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扭”一聲,屋門被輕輕推開,隨着兩聲輕脆的“咔咔”聲響,一個人走進屋子,並隨手關上了屋門。然後“咔咔”的聲響接連響起,這個人徑直奔辦公桌而去。
楚天齊雖然低頭看着桌面,但其實卻一直注意着剛纔的聲響,並不經意的用眼角餘光掃向發出聲響的地面。
一點紅色進入眼簾,緊接着又是一點,這是一雙紅色的女士皮鞋。在節奏均勻的“咔咔”聲中,女士皮鞋已經到了辦公桌近前。
“咔咔”聲響停了下來,一縷香水味飄進楚天齊鼻管。
楚天齊仍然低頭看着桌面上的報紙,那個人便也不說話,只有香水分子不停的運動着,散發着它的味道。
過了足有一分鐘,楚天齊才擡起頭,對着來人道:“你好,你找誰?”
來人微微一笑:“楚局,真是貴人多忘事,不認識了嗎?”
來人身高在一米七以上,烏黑的頭髮梢燙着大的波浪卷,臉頰化着不濃不淡的妝容。來人外罩駝色半大休閒外套,裡面是白色低胸打低衫,腿上穿淡咖色九分條絨褲,腳上是那雙紅色高跟皮鞋。這是一個說不上多漂亮,但絕對不醜,而且很有氣質的三十多歲女人。
楚天齊看了對方一眼,沒有說話,而是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楚局,我是小連呀。”女人說着,從斜挎的那隻米色小包裡取出一張名片,遞了過去,“請多關照。”
楚天齊伸手接過名片,看到了上面的文字:聚財集團法律顧問連蓮。他“哦”了一聲,點點頭:“原來是連顧問呀,請坐,請坐。”說着,用手示意沙發方向。
“謝謝!”連蓮說着,按對方的示意,退後幾步,坐到了沙發上。然後展顏一笑,“楚局想起來啦?”
楚天齊道:“想起來啦,在法院見識過連顧問的風采。”
那還是去年八月十五日,靠山村山林租賃糾紛案再次開庭的時候,楚天齊在法庭見過這個女人。當時楚天齊不到八點半就到了現場,去旁聽開庭過程。而這個女人是踩着九點鐘的時間點去的,那時審判人員都已就位了,女人那天的身份是被告代理人。女人進到法庭時,還專門走到楚天齊面前,說了一句“歡迎您來指導庭審工作”,並介紹她自己是聚財公司法律顧問,在說話時還不忘強調楚天齊“政法領導”身份,語含擠兌之意。
“楚局,那天的事不提也罷,我有些失態,讓您見笑了。”連蓮的表情略微尷尬了一下。
楚天齊一笑:“是嗎?”
看似反問,其實對方給出的卻是肯定的答案,這種說法帶着諷刺意味。連蓮一時不好接茬,只好再次尷尬的笑了笑。
現在連蓮說出“讓您見笑”,絕非謙虛,那天她確實失態了。在幾個小時庭審過程中,出盡了洋相,說她醜態畢露也不爲過。經她這麼一提醒,楚天齊腦海中又出現了庭審當天的場景,想起了連蓮當時前後反差極大的表現。
……
去年八月十五日的庭審,是山林糾紛一案的第三次庭審,整個過程可以說是波瀾起伏不定,形勢急遽反轉。
庭審開始,法庭就出示了鑑定報告,鑑定結果對原告不利,原告代理律師褚嘉雄提出“再次鑑定”。而連蓮不等審判長接話,就粗暴的打斷對方,並用“你不覺得自己的提法很可笑,很不專業,屬於無理取鬧嗎?”譏笑褚嘉雄。爲此她還受到了審判長警告,但同時得到了審判長給出的如她期許的答覆:“原告,你的提法不符合要求,法庭不予支持。”
看到法庭沒有支持原告請求,連蓮又毫不吝嗇的給原告踏上一腳,表示“請求法院在進行判定時,予以考慮原告對我方的精神賠償和誤工補償等費用。”當然,審判長以“原告爲弱勢羣體”否定了連蓮的提法。但連蓮仍然又提出“等這次判決以後,我公司要馬上對對方進行起訴,起訴他們這些詐騙行爲。”
在最後陳述階段,連蓮又刻意強調了‘以事實爲依據,法律爲準繩’,並同時強調了‘公平公正’,這其實就是在不着痕跡的將法官的軍。
中間休庭時,連蓮還不忘向楚天齊挑釁“請楚局長、楚書記賜教一二”,並繼續擠兌楚天齊偏袒村民。那是何等的傲慢與氣焰囂張?當然,楚天齊冷冷的給了一語雙關的答覆“你放心,這事我一定會一管到底。”
