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節後的第三週,馬上就到月底了。
這天,楚天齊向黨政辦公室走去,準備看一看近兩天的報紙。剛拐過過道,就見幾個人從黨政辦走了出來,樑主任也在其中。讓他奇怪的是,樑主任耷*拉着腦袋走在中間,左右各有一人似乎在架着樑主任。
就在楚天齊正疑惑的時候,有一個人從三人身後走到了前面,看到這個人的時候,楚天齊給自己的疑惑找到了答案,但新的疑惑又產生了。他停下腳步,看着對面這些人。
從後面走到前面的這個人,楚天齊認識,相信見過的人都會記住這個人的樣貌,都不希望被這個人找到頭上。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玉赤縣紀檢委黨風廉政監督室主任牛正國。
楚天齊曾和牛正國有過兩次見面,一次是在前年,那次是縣紀委調查溫斌拿回扣的事。當時,牛正國先找的黃敬祖,緊接着就叫走了楚天齊。說實話,被叫去的時候,楚天齊心中直打鼓。雖說自己完全清白,但也不排除被人誣告,或是被誤傷呀。當然,最後只是虛驚一場,只是向自己覈實溫斌的事情。
當時楚天齊不明白,爲什麼自己轉交給黃敬祖的舉報信,會到了紀委手裡。後來,通過對黃敬祖進一步的瞭解,他想通了,那封信就是黃敬祖給縣紀委的。因爲黃敬祖提前獲知縣紀委已另接到舉報,要來查溫斌,他那樣做只是爲了和溫斌撇清關係。
和牛正國的第二次見面,是在去年夏天,那次是市紀委接到了王曉英的匿名告狀信,來調查那部摩托羅拉手機的來源,牛正國只是配合市紀委。在那次見面,牛正國還對金主任“搜查”的做法提出過異議,並說了幾句公道話。
牛正國看到了站在前面的楚天齊,主動走過來,伸出右手:“楚鄉長,多日不見,別來無恙。”牛正國和楚天齊的兩次見面,都是在青牛峪鄉的時候,所以他才這麼稱呼楚天齊。
楚天齊心裡話:一輩子不見,也不想念。心裡這麼想,但嘴上不能這麼說。他也趕忙伸出右手,握住對方的手:“牛主任,別來無恙。”
現在,楚天齊只能順着對方說出“別來無恙”這四個字。平時和熟人見面時,經常會問起“你來幹什麼”這樣的話,但顯然不能和紀委人員這麼講。就是講出來,對方也不會給予明確答覆,還兀自弄個尷尬。
牛正國也沒有多囉嗦,鬆開楚天齊的手,說道:“楚鄉長,我還有任務,再見了。”
楚天齊點點頭:“再見。”
牛正國一行帶着樑主任,坐上汽車走了。
當紀委的車子駛出鄉政府大院的時候,隱在各個屋子裡的人紛紛走到院子,看着汽車遠去的方向,臉上表情豐富多采。儘管人們心中充滿無盡好奇,但都沒有馬上在大庭廣衆之下進行討論或打聽。而是在院子裡站過一會兒之後,三五成羣的鑽進屋子,去開始剖析紀委“請”走樑主任的事。
站在院子裡遲楞了一會兒,楚天齊已沒有了去看報紙的興趣,便轉身走向了自己的辦公室。
回到屋子,楚天齊坐到椅子上,想着剛纔看到的事情。看那架勢,不用說,紀委肯定是有一定的證據,否則不會帶走樑主任。最起碼也會有舉報信,或是其它間接證據的。
通過這一段時間的觀察,楚天齊發現,樑主任是孔方的人。做爲鄉黨政辦主任,一般都是要緊跟着鄉黨委書記的步伐,張三當書記就圍着張三轉,換成李四的時候才順着李四來。在孔方之前,樑主任已經侍候過前任黨委書記,所以,嚴格的說樑主任是鄉黨委書記的人,而不是具體某個人。
話雖這樣說,孔方畢竟是鄉黨委書記,他手下的黨政辦主任如果有事的話,不知道會不會對孔方有影響,或者孔方會否受到牽扯也未可知。
那麼樑主任又是因爲什麼,被紀委帶走的呢?是經濟問題,還是其他職責問題,亦或是什麼烏龍事件?
