右手:“劉書記,以後肯定還有機會相聚。市委組織部要求的急,我就急匆匆趕路了,沒有來得及打招呼,恕罪恕罪。我打算確定了工作單位,再向您彙報的。”
來的人正是許源縣委書記劉福禮,他使勁搖着楚天齊的手:“天齊老弟,走的再急,也不是偷摸走的理由。就是半夜走路,也得跟家裡人打招呼呀,但願你不是心裡沒有老哥。”
“不敢,不敢,書記言重了。”楚天齊趕忙陪着不是。
劉福禮哈哈笑着:“我知道老弟也不是那樣的人。你重情重義,老哥心裡有數,大家也都知道。這次要是錯過和老弟道別,老哥可要無比遺憾了,幸好勝男告訴了我。”說着,他衝警察隊伍裡的外甥女揮了揮手,“今天這事辦的很有政治覺悟。”
其它幾輛車上的人,也紛紛趕過來,連同劉福禮一共是九位,縣委現有常委全出動了。這些人也走上前,一一和楚天齊握手,說着諸如“以後常聯繫”之類的話。
待衆人握手完畢,劉福禮語含深情的說:“天齊老弟另堪大任,本該爲你隆重擺宴餞行,但老弟重任在肩,行色匆匆,老哥也只能一切從簡了。”說着,劉福禮向後一招手。
縣委辦主任帶着兩個女孩走上前來,這兩個女孩是縣委辦秘書,楚天齊都認識。其中一女孩拿着一個長方盒,打開盒子後,裡面是一個托盤,還有三個銀質酒杯。另一個女孩拿着一個黑釉的罈子,揭開壇口後,一股酒香溢了出來。
遞盒子給縣委辦主任後,那個女孩把托盤託在手中,托盤上放着那三隻酒杯,另一個女孩把罈子中的酒倒在兩隻杯中。
明白對方要幹什麼,楚天齊忙道:“一會兒我還要到組織部報到,滿嘴酒氣不合適,顯得對領導不尊重。”
劉福禮雙手端起一隻酒杯,遞向楚天齊:“沒那麼嚴重吧?這點酒對你來說,就跟白開水一樣。如果領導怪罪的話,我劉福禮去向領導解釋。這不是酒,是老哥的一份情。”
對方把話說到這份上,楚天齊只好接過杯子。
劉福禮拿起另一隻杯子,說道:“天齊老弟,第一杯酒,我代表許源縣委、縣政府敬你,謝謝你爲許源縣做出的卓越貢獻,謝謝你爲許源縣剷除了大毒瘤。”說着,伸出杯子和對方杯子碰在一起。
“不敢當,不敢當,都是我應該做的,我做的還不夠好。”楚天齊急忙客套着。
“來,老弟請。”說完,劉福禮雙手端杯,“同飲此杯。”
“多謝劉書記厚誼,多謝許源縣委、縣政府對我的栽培。”說着,兩人一飲而盡。
女孩再次給楚天齊滿上白酒,同時斟上了托盤中的另一個空杯。
“老魏你來。”劉福禮向魏銅鎖招了招手。
魏銅鎖端起那個新斟的酒杯,說道:“老弟,我代表許源縣政府和我自己,祝老弟一路順風,前程似錦。”說着,兩隻酒杯碰在一起。
“多謝魏縣長吉言,也謝謝您的關照。”說完,喝了杯中酒。
魏銅鎖也喝乾杯中酒,退到一邊。
楚天齊連連擺手:“劉書記,這樣可不行,我會醉的,非在領導面前出洋相不可。”
“老弟,不是每人都敬一杯,那樣不成灌酒了嗎?”劉福禮笑着說,“我代表我自己再敬你一杯,也是今天喝的最後一杯。”
既然是最後一杯,楚天齊自然不能推辭,乖乖讓對方斟上了酒。
“老弟呀,老哥實在捨不得你走,但又不能影響你的前程。老哥只是要囑咐你,無論走到哪裡,無論你身居何高位,都不要忘了老哥,不要忘了這裡的人,這裡也是你的一個家。”說着,劉福禮舉起酒杯,“送君千里終有一別,我就套用一句古詩,表達我的心情吧。勸君更盡一杯酒,天涯處處有老哥。無論你走到哪裡,老哥都會牽掛着你。”
“呯”,兩隻酒杯碰在一起。
“謝謝!”楚天齊說了兩個字,兩人都滿飲了杯中酒。
“不耽誤你的行程了。”說完,劉福禮走到那臺越野車前,打開了右後側車門,“老弟,請!”
“這可使不得。”楚天齊趕忙推讓着。
“請。”劉福禮並未鬆開車門。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着,楚天齊向衆人拱手後,上了汽車。
“敬禮。”一聲口令響起,滿身戎裝的衆幹警,全都舉手行禮,注視着曾經的楚局長。
搖開車窗,楚天齊向衆人揮手:“後會有期!”
越野車緩緩啓動,車後的人影越來越小了,但楚天齊仍然可以看到那一一個敬禮的身姿,還有那一雙雙揮動的手臂。
剛纔的這一幕,究竟有多少真誠,又有多少作秀,楚天齊不得而知,但仍不免感動。同時心中也不禁傷感與憂鬱,他不知下站會在哪裡,又不知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
管它呢?自己又不是第一次遠奔他鄉,又不是沒遇到過困難?這麼一想,楚天齊豪氣頓生,也對接下來的工作充滿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