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你有沒有QQ?”宋稔新問這句話時,支楚月還在發呆。
她最近有些奇怪,總被虛無的想象困住,陷入沉沉的思緒。
她回過神來,點了點頭:“有啊。”
宋稔新笑起來:“那我們加個好友!”
“好。”
支楚月在宋稔新手機輸入一串數字,擡起頭時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躍進了眼睛所及的視野。
兩個人站在一條直線上,巷子裡的光線不足,支楚月卻還是一眼認出了那就是林哲。四目相對,好像空氣都被迫停住了,只有彼此輕不可察的呼吸聲。
卻又那麼混亂急促的呼吸聲。
支楚月愣住了,只看見少年走過來,眉眼還是熟悉的樣子,卻好像長高了一點,五官也長開了一點,變得更加清瘦。
輪廓有了些鋒利。
她一瞬間,不知道她要於他用何種方式打招呼。
林哲手裡拿着一袋青芒,在三個人面前停下。
宋稔新看見是林哲,有些吃驚:“欸,林哲。你不是又說要明天才回來?”
“不是你說的,明天要去海灣玩?”
“是啊。”宋稔新還一愣一愣的。
“所以,我怎麼也得趕回來吧。”他笑起來,把袋子裡的青芒遞給支楚月。
“給你。”
“什麼?”支楚月還有些懵,接過袋子,沉甸甸的。
“那我和許知遠先回去了。”宋稔新拉着許知遠,許知遠站在旁邊沒怎麼出聲,這個時候纔出了聲附和。
“嗯。那我們先走了。”
說着,兩個人就飛快地離開了,準確來說是許知遠被宋稔新拉着跑起來,髮絲都被風吹得飛起。
兩個人都走了,氣氛反而變得更尷尬了。
支楚月往左走,林哲恰好也往左走,支楚月往右走,林哲恰好也往右走。似乎是難得的默契要消化掉眼前的尷尬。
然後兩個人停住,擡起眼看着對方,笑意在對視中一絲一絲瀰漫出來,成圈暈染開在以兩人爲圓心的周圍。
最先繃不住笑的居然是支楚月,林哲而後也輕輕地笑起來。
兩個人坐在巷口的石凳上,支楚月在昏暗的路燈下提起那袋青芒至眼前,塑料袋折射着亮光。
支楚月問出口:“這是什麼?”
“青芒。”林哲很快回答她,“剛好我外婆家的青芒成熟期,我就摘下來送你了。”
“謝謝。”支楚月鄭重其事地把青芒放在自己的腿上。
擡起頭,看着林哲的側臉,開口的音停在第一節。
側臉的主人轉過頭來,兩人意料之外地視線相遇,開口相撞。
“你……”
“你先說。”支楚月有些尷尬地低下頭,手指扒拉着那塑料袋的口子。
“噢噢噢。”林哲回過神來,連應幾聲,最後問,“他們沒有欺負你了吧?”
支楚月搖了搖頭:“沒有。”
回想最近的事情,她感覺自己飄在棉花糖田中,周圍的東西軟乎乎地甜絲絲的。不自覺地五官都渡在柔和裡。
“他們對我都很好。”
林哲點了點頭:“那就好。有我們在,那些人就不敢欺負你了。那些人就是欺軟怕硬。”
停頓半響:“我好像也沒有很硬…….”
支楚月噗呲笑出聲:“稔新不是說你長高了嗎?”
就這麼自然地,支楚月脫口而出林哲發小的名字,林哲臉上的驚訝一閃而過。
“他告訴你啦?”
支楚月點點頭,還掛着笑意:“嗯,而且我也覺得你長高了。”
林哲本來看着支楚月,那樣盯着看,沒有以前那麼拘謹,更像是一種愉快地讚許,看她嘴角上揚,卸下冰冷的嘴角弧度,眼尾流出笑容。
他不自覺地眼睛彎了彎:“你真的變了好多。”
支楚月一愣,笑容一停:“什麼?”
林哲搖了搖頭:“沒什麼。”
想了想:“你剛剛想問我什麼?”
支楚月一聽,自然是想起了剛剛夭折的問題:“我想問,你在外婆家玩得開不開心?”
林哲撓了撓頭:“哪有開不開心,每天就趕着鴨子去河邊,幫我外婆去田裡幹活。”
支楚月轉頭看他袒露在外的手臂的肌膚,點了點頭:“噢。那我看你也沒曬黑欸。”
勾起了支楚月什麼回憶,她主動開口分享:“我以前也經常去河邊,不過不是放鴨子,是牛。”
她比劃着,用手在空中抱出一個圓:“那麼大的牛。”
林哲笑出聲:“那你挺厲害的。”
支楚月的手一頓,收回手:“還好。”
夏日的悶熱本就容易讓人心生煩躁,兩個人坐在巷口的石凳上,扯東扯西,支楚月卻感覺不到一絲屬於夏日的暑氣。
她只覺得有種魔力,和林哲談話時,她是鬆弛的。
好像有什麼涼絲絲的舒服的風拂過,趕走了夏日的熱。
兩個人講了好一會,支楚月聽着林哲分享他在外婆家的故事,偶爾趕鴨,偶爾鬥公雞,偶爾揹着儀器去除蟲。一點都不新鮮,支楚月分明都經歷過。
可她卻格外認真,好像從來沒有經歷過一樣,生出一種好奇的窺探欲。
想知道,林哲對這些瑣碎無趣的小事的態度。
“好了。你快回家吧。”
林哲站起身時,支楚月還坐在凳子上追隨着他的身影,他晃了晃手,支楚月纔回神站起來。
“明天見?”
