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祥已經進屋十多分鐘了,就那樣垂首站立着。
對面沙發上坐着一個窄腦門男人,此人一言不發,面沉似水,任對方喊了自己兩次,也沒有答話。
男人翻眼皮看了看,鼻子“哼”了一聲:“王大主任,這麼忙呀,都忙什麼大事了?是去聯合國開會,還是到海灣維和,要不就是去南美參加總統大選?”
聽的出對方話裡的不滿,對方的態度也在王文祥意料之中,尤其自己被晾了十多分鐘,就是很好的證明。現在見對方說話了,王文祥心裡一鬆,但還是故意誠惶誠恐的說:“領導,您說笑了,我這麼長時間沒來看您,是我做的不對,以後一定……”
“我可不敢,你一天到晚忙的不可開交,開發區離開你就都不轉了,我怎麼敢怪罪你呢?”男人的話照樣是陰陽怪氣的,“王大主任,既然忙成那樣,那你就和我說說,都做什麼了?我也好向你學習、請教一番。”
王文祥再次道歉:“領導,您別生氣……”
“叫你說工作,你就說。”男人再次打斷王文祥。
“好,好。”王文祥連連點頭,“近一段時間主要是忙招商和招人了。現在開發區百廢待興,尤其市裡還有硬性規定,要不升格,要不就取消。所以,開發區上下都卯足了勁,都要保住開發區並升格,當然大家也想在升格後,得到實惠,那就是職務提升。”
男人適時搶白着:“好,幹得好,王大主任真是出息了,靠自力更生就能打出一片天地,就能平步青雲了。怪不得現在連個人影都見不着,原來咱們很快就會平級,平起平坐了,看來以後還得仰仗你王大主任提攜了。”
“領導,不是你想的那樣。”王文祥急忙表態,“我王文祥能有現在,全是靠領導您的提攜,是您一路對我照顧有加,我才坐到了今天的位置。沒有您,就沒有我王文祥的今天。我當然也想進步,但我知道沒有您的關照,我要想升職的話,連門兒都沒有。我現在積極工作,也是想掙一些小資本,在您替我說話,在你提攜我的時候,也好有一些拿得出手的東西。這樣,您不是也多少能省一些力嗎?”
“哼,說的倒是好聽,士別三人,刮目相看呀。”男人邊感慨邊搖頭,然後話題一轉:“招到多少企業,招了什麼人了?”
“哦,現在正聯繫的,有大大小小企業共十九家。這裡邊有兩家較大企業,不過對方態度很不積極,可能是瞧不上開發區。還有七、八家的實力又太小,我們也不太滿意。另外的十家,倒是規模中等,現在也在接觸着,進展不大。”說到這裡,王文祥諂媚一笑,“近期就招到了一個人,也就是開發區農業園區總經理。大家都很滿意,包括徐副縣長也對這個人評價很高,說這個人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人才?還不可多得?”男人冷冷的說,“你怎麼看?”
“我,我說不好,反正感覺此人綜合素質比較高,各方面知識很全面,尤其在農業方面更是見解獨特。”王文祥不吝溢美之詞,“更難得的是,他還能因地制宜,有針對性的制定策略。在他提供的初步經營方案中,不但有高屋建瓴的論述,更是有小到當地土壤、溫度、水源、風力、溫度、平均降水的記錄。根據他提供的這些數據,我到統計部門查了檔案,竟然風毫不差,準確非常,真是讓人不得不佩服。”
“哦,是嗎?聽說這個人才是你招聘來的?”男人在說話時,眼睛微咪着。
王文祥點點頭,又搖搖頭:“是,也不全是。是省商務廳陸處給推薦過來,我牽頭負責初審後圈定的。當然最後經過了領導班子評審。”
“不必謙虛。看來,能招聘到這個人才,全有賴於你王大主任的功勞了?”男人說着,眉毛挑了幾挑,“聽你所言,這是一個天大的人才了?”
王文祥又點點頭:“是,是人才,真正的人才。”然後又謙虛着說,“是大家共同的功勞。”
“咣噹”一聲,裡屋屋門打開,一個女人衝了出來,手指王文祥,怒聲道:“王文祥,你知道他是誰嗎?他……”
男人瞪了女人一眼,大聲道:“你說什麼?”
