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易容術
一
“所以說，你最好還是乖乖合作，說不定，我還可以饒你不死。否則，嘿嘿……”阿海冷笑着說道。
冷凝心裡長嘆了一聲。他最擔心的事情終於要發生了。既然王龍能把阿海帶進來，自然也能將帝國的軍團帶進來。如果真如阿海所說，那去監視跟蹤王龍的彩虹豈不是同樣也處於危險之中？
我要去救她，要保護文昌閣，要拯救在這裡躲避災難的人們！冷凝在心裡大聲地吶喊着，一點一滴地積聚着體內殘存的力量。鋼管連在大型機械設備上，動彈不得。他艱難地擡起右手，抓住鋼管，努力使自己的身體保持平穩，同時緩緩地曲起雙腿，腳踩在設備上。
傷痛減輕了一些。他深深地呼吸了兩下，作了一個短暫的調整。
“你想幹嗎？”阿海驚訝地看着他，搞不懂他這樣掙扎有什麼意義。
冷凝並沒有理他。雙腳略微使了一點力，他的身體朝前移動了一些。傷口被鋼管撕扯着，鮮血霎間如同公園裡的噴泉一樣噴濺出來。他臉色更加慘白，臉頰上的肌肉忍不住顫抖，牙齒幾乎咬碎。
“你還想跟我鬥？我把你的雙腳都砍斷，看你還怎麼辦！”阿海終於明白了冷凝的意圖，手中長鞭光芒大盛，忽地甩向冷凝的雙腳。
冷凝不等長鞭甩到，積聚全身最後一點力量，大喝一聲，雙腳在設備上一蹬，整個身體就像炮彈一般，飛了出去，一頭栽在鬆軟的地上。他身後的那截鋼管，滴着腥紅的血液，不停搖晃着，“嗡嗡”作響。
阿海又怎麼會輕易放過重傷的冷凝？他口中大喝道：“這是你作死，怪不得我。”趁着冷凝躺在地上起不來，他的長鞭已然捲到。恍惚之間，冷凝聽到長鞭呼嘯的聲音，意識雖然清醒，本想向側方翻滾，躲避長鞭，但身體卻因爲受了重傷，遲滯了一步。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着如刀刃一般鋒利的長鞭就要捲到冷凝，一道銀色的光線，朝着鞭梢就迎了過去。“當”一聲響，鞭梢失去了準頭，偏離了方向。銀色的光線原來是一根細細的鋼針。鋼針斷成了兩截，一截直接沒入泥土消失不見，一截扎進了一塊鏽不拉嘰的黃色鋼板。
阿海暗自納悶，搞不清楚這突如其來的鋼針是怎麼來的。他四處張望着，尋找着發射鋼針的人。他耳中飄進如同蚊子一般的“嗡嗡”聲。他朝着發出聲音的方向搜尋着。一架似曾相識的跟鳥兒一般大小的無人機出現在他的眼前。
“機械蛇？”他知道這是機械蛇變形而成的無人機。這纔是明白過來，剛纔那根鋼針是機械蛇發射的。他奇怪地看着它，搞不懂這條機械蛇爲什麼要救他。忽然，近在咫尺的機械蛇，朝着阿海又激射出數百根鋼針。
阿海驚呼一聲，連忙後退，舞起長鞭，護住自己。可是兩者距離太近，鋼針數量太多，就算阿海反應再快，也沒有完全避開機械蛇的突然襲擊。
“啊……”阿海一聲慘叫，一隻手緊緊捂着自己的左眼。鮮血從他的指縫中汩汩流出。他右手長鞭一揮，機械蛇應聲斷成兩截，掉在地上。
冷凝見機不可失，搖晃着站了起來，奮力舉起身邊的一個發動機，朝着阿海就扔了過去。阿海眼睛受傷，痛不欲生，哪料到受了重傷的冷凝向他發動突然的襲擊？等他發現時，冷凝扔過來的發動機已然到了跟前，正中胸口。再怎麼厲害的超人，又哪能受得了這麼沉重的一擊？他整個身體，隨着發動機一道，直接撞在一堆廢棄的設備上。堆得高高的設備，響着“吱吱嘎嘎”的響聲，搖晃了一會，終於如同開了閘口的泄洪堤，稀里嘩啦地坍塌下來，瞬間將發動機連着阿海一起掩埋。
冷凝看着阿海被掩埋在一堆廢棄的設備中，耗盡了最後一點的力氣，向前走了兩步，最終還是身體搖晃了兩下，癱倒在地，張着滿嘴鮮血的嘴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只剩下半截的機械蛇，扭動着殘缺的身體，速度依然很快，爬到冷凝面前。
