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務副局長辦公室。
曲剛坐在辦公桌後,面帶微笑,悠閒的吸着香菸。
對面椅子上,坐着副局長張天彪。張天彪也是笑容滿面,甚至比曲剛笑的更燦爛。
把手中菸頭掐滅在菸灰缸裡,張天彪道:“曲哥,看起來心情不錯呀!”
“你不也是嗎?”曲剛吐了一口菸圈,說,“不過確實是,好久沒有心情這麼舒暢了。”
張天彪一笑:“曲哥,說實在的,我還從來沒見過老白毛那麼灰頭土臉的時候。只是我有些不明白,奇怪那老小子怎麼就不反擊,就仍由別人對他那麼指責?”
“道理很簡單,因爲人家站在了道義制高點,他有什麼可說的?而且人家已經給他扣上了大帽子,說正是由於他的百般阻撓,局裡纔沒有立即採取行動,也間接導致了老百姓因假藥而大面積發病。即使明知道人家是借題發揮,他也只能忍着,如果他說的越多,那麼就越印證了他在‘百般阻撓’。就現在這個敏感時期,個別縣領導也不敢給他撐腰。”曲剛一副導師的口吻。
“真是老滑頭。對了,還有那個小老滑頭。”張天彪接道,“曲哥,我總感覺咱們被利用了。‘嘴上沒毛’一直不做安排,非那麼等着,我覺得他就是在等我們的態度,等我主動上門,然後再借助我們的力量,他好痛痛快快打擊一個老白毛。”
“天彪,以後不要說什麼‘嘴上沒毛’,你也沒比人家大幾歲。我現在都不敢小看人家,你還老是戴着有色眼鏡幹什麼?”曲剛斥責了對方。
“曲哥,這不是隻有咱們倆嗎?人多的時候肯定不這麼說。”張天彪一笑,“你放心,即使有時我不理解曲哥的做法,但你說的話我肯定會聽。這次不就聽你的,上門給人家說小話了嗎?”
曲剛不悅的說:“天彪,聽你的語氣,你還吃虧了?我告訴你,這次你要不是及時上門表態,今天那頓炮火就是給你的,而且對你可就不僅僅是幾句話的事了。我估計怕是你的副局長已經保不住了,最起碼會讓你沒有任何權利。你現在就偷着笑吧。”
張天彪“嘿嘿”一笑:“是,偷着笑,偷着笑。感謝曲哥給我指點迷津,要是沒有曲哥,哪有我的今天。”
曲剛聽的很是受用,心中暗喜,但面上卻一臉平靜,然後語重心長的說:“天彪,你是我的兄弟,我肯定不會不管你的。前一段時間,你對我冷嘲熱諷,我說什麼你也不聽,我很傷心,但我還是不能放棄你。你這個人有很多優點,但缺點也很明顯,就是不服人。我告訴你,對於現在這個一把手,你還真不能不服,否則他就收拾你,而且讓你根本無話可說。
你能現在保住副局長位置,有好多原因,但要不是他給我面子,我也未必就能保住你。先不說你自己,就衝你那兩個外甥做的事,人家要收拾你,那是理由充足。喬曉明一個小交警,竟然敢對一次違章停車第三次處罰,真是一個奇葩了,如果被記者捅出去,那就是一個大笑話。
喬曉光辦那些爛事,就更沒法說了。當初他就是一個混混,你把他給弄了進來,而且對他是大加提攜。有你這層關係,我也就睜一眼閉一眼。結果他卻是這麼一個不成器的玩意,不但吃喝嫖賭五毒俱全,而且還貪污、受賄。一點智商都沒有,還要玩女人,最終讓一個混混當槍使喚。你也別不愛聽,就這種東西,早晚得出事。
你的親戚,又是你主管部門,結果卻出了這樣的事。你說,人家要讓你挪位置的話,你有什麼可說?更何況你是處處和人家做對,還多次當衆挑釁,包括柯曉明也是那個德行。你看人家有時挺強勢的,其實涵養已經夠好了。
另外,你不要以爲人家沒人可用。依我看,那個仇志慷就是頂你位置的人。你不要不服,仇志慷在大比武中拿了第一,贏了你,這就是實力。在何喜發被打一案中,仇志慷參與了偵破、審訓,這就是被重用。仇志慷也真不含糊,任務完成的都很好,還立了功。而你那時在幹什麼?在泡病號,在鬧情緒,在消極怠工。
我已經意識到,如果你再那麼下去,他肯定不會再給我面子了。所以,我讓你登門認錯,並主動攬過這個案子。你要知道,你這次登門請纓,並不是什麼‘人在矮檐下’,而是你的一次重要機會。怎麼樣?現在事情大了吧,你一下子爭取到了主動,這一寶算是押對了。”
“還是曲哥神機妙算,手段高,我就感謝曲哥。”張天彪豎起了大拇指。