再次復庭後,就在審判長宣佈判決結果的當口,陳文明出庭作證。對於陳文明的身份,連蓮幾次提出質疑,還使用了“你胡說,我抗議”這樣的用詞,但遭到了審判長的反駁。陳文明當庭提供視頻和文字,現場形勢發生了戲劇性反轉,最終被證明造假的是被告——聚財公司。
造假事情敗露時,連蓮沒有像先前那樣大聲喊叫,而是面色冷峻,微微低頭,用手機發出了短消息。她自認爲動作絕對隱秘,卻根本逃不過楚天齊的雙眼,楚天齊當時還暗暗送了她一句話: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雖然沒有當庭宣判,但勝敗已分,連蓮沒了前面的張狂,更沒敢招惹楚天齊。她當時自認爲走的昂首挺胸,很有氣勢,但在楚天齊和衆村民眼裡,她那就是夾着尾巴逃跑了。
……
屋子裡靜了一會兒,再次響起連蓮的聲音:“楚局長,今天來見您,是求您一件事,請您能夠給予方便。”
“求我?難道是村民又找聚財公司了,難道是村民又提出了額外要求?”楚天齊語氣中滿是疑惑,“不能吧?村民可是很講理、很大度的,被聚財公司坑的那麼慘,也沒說過什麼出格的話呀。”
“您理會錯了,我說的不是那件事,而是另外的事情。”連蓮稍微停頓一下,換成了試探的語氣,“我想打聽一個人——連彬。”
“什麼?你確定我們這兒有這個人嗎?”楚天齊反問,“你是聽誰說的?”
明知道對方是在裝糊塗,連蓮卻也只得耐着性子解釋:“楚局,外面都傳遍了,是你們抓了連彬。”
“連顧問,恕我無可奉告。”楚天齊面色嚴肅,“好像這無關聚財公司什麼事吧?”
連蓮忙道:“楚局長,我今天不是以聚財公司顧問的身份,而是以連彬家屬的身份見您。我是他的親妹妹,我想探視他。”
“親妹妹?”楚天齊表示疑問。
“是的。”連蓮從挎包中取出幾張摺疊的紙,然後站起身,走到辦公桌前,把紙張遞了過去。
楚天齊沒有伸手去接,但目光卻投到了那幾張紙上。
指着紙張,連蓮道:“這幾張是戶口本複印件,戶主是我父親,還有我哥連彬的戶口頁,這是我姐的,這張是我的。我母親早就去世了,沒有她的戶口。這兩張是我和我哥的身份證複印件。”
“即使你們是兄妹,可現在也不符合探視條件。”楚天齊若有所思,“對於正在接受調查的嫌疑人,是不允許見任何人的,哪怕是他的父母,更別說是妹妹了。”
“在我兩歲的時候,母親就去世了,幾年後父親也沒了,是我哥把我撫養成*人的,他其實對我盡的更像是一個父親的責任,我也把他看做父兄。”連蓮語調低沉,“我是搞法務工作的,自然知道現在不能探視,可我實在惦記他,就請局長大人開恩,讓我們見上一面。”
楚天齊沒有說話。
連蓮繼續說:“我知道,我這樣的請求有串供嫌疑,但我保證不提與案件有關的事。”
楚天齊還是沒有表態。
“要不這樣,我本身就是法律從業者,我可以以律師的身份去見他,事後補個手續,怎麼樣?”連蓮語含懇求,“他的胃有老*毛病,我真的放心不下,就讓我見見吧。”
楚天齊思索良久,撥出了一個號碼。電話一通,他就說道:“老曲,來一下。”然後掛掉了電話。
不一會,曲剛過來了。
看到屋子裡還有一個女人,曲剛稍微楞了一下,問道:“局長,你找我?”
“是這麼回事。”楚天齊一指連蓮,“這位是連顧問,她想見一個人。”
……
經過協商,楚、曲二人同意了連蓮探視的請求。曲剛叫過兩名警察,讓這二人帶着連蓮去了。
看着關上的屋門,聽着已經遠去的女式皮鞋聲,曲剛身子向前一探,說道:“局長,你恐怕有什麼安排吧?”
“什麼意思?”楚天齊反問。
曲剛笑着說:“以連彬現在的情況,並不符合探視條件,但你似乎傾向於允許連蓮探視,這有點反常吧?”接着又補充,“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你有什麼後手。”
“你現在儘管懷疑,稍後就知道結果了。”說到這裡,楚天齊話題一轉,“這樣,你馬上聯繫調查組,派兩個人過來,一會有行動。”
“好的。”曲剛說完,在手機上撥出了號碼。電話一接通,他就說道,“高強,帶兩個調查組成員,到局長辦公室。”
手機裡傳來高強的聲音:“我在外面,現在就往回趕,估計有半個多小時就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