“冷哥，冷哥……”
冷凝勉強撐起身體，發現聲音是從機械蛇的揚聲器發出。
“冷哥，我是阿四啊。”機械蛇豎起半截的身體，將攝像頭對準冷凝說道。
“阿四？”冷凝一聽，強打起精神，問道：“你真是阿四？” 剛纔他還納悶機械蛇爲什麼要救自己性命，原來這條機械蛇實際遙控人竟然是阿四。
“是啊，我把機械蛇改裝成自己遙控的啦。”機械蛇點了點頭，傳出阿四頗爲自豪的聲音，“機械蛇裡儲存着一條路線，我就讓它沿着原來的路線回來，結果剛好看到那個怪物。”
“謝謝。”冷凝又咳了兩聲，皺着眉頭，緊緊壓着自己肩胛骨處的傷口。傷口太大了，鮮血還是不停地涌出來。
“冷哥，你怎麼了？受傷了？”
“沒事，小傷而已。”冷凝撐着身體，艱難地站起來。
“冷哥，你等一下。我改裝的機械蛇，不僅攻擊性變強了，還帶了一些簡單的救治功能。”
“什麼？救治功能？”冷凝不敢置信地問道。
“你坐着別動，我改換模式，試試能不能行。”
冷凝半信半疑地坐在地上。半截的機械蛇“吱吱”地變形着，變成了一隻小型的手。這隻小手，卻只有四根手指，是一隻殘缺的手。小手的食指和拇指，捏着一隻袖珍型管狀的細胞修復劑。缺了一根拇指的小手“吱吱”了半天，忍沒有擠出細胞修復劑來。
“冷哥，真不好意思。剛纔被那個怪物斷了半截，少了一根拇指，還得你自己塗抹一下。”機械蛇裡傳出來了阿四抱歉的聲音。
“謝謝，沒關係。”冷凝接過機械蛇變成的小手遞過來的修復劑，朝着自己肩胛骨傷口噴了上去。肉色的修復劑一接觸到肉體，立即泛着大量的泡沫，完全覆蓋了傷口。不一會兒，傷口處的鮮血便不再流出，漸漸生長出一些新生的皮膚組織。冷凝按了按傷口的地方，初生的皮膚雖還有些疼痛，但明顯感覺好了許多。
冷凝在自己的其它傷口也噴了一些，那些小傷口癒合速度更快。
冷凝將修復劑遞還給機械蛇，感激地朝着它點了點頭。
“怎麼樣，感覺有沒有好一些……”
冷凝剛想回答，卻聽得機械蛇的揚聲器中傳出“啊”一聲喊叫。
他的心格登一下，一股不好的預感忽地從腦海中浮現。“阿四，你怎麼了……”他着急地朝着機械蛇喊道。
機械蛇揚聲器中，傳出了“咚咚”的聲音。那是桌椅被掀翻在地的聲音。緊接着機械蛇變成的小手，突然失去了控制，掉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不好，阿四恐怕遇到麻煩了。”冷凝掄了掄已經好得差不多的手臂，撿起地上的機械蛇，顧不得再去檢查阿海生死，飛一般地朝着依夢的住所跑去。
在他的身後，掩埋着阿海的廢棄設備中，一輛車頭朝下的報廢電車，忽地動了動。原本支在車廂上的一塊鋼板，晃動了兩下，“吱嘎”一長聲，擦着車廂體，“咣噹”一聲清脆的響聲，掉落在地面的一堆廢鐵當中。
二
等冷凝趕到文昌8路88號時，依夢的整棟房子已經被淹沒在沖天的大火之中。
人們手忙腳亂地拿着各種工具，自發參加到滅火當中。法長老焦頭爛額地指揮着手下的黑衣長袍，緊張地滅着大火。
完了，阿四怎麼樣了？會不會還在房子裡沒出來？冷凝擔心着他的安危。他剛纔從機械蛇揚聲器中，清晰地聽到桌椅倒地的聲音，阿四顯然沒有一丁點防備。定是有人偷偷溜進地下室，對阿四發動了突然的襲擊。那又是誰進了地下室？地下室這麼掩蔽，誰能這麼清楚地知道地下室的開關？爲什麼要放火燒燬整個地下室？
在人羣中，冷凝見到一張熟悉的胖乎乎的臉。那張臉上，寫滿了焦慮和不安。“煥然？”冷凝低聲驚呼了一聲。他看到鍾煥然向旁邊救火的老人不停地問着什麼，然後向老人借了一塊毛巾，欲衝到着火的房中。
冷凝趕緊拔過人羣，擠到鍾煥然的身邊，一把拉住鍾煥然。
鍾煥然回過頭一看，一楞，聲淚俱下，哭喊道：“冷哥，阿四在裡面，你別管我，讓我進去找他。”