想了半天,楚天齊也沒個頭緒。但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樑主任被帶走的起因會與自己有關,是別人爲了完成對領導的承諾,而用樑主任這頭“鹿”去代替了自己這匹“馬”。
……
就在大家想破頭也沒個結論的時候,孔方卻在自己的辦公室,焦躁不安的來回踱着步。
前幾天在想到“指鹿爲馬”這個方案的時候,雖然孔方也曾自責,也曾不安。但很快他就坦然了,在官場混,保住自己纔是重要的,否則一切免談。
可是“馬”是不能碰,那麼這隻“鹿”又該選誰呢?孔方確實費了一些腦筋。選的這隻“鹿”既要有一定的份量,又不能影響到自己,也不能影響到一些重要的工作,關鍵是要能應對“鹿”的後臺進行報復。
孔方把鄉里的人,從鄉長宋玉香開始,一直到各個股長,排查了一遍。不排查不知道,一排查下一跳。原來這些小頭頭腦腦,幾乎都和上面有着千絲成縷的聯繫,有人的後臺比自己都不差。
排查來排查去,只有四個人的後臺不硬,那就是鄉長宋玉香、黨政辦樑主任,還有一個副鄉長、一個副股長。那個副股長的份量不夠,首先又被排查掉。
宋玉香雖說不屬於哪一派,但她幹工作踏踏實實,勤勤懇懇,也服從領導的工作安排。好像哪派的領導都不排斥她,尤其是縣長鄭義平更是欣賞這個笨女人。而且鄉里工作也離不開她,她又不奪權,是理想的合作者。再說了,一年連飯館都下不了幾回的鄉長,也不容易找到所謂的經濟錯誤。所以,宋玉香也被排除掉了。
孔方一開始覺得那個副鄉長是最佳人選,因爲此人平時和自己關係很疏遠,並且還挺有個性,有一次竟然當衆反駁自己的意見。最重要的是,沒聽說對方有任何後臺。
就在孔方已經準備差人安排蒐集此副鄉長的“黑材料”時,他突然又猶豫了:不對呀,任何後臺都沒有,一個二十五、六的小夥子能當副鄉長?就像姓楚的似的,以前都認爲那小子沒有後臺,只是臨時攀上的趙中直,但人家升遷迅速之快,就像坐火箭似的。現在才發現,不是人家沒有,而是後面有李衛民這尊大神,只不過平時不張揚罷了。
不會這個副鄉長也和姓楚的情況類似吧?孔方帶着狐疑,越想越覺得有道理,越想越覺得這個小夥子是深藏不露。看來這個小夥子,也不能動,而且以後要重點了解。
這麼多人都不能動,但又不能不給領導交差,看來只能拿黨政辦老樑開刀了。孔方知道,老樑一直在老幺峰鄉工作,是從辦事員一點點到了今天的。雖然工作了二十多年,但老樑是個牆頭草,誰當領導他就圍着誰轉。老樑本來想做老好人,誰也不得罪,誰也能討好,結果到頭來,誰也不拿他當自己人。只不過老樑膽小,也聽話,纔好不容易混了這麼一個副科。
儘管老樑膽小,但卻在不得以的情況下,膽大了一回。就是這一次,還被一個人逮了個正着,而這個人毫無保留的把此事告訴了孔方。孔方早就知道這件事,但他一直沒有以此事要挾老樑,因爲老樑不需要要挾就很聽話。沒想到,現在卻得用那件事來讓老樑遭殃了,讓老樑去做那冤屈的“鹿”。
老樑很老實,平時也很聽話,又沒有後臺,此時拿老樑祭刀,難免有“揀軟柿子捏”的嫌疑。但不捏軟柿子,難道還去找鐵球麻煩?無論是領導,還是楚天齊後面的李衛民,自己都惹不起。於是,孔方把主意打到了老樑身上。
拿定主意,孔方開始巧妙的運作這件事情。經過操作,既讓紀委的人能夠找到老樑頭上,又讓領導知道這是自己交的“作業”,同時也讓老樑想不到是自己出的手。
本來自認爲一切安排的天衣無縫,一切都合情合理,可今天當紀委人員出現在書記辦公室,在向孔方通報老樑違紀這件事的時候。孔方忽然感覺到心虛,心虛自己“指鹿爲馬”的作法,也心虛老樑會胡亂咬人。紀委本來只是例行通報,但孔方卻總疑心牛正國的聲音不對,覺得牛正國的眼神也別有深意。好在紀委人員通報完,就直接去辦案了,但孔方的心卻更亂了。
老樑被帶走的時候,孔方沒有出現在現場,但他能想象出老樑當時頹廢的樣子,能感受到老樑無助的神情。
現在紀委的人已經走了兩個多小時了,但孔方的心境還無法平復。就自己在屋子裡來回走動着,走動的腳步聲,就像重錘一樣,“咚咚”的敲擊在自己心頭。他心中默默唸叨:老樑,別怪我心恨,要怪也只能怪姓楚的。要不是他,我也不會用“指鹿爲馬”這招,也不可能扯出你那件事。當然,也怪你自己,誰讓你做下那糊塗事呢?
“咣噹”一聲,門被推開,一名披頭散髮的婦女闖了進來。在孔方還沒看清狀況的時候,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嘴裡大呼:“書記,救救老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