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文昌閣
紅色的飛行車在發動機巨大的推動之下,如跳跳蛋一般,一飛沖天。在半空中,飛行車自動展開機翼,如大鳥一般滑行着。
“哇哦……”鍾煥然被眼前的景像看呆了。
只見四周陽光燦爛,碧藍碧藍的天空,飄蕩着幾朵潔白如雪的雲兒,慢慢悠悠地隨風挪動。一望無垠的墨藍海水在陽光的照耀之下,波光粼粼,散發着令人心醉的光芒,一直延伸到天邊,與遠處的天空連成筆直的一線。海面上,一梭梭的銀白色的箭魚時不時地衝出水面,在陽光下扭頭擺尾,騷首弄姿。一條肥碩的像銅鐘一般身材、眼睛長在額頭的怪魚,背上噴着水柱,在水中一上一下地遊動着。
“這是在哪裡啊。”鍾煥然忍不住問道。他自幼在十區長大,那裡是帝國的煤礦產區,長年被黑色的煤粉遮蔽,根本見不到所謂的陽光。況且,十區是內陸地區,哪裡又看過這麼寬廣的大海?
“這裡是雲夢大澤。”
“雲夢大澤?我怎麼從來都沒聽說過?”鍾煥然道。
“你沒聽說的事情多着呢。”彩虹得意地說道,“你知道我們剛纔經過什麼地方嗎?”
“那是什麼地方?”鍾煥然一想起剛纔那隻巨大的怪物,仍心有餘悸。
“那是雲夢大澤與帝國分界的通道,叫曼珠沙華通道,又叫死亡通道。你在曼珠沙華通道看到的那種怪物名叫鯤,是一種巨型的食肉動物,在水下看不見東西,但聽力卻是極爲敏銳,靠着自身發出的聲波,可以窺探到水中一舉一動。那些沉在水底的飛行車、戰車,都是試圖通過曼珠沙華通道的人類所遺留下來的。”
“人們爲什麼要過那麼可怕的通道?”
“你知道帝國是靠什麼統治嗎?”彩虹問道。
鍾煥然搖了搖頭,彩虹的問題有點高深,他從來都沒思考過。
彩虹鄙夷地看了他一下,接着問道:“難道你沒看到帝國爲什麼要維持這麼龐大的軍隊嗎?難道你不知道帝國除一區外的人們生活都很艱辛嗎?”
鍾煥然自然知道帝國軍隊數量龐大,自己也是被迫徵召入伍,在帝國軍隊中服役,更明白十區的人們爲了每天能吃到一塊麪包,整天在暗無天日的煤井下工作。但這跟吃人的曼珠沙華通道,又有什麼關係呢?
彩虹繼續說道:“由於帝國曆任總統一直崇尚武力治國,將帝國絕大部分的福利和資源集中到一區,而對貧賤的幾個區進行殘暴統治。‘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許許多多對生活不滿的人們奮起抗爭。怎奈帝國實力尚存,他們都被殘酷鎮壓。而云夢大澤就是受到迫害的人們唯一棲息地。”
“那帝國總統知道雲夢大澤是反抗帝國統治人們的聚集地,難道不會派軍隊圍剿?”
“你以爲帝國不想嗎?你看通道中,除了我們所看到鯤以外,還隱藏着許許多多的怪物,要想安全進到雲夢大澤,也並非易事。”
“那爲什麼不找條安全的路到雲夢大澤?”
“因爲曼珠沙華通道是進入雲夢大澤的唯一通道。”彩虹說道,“我曾經試着找條安全的通道。但我駕駛着飛行車,在雲夢大澤中飛了幾天幾夜,根本看不到陸地。”
“既然曼珠沙華通道這麼危險,你怎麼就能隨意出入?難道你就不怕被鯤吃了嗎?”
見鍾煥然問起這個,彩虹不免露出得意的笑容,說道:“我是帝國能夠自由進出曼珠沙華通道的極少數人之一。”
鍾煥然看着眼前這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想起在通道里驚險的一幕,頓生崇拜之情。
“可是,這一片茫茫的汪洋大海,又怎麼生存呢?”