冷凝緊緊地抓着他的手臂，勸慰道：“你別急，阿四有可能不在房子裡。”
“冷哥，我都問過了，房子裡沒人出來過。他肯定還在房間裡。嗚嗚——”鍾煥然大聲哭喊着，雖然周邊環境嘈雜，還是引起了附近幾個黑衣長袍的注意。冷凝趕忙拉着鍾煥然，躲到一邊的角落裡。
“冷哥……”鍾煥然泣道，“阿四從小跟我一起長大，待我兄弟一般親，可是，到頭來，我卻沒能好好保護他，我實在是對不起他……”
冷凝知道鍾煥然和阿四兄弟感情至深，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但他一向不善言語，只是拍了拍鍾煥然的肩膀，表示安慰。
“你們在這？”冷凝轉頭一看，原來是一臉疲憊的彩虹，正欣喜地向他們打着招呼。
彩虹看了看滿臉淚痕的鐘煥然，又看了看一臉沉重的冷凝，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固，不安地問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彩虹姐，阿四，他……”鍾煥然話還沒說完，又忍不住傷心地哭了起來。
彩虹這才發現阿四沒有跟他們在一起，她張大着嘴巴，驚問道：“難道他還在房子裡？”
冷凝陰沉着臉，點了點頭。
彩虹看着越燒越旺的大火，就算阿四在房子裡，也不可能衝進去救他出來。她無奈地說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離開這裡吧。”事已至此，冷凝只得扶着傷心的鐘煥然，隨彩虹走入狹窄的小道中。
此時，天色已微微發白。三人剛轉過一個路口，就見到倆個黑衣長袍從遠處急匆匆地走來。冷凝剛想叫住彩虹，準備讓過黑衣長袍。可黑衣長袍卻已經發現了他們，大聲叫道：“你們是什麼人？”
冷凝硬着頭皮，低着頭，停下腳步，手中卻暗暗準備，如果被這倆個黑衣長袍發現，自己就將武力解決。
彩虹向冷凝使了使眼色，叫他和鍾煥然不要妄動。雖然冷凝和鍾煥然等人已被文昌閣通緝，但她卻不是通緝令的人，而且，她現在還是閣老會的成員之一。她主動迎了上去，對着倆個黑衣長袍厲聲喝道：“你們倆眼睛長哪裡去了？連我都不認識了？”
倆個黑衣長袍面面相覷。彩虹是閣老會成員，在人口不多的文昌閣有着一定的知名度。他們知道彩虹一向對他們的指揮官法長老有意見，又知她背後有孔長老撐腰，不敢得罪，一邊陪着笑，一邊說道：“對不住，對不住，原來是彩閣員。”
一個略顯年輕的黑衣長袍，往彩虹身後探了探頭，看了幾眼冷凝和鍾煥然。
彩虹將身子一側，擋住他的視線，責問道：“前方起大火了，你們怎麼還不去救火，還在這裡磨蹭什麼？”防火滅火，也是黑衣長袍的職責之一。
“彩閣員，我們是奉命巡邏警戒的。”其中一箇中年的黑衣長袍訕笑着，說道：“這兩天，好像發現有其它人混進了文昌閣，法長老要求我們每天在街面巡邏警戒。”
彩虹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嗯，辛苦你們了。”
“不辛苦，不辛苦。”倆個黑衣長袍連忙擺手，慌不迭地地說道：“那彩閣員，你忙你忙。”他們掉轉了頭，朝另一個方向走去，卻不時回過頭張望一番。
彩虹見黑衣長袍走遠，長吁了一口氣，忙招呼着冷凝和鍾煥然跟上她。
幸好是凌晨，街上行人不多，再加上起了大火，三人跌跌撞撞，也算是安全走到城郊外。
城郊外一棟紅色的建築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再這樣走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們還是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冷凝指着紅色建築，建議道。