曲剛搖搖頭:“你呀,也不用給我戴高帽,你也挺能耐的,平白無故就編出一個夢來。”
張天彪略有尷尬又不無自得的一笑:“人忙無智,急中生智。”然後話題一轉,“曲哥,你說他今天爲什麼借題發揮,把老白毛訓的跟三孫子似的?與你我曾經給他的難堪相比,按老白毛那天的做法,今天應該也不至於呀。”
“我也說不太清楚,但我感覺應該是因爲這個。”說着,曲剛用手比劃了一下,“臉面。這次跟以往不同,這次是他的老鄉、好哥們、好朋友託的事,但卻受到了阻撓,這個面子他丟不起,所以……”
……
就在曲、張二人談論今天這事的時候,楚天齊也在想着會議上的事。
放假前那次開會,雖然雷鵬後來不在場,但趙伯祥那麼態度堅決的激烈反對,還是讓楚天齊感覺很沒面子。
從上次夏雪來協調,到現在已經將近十天,縣裡各職能部門沒有一點反應,這讓楚天齊很惱火。
這幾天雷鵬連着催了三次,夏雪也來電話問。而自己這邊卻沒什麼進展,不得不說假話,他覺得對不起好哥們、好朋友,就更覺得窩火。
就因爲一拖再拖,才爆發了百人吃藥不適的事,楚天齊的火大極了,有對別人的火,也有對自己的火。
所以,今天不給趙伯祥面子,楚天齊確實有找回面子的因素,也有發泄怒火的意思。但這絕不是主要原因,而是楚天齊要藉助這種表面現象,想試一試這個趙伯祥的反應,也想觀察他人的反應。因此,楚天齊的借題發揮、大發雷霆,決不僅僅是面子的問題。
以前的時候,楚天齊一直對趙伯祥尊重三分,有時甚至故意擡高對方。趙伯祥也一直表現的中規中矩,雖然偶爾也拿捏一下,但總體是合作態度。楚天齊也因此認爲,這個趙伯祥鬧不了大妖。
但就在楚天齊自認爲讀懂了趙伯祥的時候,不曾想對方卻突然給自己來了一下子,而且是抽冷子來的。更讓楚天齊不解的是,那也不是什麼大事,而且可以說跟趙伯祥沒有什麼關係,可爲什麼趙伯祥會反對那麼激烈呢?
其實這些天,他不時想這個問題,也提了好幾種假設,可卻沒有一個肯定的答案。但是,他對趙伯祥的看法卻有了很大轉變,他知道這個老頭心思縝密,恐怕並不像表面那麼簡單。由趙伯祥他又想到了其他人,結果一圈想下來,好像都有點看不懂了。於是,他決定趁今天這個機會,來一個借題發揮,好好的發上一火。
怒火是發了,趙伯祥被弄了個灰頭土臉,丟的面子也看似超額找回來了。但楚天齊卻沒有勝利的喜悅,相反他卻感到很是失落。
面對自己的上綱上線,趙伯祥沒有反駁,沒有解釋,也沒有認錯態度,就像不是說他似的。不但如此,還若無其事的該喝茶喝茶,該記錄記錄。楚天齊感覺就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一樣。
趙伯祥今天的這種表現,不知是識破了自己的伎倆,還是心理素質超好,也或者是對自己不屑。反正就是讓楚天齊感到很無力。拳頭打到空氣上,能有什麼力?
楚天齊不禁懷疑,懷疑自己是不是把事情想的太複雜。也許人家趙伯祥只是就事論事,那天的事根本就不是故意的,自然也不會把今天自己的話和那天聯繫起來了。
是自己想的太複雜了嗎?楚天齊又陷入了沉思。
……
一間屋子裡,燈光全部滅掉,厚重的窗簾也拉的嚴嚴實實,屋子裡沒有一點聲響,完全就是人去樓空的感覺。但黑暗中,小拇指大小的亮光一閃一閃,忽明忽暗,那是菸頭的光亮,說明有人在屋子裡。
菸頭的光亮再次亮起,也響起長長吸氣的聲音,這次煙火亮的時間長了一些,照到了吸菸人鬢角上的白髮。
手上忽然一陣灼痛,他猛的吸了一口涼氣,這才發現,菸頭已經燒手了。咬了一下牙,他把菸頭扔在了地上。然後,又抽出一支菸卷叼到嘴上,“啪”的一聲打着了火機。
打火機光亮映照下,桌上的菸灰缸裡全是菸蒂,就連地上也躺着好多菸頭。
“嗡嗡”的響動聲傳來,一陣接着一陣,一直沒有停止。
他翻過手機看了一下,按下了接聽鍵。
手機裡立刻傳來一個聲音:“領導,您沒事吧?面子的事……”
“不是面子的事。我死不了。”說完,他摁掉了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