女人一怔,收住話頭,楞在當地。
“啪”,男人一掌拍在沙發扶手上,咬牙道:“王文祥,你乾的好事。”
“我,我怎麼啦?”王文祥心頭一顫,茫然不解。
男人手指王文祥:“你少裝糊塗,你能不知?難道你還能被姓楚的耍了?我看你是和他好的就差穿一條褲子了。”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也罷,反正你王文祥現在也用不着我了,馬上咱們就是平級,你又抱上粗大*腿了。說不準你很快就會成爲王縣長、王書記。你回吧。”男人說完,揮了揮手。
今天這是怎麼了?王文祥很無解,但他看的出,領導在氣頭上。雖然他自己也覺得很無辜,也想和對方掰扯掰扯,畢竟自己曾經救過對方,是對對方有恩的。但轉念一想,又打消了念頭,那樣不是更讓領導認爲自己眼中沒有他了嗎?這樣想着,王文祥說道:“領導,您可能對我有誤解。但我王文祥在此表態,我永遠都不會背叛您,我還是那句話,沒有您就沒有我的今天。我先走了,改天再來。”說完,向外走去。
王文祥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屋門也關上了。
女人走到沙發旁,坐到了男人身邊,嘆了口氣:“哎,怎麼就把他弄回來了?”
男人長噓一口氣:“那還用說?肯定是姓楚那小子搞的鬼。”
“我一直說姓楚的不是省油燈,不能放鬆警惕,可你卻天真的想和平相處。現在你看看,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吧?”女人說着,在男人手背上拍了拍。
男人不說話,但又長長噓了口氣。
“我知道,你也想息事寧人,可姓楚的根本就是狼性難改。”女人看着男人,狠狠的說,“我們必須得給他點顏色看看了。”
男人沒有接茬,而是換了一個話題:“你對王文祥怎麼看?”
女人思慮着說道:“依我看,他是被那小子矇蔽了。”
男人嘆了口氣:“觀察觀察吧,人心難測。”
“姓楚那小子呢,怎麼辦?”女人追回。
“從長計議吧。”說着,男人在女人腿上拍了拍,“那可不是省油燈,要做到萬無一失。”
女人沒有犟嘴,而是點點頭,長噓了一口氣,顯然他也認可“不是省油燈”這句話。
兩人都不說話,屋子裡陷入一片寂靜。
……
主任辦公室裡,楚天齊和石重生還在對視着。
雖然五天前已經見過面,但當時只注意做面試事宜,並沒有細看,今天楚天齊要仔細觀察一番。
面前的年輕人,和自己年齡相仿,長方臉、板寸頭,膚色偏黑,個頭估計有一米八零左右。他的臉上始終帶着自信的笑容,眼神中充滿真誠、友好。
看着看着,楚天齊嘴角也微微翹*起,說道:“你應該還有一個名字吧?”
“是的。”石重生點點頭,“現在這個名字,是後改的,大約用了四年多了。”
“哦,那現在這個名字肯定有什麼喻意吧?”楚天齊問道,“能說出來嗎?”
石重生一笑:“跟別人不能說,跟你可以。其實也沒有特別的意思,就是取‘重生’二字的本意,意即死而復生。”
楚天齊感嘆道:“有點太壯烈了吧,爲什麼要這麼做呢?多大點事兒,有這個必要嗎?要是我的話,絕不會這麼做。”
“有,當然有了,當時我很痛苦,更多的是無奈、悲哀。所以我選擇了逃避,逃離了原來的生活,逃離了原來的環境,並改成了現在的名字。”石重生陷入回憶之中,“我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幾乎斷絕了和以前的一切聯繫,就連家裡也不知道我去了那裡,這一去就是三年多。後來,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遇到了一個人,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可能同是天涯淪落人吧,我們互相關心,互相扶持,我也走出了過去的陰影。”
“你完全沒必要那麼痛苦的,因爲你並沒有錯,只是陰差陽錯的遭人算計而已。你當時選擇逃避,反而會讓人覺得你心裡有鬼。”說到這裡,楚天齊話題一轉,“假設現在在遇到類似的事,你還會選擇逃避,甚至改換名字嗎?”
石重生搖搖頭:“不會了。我爲什麼要逃避?錯的又不是我。”
“嗯,你變了,可能是因爲你遇到的那個人吧?”楚天齊笑了笑,“她是個女孩吧?”
“她是女孩。你怎麼知道?”石重生有些奇怪。
楚天齊回答了三個字:“我猜的。”他並不是敷衍對方,電視上都是這麼演的,書上也是這麼說的,想也應該是這麼回事。
“你猜的真準。”石重生平靜的說,“那麼我再讓你猜個人,不知你能不能猜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