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齊拿出電話,看了看來電顯示,號碼很熟悉,卻又一時想不起來。稍一遲疑,按下接聽鍵,“喂”了一聲。
手機裡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楚天齊,你在哪?我是陸勇。”
陸勇?怪不得覺得號碼熟悉呢。來不及多想,楚天齊說道:“我在街上。”
“什麼?在街上?我聽不清。我請你吃飯,‘涮吧’二一八房間。”陸勇的聲音很大,“你聽清了嗎?”
楚天齊有些疑惑,這兩天也不想喝酒,就想要推遲:“我一會兒……”
“一會兒就到,好,我等你。”陸勇說完,聲音戛然而止。
不知是陸勇真的理會錯了,還是故意屈解了自己的意思,看樣子是必須要請到自己了。既然是這樣,那就去一趟,看看他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涮吧”不遠,楚天齊變換方向,繼續步行走去。一邊走,一邊想着陸勇請客的目的。
楚天齊和陸勇認識的比較早,那還是三年前的時候。當時楚天齊被列爲玉赤縣科級後備幹部,參加縣裡組織的統一培訓,室友就是陸勇。頭一晚的時候,楚天齊只看到門上貼着陸勇名字,十點多以後又隨雷鵬去破案,兩人沒有見面。第二天回到玉赤飯店,在房間等處理結果的時候,兩人見面了。之後就是縣裡開會的時候,見面打招呼,並沒有單獨接觸。
在去年的時候,兩人都去省委黨校學習,而且住在同一個宿舍,陸勇還把好牀位讓給了楚天齊。楚天齊爲此心存感激,念着對方的這份情。只是兩人雖同住一個宿舍,私下接觸反而少了,更是沒有見過對方的朋友圈子,有一事也讓楚天齊對陸勇有所懷疑。
黨校學習結束後,楚天齊回了鄉里,沒過幾天陸勇就接替了常務副鄉長位置,楚天齊被掛了起來。從那時開始,可能是因爲擠走了同學,陸勇總是有些理虧似的。尤其兩人又不在一個單位,基本就沒了接觸,甚至連電話也不打了。楚天齊也就沒有再記對方的電話,他覺得可能對方接替自己的位置,就是當初讓牀情誼的交換,以後兩人可能不會有交集了。
事情還沒想出個頭緒,“涮吧”已經到了。在服務人員引領下,楚天齊到了二一八房間。
推門進去,房間裡只有陸勇。
屋子不大,餐桌也只能坐四個人的樣子。
看到楚天齊進來,陸勇站起身,用手一指對面座位:“坐這。”
楚天齊說了聲“好”,坐了過去。
服務員跟進屋子,請客人點餐。
陸勇徵詢楚天齊建議,楚天齊表示“隨意”,陸勇點了涮鍋的肉、菜、小料等,還點了白酒。
服務員出去了。屋子裡只剩下了兩人,兩人一時不知說什麼,出現了冷場。
陸勇打破沉默:“你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嗎?”
找到了話題,楚天齊也就接了話:“當然記得,那時候咱們都是科級後備幹部,住同一個宿舍。我因爲缺席第一天的正式培訓,組織部要給我處理。我在宿舍等決定的時候,你回去了,你說你沒有替我遮掩,實話實說了沒見到我。爲此,你要請我吃飯,說是賠罪。我覺得你說話挺*實誠,就欣然應允。正好雷鵬也來了,咱們仨一塊出去的。”
陸勇接過了話頭:“咱們三人打車去的是一個烤串店,名字叫‘火辣辣’,當時喝了好多白酒,現在那家店已經不開了。時間真是過的快呀,一眨眼三年多了,好多都變了。”
楚天齊聽出對方話裡有話,但沒有接茬。
正這時,服務員端着托盤進屋,送來了肉、菜、小料,還拿來了一瓶白酒。放下東西,幫客人給涮鍋加熱後,服務員退了出去。
陸勇做東,自是他服務。他打開白酒,一人倒了一口杯。
吃了兩口涼菜,陸勇舉起了酒杯:“老同學,今日難得一見,我敬你一杯。”
“好。”楚天齊也舉起酒杯,“謝謝。”
一大口酒喝過後,兩人各自低頭往鍋裡夾着羊肉,屋子裡還是那麼靜。
楚天齊端起酒杯:“老同學,感謝你讓牀之誼,我一直記着呢。”
陸勇嘆了口氣:“唉,應該的。”
就這樣,兩人找着各種喝酒的理由,一口一口的喝着。眼看每人三兩的口杯都快喝乾了,氣氛還是沒有熱絡起來,反而看起來更尷尬了。
楚天齊開了口:“你今天是有什麼事吧?”
