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的時候,寧俊琦到了省城,她沒有讓司機送自己到家,而是在路邊下了車。自己身份包括和父親關係都需要保密,她自然不能讓單位司機知道。安排司機“休息一晚,明天自己返回”後,寧俊琦打車,回了自己家的二層別墅。
把東西放進屋裡,寧俊琦馬上又出去,到就近菜市場採購了一些蔬菜副食,包括調料,大包小包拎回了家中。
進到廚房,寧俊琦繫上小圍裙,開始摘菜、洗菜、淘米、切菜、切肉。她要做一頓豐盛的飯菜,迎接爸爸,迎接爸爸說的“好事”。雖然“好事”的內容還不清楚,但寧俊琦期望孝心感動天和地,讓自己美夢成真。
昨天晚上,爸爸在電話中告訴寧俊琦,說有“好事”。並讓她一早就往回趕,還說要和她商量一些事情。因此,她起了個早,讓司機小孟把他送回了省城。
肉、菜、蔥薑蒜都已經切好,米也已淘好,放到鍋裡。寧俊琦來到客廳,又給爸爸打了一個電話。爸爸告訴她,再有一個小時就到家。
放下電話,寧俊琦擡頭看去,就見照人鏡子中*出現了一個女孩,憔悴的女孩。這是誰呀?兩腮無肉、眼窩深隱、眼皮黑青,就連臉色都是青色的。呀,是我。
寧俊琦趕忙躥上樓去,進到臥室,對着鏡子,補起了妝容。她可不能讓爸爸看到自己這個樣子,那爸爸得多擔心,也影響爸爸的心情。
六點多的時候,李衛民回家了。等在門前的寧俊琦,馬上接過公文包,把拖鞋放到爸爸腳下,然後幫爸爸脫下外套。
“琦琦,燉魚味這麼香,你的手藝見長啊。”李衛民一邊走向沙發,一邊說道。
“那是,招待市委書記,當然得拿出最好手藝了。”寧俊琦把外套掛到衣櫃裡,湊到李衛民近前,“嘿嘿”一笑:“李書記,什麼好事呀?”
“哪有你這麼招待領導的?飯還沒吃,就先問事,沒這個規矩。”李衛民點指着女兒,“領導吃的滿意了,纔會說,也纔有心情說。”
寧俊琦臉色一黯,有些小失望,但還是乖巧的說:“知道了,領導。”說完,鑽進廚房,炒菜去了。
又忙活了大約半個小時,菜品和一道什錦菌湯都上了桌。菜品共四道,一個清燉鱸魚,一個蒜蓉西蘭花,一個肉炒黃花菜,一個涼拌土豆絲。另外還有兩份小鹹菜,一個醃黃瓜條,一個醃芥菜絲。
“爸爸,喝杯酒吧。”寧俊琦說着,就要打開白酒。
“不喝了,中午就喝了好幾杯,還是多吃點菜吧,聞着就香。”李衛民擺擺手,笑着說,“琦琦,去鄉下幾年,開始吃鹹菜了?千萬別把菜也炒鹹了。”
寧俊琦“咯咯”一笑:“放心吧,李書記,菜的鹹淡都是按您品味做的。正因爲那樣,我纔要配點鹹菜。要不太淡,我吃不慣。”
“好,那我嚐嚐。”李衛民夾了一塊魚肉放到嘴裡,“嗯,不錯,鹹淡適中,滑*嫩爽口。來,你也吃。”說着,給女兒夾了一大塊魚肉,放到碗中。
這頓飯吃的很和諧,父女倆互相夾菜,互相禮讓着,還不時說個笑話。尤其李衛民總是給女兒夾菜,看着她吃,而他自己吃的很慢。
在父親關照下,再加上心中有着美好期盼,寧俊琦胃口大好,吃了一碗半米飯,吃了好多菜。這還是提前喝了一碗菌湯,要不可能會吃的更多。
吃完飯,李衛民徑直去了客廳。寧俊琦剛要追出去,被李衛民一句“洗完鍋再說”擋了回去。她只好嘟着嘴,去幹活了。
洗完餐具的時候,正好李衛民已經看完了中央臺和省臺的新聞,正微笑的看着迎面走來的女兒。
坐到沙發上,寧俊琦挨着爸爸坐下,扭頭盯着他。
李衛民一伸手,打開公文包,從裡面拿出一張紙,遞到女兒面前:“琦琦,看看這個。”
看到紙上內容,寧俊琦臉色一變:“省委黨校培訓?爸爸,這就是你說的好事?”