“好。”支楚月慢慢地點了點頭,慢吞吞地吐字。
林哲走的背影,又和一個多月前那個背影重合,但好像又不一樣,那次那個少年還穿着不合時宜的長衫,跑得飛快,髮絲肆意飛揚。
支楚月看他變高的身體,看他變輕鬆的軀體,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是愉悅的,是感激的,也是感嘆的。
忽然,記憶中的畫面被衝散,林哲回過頭來,將那副重合的畫面撕裂。
見支楚月還停在巷口,他轉過身揮手,用口型對她說:“明天見。”
支楚月有些睡不好,第二天起得很早,但是精神還處於極度亢奮的狀態。
她把衣櫃裡的衣服過了一遍,最後還是選了一件白色T恤和寬鬆的牛仔褲,再套一件薄的長衫。
宋稔新首先給支楚月發了短信,連續好幾條。
【楚月,你醒了嗎?】
【我們在你們巷子外面那條街集合噢】
【收到請回復~】
支楚月立馬回覆:好。
支楚月一走到街口,就看見那三人站在旁邊的文具店外面,宋稔新穿着藍色的T恤和短褲,戴着白色的漁夫帽,脖子上掛着相機,一看就是要去郊遊的樣子。
許知遠還是老樣子,最簡單的T恤加運動褲。
林哲站在旁邊,穿着黃衫黑褲,踩着一對板鞋,他低着頭,用手甩了甩頭髮,擡起頭時,正好對上支楚月的目光。
“來了。”林哲擡了擡下巴,衝旁邊黏在一起的兩個人說。
支楚月小跑過來,看見宋稔新整個人貼在許知遠懷裡,許知遠捉着他的手腕,直直地站着。
怎麼看都不是舒服的姿勢,偏偏兩個人還這樣站着。
“稔新怎麼了?”
林哲睨了一眼宋稔新:“他就這樣,給慣的,昨天太激動不肯睡覺,今天又說太困了。”
支楚月笑出聲:“你們這樣不累嗎?”
宋稔新直起身:“有點。”心虛地看了一眼許知遠。
許知遠拍了拍衣服,盯着宋稔新:“你靠着我,怎麼就你累了?”
林哲在旁邊打了個哈欠:“兩位,要吵到車上吵。”
支楚月在旁邊解圍:“是,到車上可以補覺。”
支楚月和林哲跟在兩人身後走着,發現兩人根本沒把當時的爭吵當一回事,過幾分鐘宋稔新又一邊走一邊說着,有時大笑還趴在許知遠的左肩。
“我還以爲他們要吵架了。”支楚月看着眼前的兩人還是有些吃驚。
林哲見怪不怪:“他們兩個吵不起來的。”
“爲什麼?”
“許知遠脾氣好呀,他都不會生宋稔新的氣。”林哲一副這都很正常的語氣。
支楚月:“你不覺得有些問題嗎?”
林哲:“啊?”
支楚月指了指他們倆個:“他們兩個。”
“有啥問題啊,他倆初中認識就沒分開過,好得很。”
支楚月收回眼神,壓下心裡的猜測,點了點頭:“嗯。你們真的很好。”
林哲笑起來,有些小得意:“沒事,我們現在也好得很。”
支楚月一驚:“誰?”
“我們四個啊。”
“林哲,你是不是沒睡醒?”
“沒有啊,我精神得很。”話音剛落,林哲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眼淚順着眼尾弧度流下來。
四個人好不容易上了車,宋稔新一上車就枕在許知遠的肩膀,合上了眼皮。
支楚月坐在林哲旁邊,看着林哲靠着窗戶,昏昏欲睡的樣子。
她拍了拍林哲,指了指自己的肩膀:“你……要靠嗎?”
林哲搖搖頭,眼裡的倦意明顯,但還吊着一口氣:“不,我不困。”
班車搖搖晃晃地,一不小心就把人搖進夢裡,窗邊的林哲已經抵擋不住,頭也搖搖晃晃地。
太陽已經升起,燦黃的陽光照在少年的臉龐,打下一圈光暈,暈開在髮絲處,林哲整個人包裹在暖黃的光中。
不由得讓支楚月想起每一次林哲俯身看她時的臉龐,稍帶稚嫩,板起臉來卻又認真嚴肅,那麼真誠。
她起身,輕輕地拉動窗簾,把光線隔絕在外。
做完這一切,她坐回來,眼神失去焦距,像陷入重重的沉思,半響,眼裡的混沌一散。
她微微向林哲身邊靠,把他靠着窗戶顛簸的頭掰向自己的肩膀。
那股熟悉的暖和的混雜着乾淨洗衣粉的味道鋪天蓋地,充滿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