陸勇沒有接茬,而是端起了酒:“來,我敬你一杯,給你賠罪。”
楚天齊擺擺手:“賠罪?這叫什麼話?你接了我的位置,那是組織安排,跟你個人又沒關係。再說了,我從鄉里出來後還升半格呢。現在不也是嗎,我正科,你副科。”
“老同學,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跟我裝呢?”陸勇的臉頰已經有些發紅,“我實話實說吧,我監視過你。這事我憋很久了,一直想跟你說,可又覺得對不住你,沒法張這個口。今天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我就都說了。”
楚天齊沒有說話,而是把酒杯和對方碰了一下,然後大大喝了一口。
陸勇喝了一口酒,繼續說:“可能你也猜出來了,我去省委黨校的時候,是走的馮書記的門子,其實我很早就是馮系的人。一開始的時候,他們並沒向我提什麼條件,我對馮書記感激不盡。在我出發的前一天,馮俊飛找到了我,讓我關注你,向他隨時彙報你的消息。我當時很納悶,就問他原因。他說他和你是初中同學,在學校的時候,你倆就經常開玩笑,這次還是想了解你的糗事,奚落你。當時我不完全相信他的話,也沒有明確表態。
到黨校後,他就經常給我打電話,問你的事。都是馮系的人,我不能什麼都不說,就跟他說了一些事。但我說的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最起碼是班裡同學都知道的,至於只有我知道的事,是一件沒說。我總感覺他的做法有些怪,但也沒有明確的證據,後來我已經懷疑他的做法了。正因爲有這麼一個短處,在黨校的時候,我也儘量躲着你。臨畢業的時候,我想和你說這件事,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去。
等到鄉里上班後,我才知道,原來他一直和你不和拍,一直想要收拾你。我那時才明白,爲什麼會讓我到青牛峪當常務了,就是爲了讓我和你因此隔閡更深,徹底把我弄到你的對立面。我那時非常後悔,後悔把你黨校的事告訴他,後悔到青牛峪任職,也後悔沒有早點兒向你坦白。後來,我見你比我混的好,也就坦然了,就準備把那件事瞞下去了。
我今天之所以鼓起勇氣,向你說出這些事,不是爲了求得你的原諒,是爲了自己內心的一種解脫。我能有說出的勇氣,主要是受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觸動。近幾個月,你一直處在風口浪尖上。先是各種謠言四起,接着就是被排擠,被穿小鞋,上個月更是被直接免職。我知道是有人故意整你,整你這個一心爲了開發區發展而嘔心瀝血的人。我替你不平,也深深自責,自責我也曾經是傷害你的人。
馮俊飛直接從鄉里到了開發區,二次摘了你的桃子,雖然這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也和我沒有任何直接關係。但當我看到馮俊飛那得意洋洋的樣子,我就在自責自己,就想要向你坦白。前幾天發生了賀東輝上門的事,我覺得你太不易了,隨時都在遭受別人的明槍和暗箭,我不能再做其中的一員了,我要坦白。今天正好有時間,我就來了。”
“老同學,沒什麼,你也沒有做對我不利的事情,只是讓馮俊飛多了一些奚落我的笑料而已。”楚天齊舉起酒杯,“來,乾杯。”
“我知道你肯定早就發現了,只是一直沒有點破,而我卻在自做聰明。雖然我的作法沒有釀成大錯,但我還是做了錯事,還是要向你道歉。”說完,陸勇和楚天齊碰杯,然後一飲而盡。
……
直到第二瓶白酒喝了一多半的時候,兩人才結束了晚宴。
臨分手的時候,陸勇拉着楚天齊的手說:“我還要告訴你一個秘密,王曉英在市裡有關係,很可能就是市政府院裡的領導。她經常會用印有市政府文件頭的稿紙,而且還多次表示‘市裡有人’。我的朋友也告訴我,曾經多次見她出入市政府大院。”
說完這段話,陸勇就打車先走了。
不知道對方去了那裡,楚天齊也不想去了解。他沒有打車,而是仍然步行向開發區走去。
喝了好多酒,身上暖烘烘的,走在街上並不覺得冷。經過冷風一吹,他的頭腦又清醒了好多,開始思考一些事情。
今天陸勇請自己喝酒,既在情理之中,也頗有蹊蹺,疑點不少。
已經三年了,爲什麼早不說晚不說,偏偏要到這時候?現在可是自己剛剛度過危機,傳言東山再起的時候。
馮俊飛、王曉英都和自己有瓜葛,都是自己的對頭。同時他倆和陸勇也多有交集,那兩人都高升了,而陸勇卻原地未動。會不會陸勇和他們之間有矛盾?會不會是陸勇想利用自己來對付他們呢?
還有,陸勇怎麼就知道自己和王曉英合不來呢?這也值得懷疑。
看來,陸勇的坦白並不單純。
不過,關於“王曉英靠山在市政府”一說,還是對楚天齊有啓發,是今天見面的一大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