彩虹沒有回答他。飛行車在平靜的海面上飛行了一會兒,在海平線上,隱約出現了一個小黑點。
“到了。”彩虹歡呼雀躍道。
鍾煥然怔怔地看着前方,小黑點逐漸變成了一個海上的小島。小島只有幾平米,從面積上看,這隻能算是一個小小的礁盤。但從嚴格意義來說,這也不能算是礁盤。因爲礁盤的高度遠比它要低。它露出海面的高度,足有幾百米高,沒有哪一個礁盤會有如此高的高度。遠遠望去,這座小島就像大海中孤零零的一根扭來扭去的麻花,一頭連着墨藍色的海水,一頭連着碧藍色的天空。
飛行車在小島附近盤旋了兩圈,在海面上輕盈地落了下來,隨海水起伏飄蕩。
“叫阿四趕緊上來,準備走了。”彩虹打開艙門,對還呆呆看着小島的鐘煥然說道:“下來的時候,別忘記把地上的那個也背下來。那邊有救生衣,如果你們需要的話。”
“就在這下?到哪?”鍾煥然看了看外面除了海水,就是眼前這座造型獨特的小島。海水一下又一下地撲打着小島上光禿禿的灰白色的岩石,飛濺着白色的泡沫,發出巨大的響聲。
“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自己走了。”彩虹根本不解釋,忙着收拾行裝。
“好吧。”鍾煥然可不想落在這鳥不拉屎、龜不生蛋的不毛之地,趕緊把還在機艙裡一頭汗水的阿四拉上來。
“這是哪?”阿四一看四周都是海水的地方,也驚訝地問道。
“別那麼多廢話啊,不該知道的你就別知道。”鍾煥然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但在阿四面前,老大的樣子還是要裝一下,命令道:“把冷隊背上,我們出發。”
“啊,我一個人背嗎?”阿四哭喪着臉,說道。
“這不是廢話嗎?你不背,難道我背嗎?”鍾煥然扶起冷凝,把他架在阿四的背上,“走吧。”
彩虹一身勁裝,揹着一捆繩子和一個肩揹包,站在艙門口,腳尖一蹬,一頭扎進了海水當中。
“唉,你不等等我們?”鍾煥然看着彩虹消失水中,跺着腳,急道。
“鍾哥,那我們要不要跟她一起跳下去?”阿四問道。
“跳下去?跳下去,到哪啊?”鍾煥然沒好氣地說道。
過了一會兒,不遠處小島岩石邊,出現了一個紅色的身影。鍾煥然定睛一瞧,正是彩虹。彩虹慢慢地爬上光滑的岩石站定,向他們招了招手。
“也不幫忙一下,真是的。”鍾煥然對着彩虹的身影不滿地嘟喃着,轉頭無奈地對阿四說道:“跳吧,阿四,游到小島上去。”
倆人帶着冷凝,跳下水,艱難地游到了小島岩石邊。
彩虹見他們三人安全上岸,在手腕上按了一下。紅色的飛行車自動開閉艙門,收起機翼,緩緩地沉到海底。
“還有遙控功能?”阿四一見,又來了興趣。
鍾煥然一拍他的光頭,沒好氣地說道:“沒影了,走啦,德性!”海島岩石崎嶇不平,他手腳並用走了兩步,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回過頭來,在阿四後面託着冷凝,以此減輕阿四的負擔。
海風襲襲。雖然在飛行車上看到海面平靜如湖,但實際卻是波濤起伏,海浪激盪。小島上的岩石又光又滑,三人左蹦右跳,不時滑倒,終於來到了麻花一樣的石柱邊上。
鍾煥然站在石柱底下,擡頭一看,這個石柱遠看像一根小小的麻花,近看就像擎天柱一般,高聳入雲,蔚爲壯觀。石柱表面凹凸不平,零星地生長着一些海島上特有的厚藤、馬鞭草、灌草等綠色低矮的植物。幾株不知名的黃色小花,頑強地生長在灰褐色的石頭縫中,迎着海風搖曳。
海面波濤洶涌,小島荒涼不堪入目,鍾煥然忍不住問道:“你不是說許多人逃難到雲夢大澤嗎?怎麼一個人影都沒見到?”
彩虹將肩上的繩子取下,在地上仔細地盤整着,並沒有回答鍾煥然。
阿四將冷凝倚靠在石柱邊上,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看了看石柱,又看了看彩虹手上的繩子,疑惑地問道:“我們這是要去哪?難不成要爬上這根石柱?”
“我看你是看書看成呆子了。”鍾煥然取笑他道,“這麼一條光溜溜的石柱,你爬上去做什麼啊,難道是去看風景嗎?彩虹,你說是吧。”
“是的,我們就是要爬上去。”彩虹將盤好的繩子再次背在身上,試了試身上的行裝重量,準備攀爬。
“不會吧,你還真爬?”鍾煥然驚得眼珠子差點都掉下來,嚷道。
彩虹卻不理他,雙手一用力,身子一卷,如紅色的壁虎一般,一眨眼就爬上一塊兩三米高的突出的岩石棱角。
鍾煥然見她爬得飛快,顯然是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只得無奈叫道:“我說你這個丫頭片子,你一個人身手輕巧,倒是快活,你看我們幾個又胖又癱的,讓我們怎麼辦?”