“一會兒還有好事。”李衛民說道,“這個培訓班,是處級幹部提升班,是臨時加開的,名額有限,很不容易纔給你弄上。是……”
“爸,你還是告訴我吧,究竟是什麼好事?”寧俊琦打斷了對方。
“琦琦,怎麼這麼沒規矩,我總得一件一件的說吧。”李衛民輕斥了一聲,接着說,“能參加這個班的,都是即將被升職或是剛剛升職的優秀年輕幹部。你在學習後,馬上調任市委組織部幹部二處處長。”
“這就是你說的好事?”寧俊琦反問,眼中已經充滿了淚花。
李衛民的語氣忽然嚴厲了好多:“從鄉下調到市裡,級別從正科升成副處,這還不是好事?做爲仕途中人,還有什麼事比升遷更好?”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寧俊琦緩緩的搖着頭,“你故意以‘好事’二字讓我回來,其實就是一個幌子,就是讓我離開鄉里,讓我離開玉赤縣,從而達到拆散我們的目的。升遷對於大部分政客來說,的確是好事,可我不是冷血無情的政客。除了工作外,我還有感情,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女孩,還是一個花季少女。”
“你……”停頓一下,李衛民的語氣軟了下來,“琦琦,你總不能一輩子待在鄉下吧。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得爲你未來的家庭,爲你未來的孩子想想吧。”
“爲孩子想想?也讓我的孩子聽我的安排?也讓我去棒打鴛鴦?”寧俊琦站了起來,悽慘的一笑,“不用把話說的這麼冠冕堂皇,其實你就是瞧不起鄉下人,就是嫌他來自農村,這就是你拆散我們的真正理由吧?那我請問李大書記,你不也是農村人嗎,我爺爺奶奶不也是農民嗎?”
“不要無理取鬧。”李衛民大聲喝斥道,“正因爲我來自農村,深知農村的艱辛,纔不願意讓你再受那樣的苦,讓你的孩子也跟着吃苦。”
“你終於承認了,終於承認了。”寧俊琦哭訴着,“那你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那裡的面貌呀,可以讓那裡的生活更富足,像城裡一樣富足呀。”
李衛民沉聲道:“別說傻話了,拋開不切實際的理想主義,更現實一點吧。你以爲一個人的能量有多大?那太渺小了。一個人要做成事,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的配合。”說到這裡,他話題一轉,“想爲農村做事,想改變那裡的面貌有好多種辦法。我現在也爲改變農村現狀做着好多工作,只不過我是爲全市廣大農民,而不是你說的狹隘的一村一鎮。同樣,你到了新的崗位,多選拔一些優秀人才投身農村建設,也是在爲農村做貢獻,可能要比一個鄉黨委書記對整個農村的貢獻更大。”
“大道理我講不過你,我只是一個小公務員,而您是誰呀?您是宦海沉浮多年的李大書記呀。您能隨意調整我的工作,這是您大書記的權利,但我也有選擇不接受的自由。”寧俊琦冷笑一聲,“李大書記,怕是您已經有乘龍快婿的人選了吧,是哪個部長公子,還是哪個省長少爺?”
李衛民苦笑着:“琦琦,說話不要這麼偏激,爸爸是那樣勢利的人嗎?”
“在事實面前,任何狡辯都是蒼白的。”寧俊琦恨恨的說,“李大書記,我不去參加那個培訓,我也不去做什麼處長,我還回鄉里上班。如果某些人硬要阻止的話,我寧可不要工作。還有,我不會和他分開,永遠不會。”說完,她快步向樓上跑過。
“寧俊琦,站住。”李衛民氣的臉色煞白,厲聲喝道。
寧俊琦根本不管這一套,理都沒理,快步跑進了臥室。
李衛民臉色急劇變化,喘了幾口粗氣後,拿起公文包,也上了二樓。
女兒臥室裡傳出的哭聲,讓李衛民心碎,但他還是敲了敲屋門,厲聲道:“琦琦,你聽說,聽我說。”
臥室裡的哭聲不小反大,變成了號啕大哭。
“琦琦,我有話說,你要是不聽的話,可別後悔。”李衛民的聲音很冷,“別後悔我對他不利。”
哭聲戛然而止,變成了陣陣抽泣,顯然寧俊琦聽到了爸爸的話。
李衛民暗自噓了口氣,沉聲道:“如果你不聽我的安排,或是做出什麼不應該的事,我就找他的麻煩。如果你們沒有一刀兩斷,我還找他的麻煩。就他那性格,讓他犯點錯誤,直接削職爲民,是很容易的。如果你們要是實在過火的話,他還會接受更嚴厲的懲罰。”
“你,你太狠了。”寧俊琦聲音傳了出來。
李衛民哼了一聲:“你想怎麼認爲,隨意,但我可不是嚇唬你。我是爲你好,也是爲他好。你就願意跟着他,一輩子當個農民?就是你願意的話,他能行嗎?他可是好不容易跳出的農門,他的肩上可是扛着全家幸福和希望的。”說到這裡,他語氣一軟,“只要你完全聽我的安排,我甚至可以在不違反政策的情況下,適當幫他一把。好好想想吧。”說完,他走開了。
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傳了出來:“你好狠呀,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