彩虹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冷凝走在最前面，走近一看，原來是這一座小寺廟。這原是信仰佛教的人們膜拜神仙祈福安康的地方，在帝國一區早已不見蹤影，但在帝國其它的幾個貧困區域，卻是非常的流行。
小寺廟紅色的外牆有些脫落，年代有些久遠的木門，歪歪斜斜地倒着，顯是許久沒人來過。或許文昌閣的生活太過安逸了，連神仙都不受歡迎了。冷凝想着，這樣倒好，省得有人看見。
他伸手推開了門。門上長年累月積着的厚厚灰塵，如下雨一般落了下來。門被推開，他朝裡一看，裡頭還有一個小院子，院子里長滿了鬱鬱蔥蔥的足有膝蓋一般高的野草。
他越過院子，來到寺廟的正廳。正廳裡同樣積滿了厚厚的灰塵。一尊近兩人高的手拿着拂塵的神像矗立在正中間，和顏悅色，慈眉善目，微笑地看着每一個從門口進來的人。他的兩邊還立着一男一女的可愛小童。只不過神像上的油漆顏色斑駁，佈滿了蜘蛛網，就像是穿了一件破破爛爛的衣服一般。整個正廳，瀰漫着一股陰溼黴爛的味道。
冷凝回頭招呼着彩虹和鍾煥然進到寺廟的正廳，又一聲不響地折返回小院子，再進來時，手裡捧着一大捧的野草杆。
“你這是幹嗎？”彩虹不明就裡，問道。
冷凝細心地將野草杆鋪在地上，說道：“這樣鋪着，坐在上面舒服一些。累了還可以躺一會。”
“咦，你怎麼會這些？”彩虹疑惑地問道。她知道帝國的一區連棵草都難得一見，更別說會想到利用草杆了。
“別忘了，我在農場也呆了這麼長的時間，福伯他們教會了我許多東西。”冷凝說道。一說起福伯，他想起了叫鍾煥然去調查的事情，連忙問道：“煥然，農場有沒有發現什麼？”
鍾煥然漸漸從失去阿四的悲痛中緩過神來，聽到冷凝問他，答道：“福伯死了。”
“福伯死了？”冷凝和彩虹同時驚問道。
“不光福伯死了，跟他在一起的那麼多人，全部都死了。” 鍾煥然想起福伯等人的慘狀，臉上現出一絲恐慌。
“他們怎麼死的？”冷凝沉聲問道。
“他們死狀極其慘烈。有的被擰斷了脖子，有的被刺中要害，有的甚至被劈成了兩半。”
冷凝驚呆了，半天說不上話來。到底是什麼人，用這麼殘忍的手段殺害他們？難道是王龍他們嗎？那他們也太過狠毒了吧。爲了隱瞞真相，竟然將這麼多人一同殺害，豈是禽獸不如？他緩緩地轉頭，遙望着農場的方向。他的心不禁揪了起來，他的眼前出現了福伯佈滿皺紋的滄桑老臉。爲了克隆技術，爲了他，還要死多少福伯這樣善良的人啊。一陣風吹過，門外庭院裡的野草，搖搖曳曳，呼呼作響，似乎連野草也在爲福伯他們哭泣。
“而且從死亡的時間上來看，他們死了最起碼有兩天以上。”
“兩天以上？”冷凝又再一次震驚。
“昨天王龍不是還帶着福伯一起到魁星樓指證嗎？他怎麼可能死了兩天以上？”彩虹疑惑地問道。
“這個我可以確定。”鍾煥然極其肯定地說道。他學醫出身，對死亡時間確認無疑。
“那跟王龍一起的福伯是假的？”彩虹驚問道。
“易容術！” 冷凝思考了一會，沉聲說道。
“易容術？”彩虹問道。
“對的。這並不是一項特別複雜的技術，只要將面容掃描到5D打印機中，自然可以打印出一模一樣的皮套。”在火之龍隊，這是一項基本功。冷凝想起了昨天福伯的雙手，白白嫩嫩，顯然不是一個長期幹農活的人。只不過當時情況複雜，並沒有想到福伯是別人假冒的。
“天哪，到底是誰這麼狠心，殺了這麼多無辜的人？”彩虹不無痛心地說道。
“我從現場找到了這個。”鍾煥然從懷中掏出一塊黑色的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