在鍾煥然說話間,彩虹卻是連連向上爬着,不一會兒就消失高聳的石柱之中。
鍾煥然看看自己肥胖的身材,又看看阿四鋥亮的光頭,嘆着氣,搖着頭。
“鍾哥,我們怎麼辦?”阿四問道。
“怎麼辦?‘涼拌’!”鍾煥然沒好氣地答道。
阿四撇了撇嘴,走到石柱邊上,試着伸手抓住石柱上凸出的邊角,向上攀爬。可他厚厚的手掌哪裡能支撐得了他體型龐大的身軀?沒爬兩下,就從石柱上滑落下來,手上還擦破了皮,滲出一絲血跡來。
“別爬了,跟冬瓜一樣……”鍾煥然忽地被什麼東西砸到頭,嚇得一下跳開兩步,護着自己的頭,驚問道:“什麼東西?”
“繩子。”阿四定睛一看,啞然失笑道:“這應該是彩虹在上面扔下來的。”
阿四跑了過去,攥住繩子,用力拉了兩下,繩子一端紋絲不動。“這下可好了,有了繩子咱可就輕鬆許多了。”
鍾煥然這才明白過來,剛纔彩虹爲什麼要揹着繩子,原來就是爲了方便他們攀爬。
“謝啦。”他仰頭對石柱上方的彩虹道了一句謝,招呼着阿四先將冷凝固定在繩子的一端。
等他倆忙好,剛想跟彩虹說一聲,那繩子便開始緩緩收緊,將冷凝拉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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繩子隨後又放下來,又將鍾煥然和阿四都拉了上去。
鍾煥然站在石柱的最頂端,驚奇地看着。只見這裡,如同一個菜碟,四周略微凸起,中間顯得平坦。凹凸不平的岩石縫中,還長着幾簇綠油油的灌草。適逢落日,在幾百米的石柱頂端,向外眺望,一望無際的大海,彷彿塗滿了金黃色的奶油,在天邊雲朵斑斕色彩的映襯下,更顯得大自然的奇幻美妙。
只是海風烈烈,颳得臉上生疼。
難怪彩虹要爬着上來,原來這地方實在是太小了,就算是再小的飛行車,也停靠不了。鍾煥然斜睨了一下正在收拾着繩子的彩虹,思忖着,可是爬到這裡,又是幹嗎呢。這裡有人嗎?有吃的嗎?有玩的嗎?難不成是彩虹帶他們上來看風景?
鍾煥然繞着平臺看了一圈,除了最中心刻着一圈古怪的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圖騰外,根本看不出所以然。他看到阿四簌簌發抖,蹲在最中間,抱着一塊大石頭,一動也不敢動。
“阿四,你這是幹嗎啊。”鍾煥然笑道,“你這個圓不溜秋、重不拉嘰的,還怕海風把你吹走啊。”
“鍾哥,你可別取笑我了。”阿四驚恐地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恐高症,在這麼高的地方,萬一掉下去,那可怎麼辦?”
“你這膽小鬼,這有什麼好怕的?你看我,站在最邊上都不怕。”鍾煥然十分得瑟地在周邊走來走去。
忽地石柱劇震,猛烈搖晃。天邊的落日被撲天蓋地的烏雲瞬間遮蔽,平靜的海面上忽地波濤洶涌,掀起白色的巨浪。從海面上捲起幾道沖天的水柱,向石柱方向快速移來。
鍾煥然沒站穩,左右搖晃,差點摔下去。正在這時,彩虹一把拉住他的手,將他拉了回來。
鍾煥然臉色蒼白,被突如其來的劇震所駭,驚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一到落日,雲夢大澤就狂風巨浪。”彩虹似乎習以爲常,不慌不忙地說道。
“那我們怎麼辦?在這裡不是等死嗎?”鍾煥然哪裡見過如此惡劣的海上天氣,驚恐地說道。
“急什麼?”彩虹說道。
“還不急嗎?你看,那邊的龍捲風就要到了。”鍾煥然急得差點要哭出來。他現在驚慌失措的模樣,與剛纔在阿四面前洋洋得意的樣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彩虹不理他,捋了捋被風吹亂的紅髮,走到阿四抱着的大石頭邊上,對鍾煥然說道:“扶着冷凝,我們走。”
鍾煥然一聽,趕緊扶起身邊的冷凝。只見彩虹在石頭邊上轉動了一個角,平臺中心的圖騰微微轉動,慢慢閃出耀眼光芒。光芒隨後向四周散發開來,漸漸增強,終於籠罩了整個平臺。原本平坦的平臺中心逐漸下陷。鍾煥然猝不及防,腳一滑,“啊”一聲驚叫,抱着冷凝急速下滑,不停下墜。
鍾煥然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感覺像小時候坐過的滑滑梯一般,沿着光滑的通道,滑向一個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在左彎右拐的通道里滑了好一會,他的速度才漸漸地慢了下來,還沒等他明白是怎麼回事,就從通道中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揉着被摔疼的屁股,剛剛費力地站起,就被眼前的景像所驚呆了。
這裡陽光明媚,二三層高的房子一排連着一排,每棟房子面前,都有一個四五平方的花園,花園裡種着各種姿態萬千、形色各異的花。路面雖然是石頭鋪設而成,但整潔乾淨。行走在路上的人們,面帶着一種幸福滿足的笑容,在寬敞乾淨的路面上不急不慢地走着。一些小孩子騎着木頭做成的滑板,嬉戲打鬧,相互比賽,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一陣風徐徐襲來,遠處一片金黃色的麥浪隨風舞蹈,散發着泥土和麥香的芬芳。
鍾煥然恍若在夢中一般,不停地揉着眼睛,彷彿近在眼前的景像不真的。
“哎喲……”一聲,阿四從通道口滑落下來,掉在他的身邊,“鍾哥,你在看什麼?”阿四問道。他順着鍾煥然的目光望去,也不由得被眼前的景像所震撼了。
彩虹緊跟着阿四,從通道口滑下來。她對目瞪口呆的鐘煥然和阿四說道:“你們倆還不快點把冷凝背起來?”
鍾煥然和阿四聽到彩虹的說話聲,這纔回過神來,異口同聲地問道:“這是在哪裡?”
“文昌閣。”彩虹頭也不回,徑直走了。
“文昌閣?”鍾煥然驚得差點跳了起來,問道:“傳說中的文昌閣原來在雲夢大澤裡?”雲夢大澤他以前沒聽說過,但文昌閣卻一直是他甚至是帝國每一個受壓迫的人們心目中神奇的傳說。在傳說中,這裡人人平等,不受壓迫,豐衣足食,生活幸福,是一個人人嚮往的理想國度。鍾煥然一直不相信帝國還有這種地方存在,但現在卻身在其中,怎能叫他不震撼,怎能叫他不震驚?
彩虹點了點頭。
“你好,彩虹!”路過的行人,紛紛與彩虹打着招呼。
“你好,李伯。早上好,蔡嬸。”彩虹微笑着,也一一和他們打招呼。
“彩虹姐,彩虹姐。”一個扎着小辮子的小女孩見到彩虹,張開雙手,向彩虹跑了過來。
“乖,我的小燕子。”彩虹蹲下來,一把抱回小燕子,在她的臉頰上親了幾下。
小燕子咯咯笑着,說道:“你怎麼纔回來啊。”
“那你想不想我啊。”彩虹說道。
“想啊,都快把我想死了。”小燕子咯咯笑着,說道。
小燕子一副小大人的樣子,逗得彩虹笑出了聲。“姐姐也想你啊。”彩虹忍不住又在小燕子臉上多親了倆口。
彩虹放下小燕子,取下身上的肩包,從包裡取出一件小小的芭比娃娃,遞給小燕子。
小燕子盯着彩虹手上漂亮的芭比娃娃,忸怩着,想要但又不敢要的樣子。
“怎麼了,連姐姐送給你的禮物也不要了?”彩虹故意板着臉,問道。
“姐姐送你的,你要是喜歡就拿着吧。”不知什麼時候,從街道拐角處走出了一個銀髮蒼蒼的老人,慈祥和藹地說道。
“謝謝彩虹姐,謝謝爺爺。”小燕子歡快地喊了一聲,連忙接過芭比娃娃,跑到一邊去玩了。
“你們回來了?還順利嗎?”老人問彩虹道。
“還順利,不過他……”彩虹指了指阿四身上揹着冷凝。
“人回來就好。”老人寬慰地說道,“走,先回家。”他拄着一根紅木柺杖,顫顫巍巍地轉身,引得衆人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