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依夢之死
一
彩虹掩着臉,在街上一路狂奔着,全然不顧行人投過來的驚訝的目光。
“彩虹!”冷凝邊喊邊追,緊緊跟着。
倆人一前一後,穿過文昌閣的城區,來到一座頂天立地的山。這座山形狀怪異,兩端肥大,中間細小,如同女人的腰肢一般。山上並沒有樹,坑坑窪窪、凹凹凸凸,長滿了綠色的比手臂還要粗壯的藤蔓,中間還盛開着黃色、紅色、白色的花朵。更奇怪的是,山的頂部沒入天空,底部卻與地面懸空,足足有兩米多高。
這座山怎麼倒掛在天空中呢?冷凝感到驚訝異常。原先他在農場時,也可以看見這座山。他一直以爲,這是僅僅是一根菸囪而已。
還沒等冷凝想明白,只見彩虹拔開藤蔓,隨手抓住山的底部垂掛下來的一根繩子,在自己腰上一系,整個人如同彈簧一般,便沒入到山洞之中。
“等等,你去哪?”冷凝快步上前,本想抓住彩虹,卻抓了個空。他擡頭往上看,圓形的山洞如同一條黑漆漆的隧道,哪裡還看得見彩虹的身影。
冷凝怕彩虹出事,不及細想,學着彩虹的樣子,拉過另一條垂掛在底部的繩子,系在自己的腰上。他感覺繩子如同有靈性一般,忽地一收一緊,他便像咬到魚鉤的魚一般,被釣者用力地向上拉着。“嗖”一下,他的眼睛還沒來得及適應山洞裡的黑暗,忽地感覺頭頂上方現出一絲亮光。
這是在哪裡?他感覺速度慢慢地降了下來。繩子將他放在一處凸出岩石上。岩石不大,只有兩三個平方,卻很平坦,像是一個自然生成的平臺。繩子自動從腰間鬆開,他並沒有看到彩虹。陽光從頭頂不大的圓洞裡泄了進來。平臺有些溼滑,墨黑色的苔蘚到處都是。一小段似乎人工鑿成的石階向上盤着,直通頂部。他往腳底下探了探頭,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腳底下是一眼望不頭的黑漆漆的洞穴。剛纔他就是那黑漆漆的洞底下上來的,可想而知,所謂的文昌閣,其實就是在星球某處的地底下。可是文昌閣在地底下,怎麼會有太陽和月亮,又怎麼會有白天和黑夜?他覺得甚是奇怪。找到彩虹,可真要好好問她這是怎麼一回事。可現在她到哪了?
這裡就一條石階,她應該也到不了哪裡吧。冷凝邊想邊小心翼翼地扶着巖壁,登上石階。石階不長,上面也是佈滿墨黑色的苔蘚,同樣溼滑。一陣風從頭頂的圓洞頂吹了進來,呼呼作響。剎那間,他聞到了一股鹹腥的味道。
外面的陽光更加燦爛,天空更加蔚藍,空氣更加清新。冷凝一走出洞口,洞門自動關閉。他看到,洞頂的外面,還是一個不大的平臺,如同碟子一般,中間略微凹陷,四周略微凸起。剛關閉的洞門上刻有像龍似虎的圖案。平臺上還擺着幾塊碩大的石頭。
海風呼呼吹來,濤聲啪啪作響。原來平臺處於大海的深處。
冷凝不禁爲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暗暗驚歎。只見幾朵白雲,飄浮在空中,不斷地變幻着,像孩童天真無邪的笑臉,或者是一隻無憂無慮的小貓?無邊無際的墨藍色的大海,在微風的吹拂下,顯得不是那樣的淡定,微卷波浪,與岩石相鬥,狠狠地拍着打着,結果卻是碎成萬千的白色浪花。
彩虹面朝大海,一動不動地站在平臺的邊沿,遠眺着大海。冷凝走到她的身邊,默默地站着。
“你知道嗎?每當不開心的時候,我就會一個人跑到這裡,看看無邊的大海,吹吹涼爽的海風,我就覺得一切的悲痛和傷心就會煙消雲散,心情也會平靜下來。”
“我覺得你不應該對孔長老生氣。”冷凝說道。
“我沒對孔長老生氣。”
“可你剛纔的表現可能還是有些過激。”冷凝輕聲說道,“能跟我說說嗎?”
“我們不說這個,行嗎?”彩虹顯然不想再談起這個話題。
冷凝看了一下彩虹,見她臉色又佈滿了憂愁,便不好再追問下去,連他在路上本來想問關於文昌閣的幾個問題,也硬生生地憋回肚子。他指着腳底下的大海,對彩虹說道:“你有沒有試過從這麼高的地方跳水?”他嘗試着讓彩虹從憂傷中走出來。
“跳水?”彩虹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她往前挪了兩步。幾塊鬆動的小碎石,從她的腳底下紛紛揚揚地落在海面上,過了好一會兒,纔看見星星點點的白色水花。“這麼高的地方跳水,會不會……”彩虹有些膽怯。這離海面實在是太高了,少說也有一百來米。
“不會。”冷凝笑道,“只要掌握方法,便可以保證安全。”
“是嗎?”彩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海水和湖水、池水不同,水質相對較軟,就跟海綿一樣。所以這樣的高度,只要身體保持筆直,雙腳先落水就可以保證不會受傷。”冷凝擁着她,將她的手輕輕地放在自己的腰上,說道:“來,我帶着你。”
彩虹第一次環抱着冷凝,觸摸到他健康富有彈性的肌膚,聞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濃濃的男人味道。她感到一陣眩暈,大腦一片空白。渾身的血液忽然沸騰起來,全身躁熱,似乎每個毛細血孔都要透出無盡熱氣。她的心臟劇烈地跳動着,彷彿馬上就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來,我們跳下去。”冷凝在她耳邊輕輕地說道。她感覺耳邊一陣熱氣傳來,暖得她耳根癢癢的,渾身**。
“跳……”冷凝手上一緊,隨即下跳。
彩虹驚呼一聲,雙手死死地抱着冷凝,臉深深地埋在他的懷中。失重的感覺撲天蓋地地傳來,她感覺整個人就像飄浮在空中的雲朵一般,輕輕的,柔柔的,似乎可以自由自在地奔跑,似乎可以無拘無束地翱翔。她悄悄地睜開眼睛,看到冷凝瘦削的下巴,看到他俊挺的鼻子,看到他堅毅的臉龐。她感覺在他的懷中,是如此的安寧,如此的靜謐,就算是第一次高空跳水,她也不再緊張,不再害怕。
“要入水了……”冷凝溫柔地提醒着她。
倆人相擁着,如高速的子彈一般,一起落到海水中。
墨藍色的海水中,倆人保持着緊緊相擁的姿勢。無數的海水泡沫歡騰着,圍着,轉着,如同禮花一般,紛紛揚揚,飄飄灑灑。明亮的陽光,透過清澈的海水,折射在他們的臉上、身上,如同給他們穿了一件夢幻般的霓裳,五光十色,絢麗多彩。一羣羣五顏六色的魚兒,繞着他們的身體,快速地遊動着,形成了顏色斑瀾的漩渦。彩虹的長髮和衣服在海水中發散開來,如同天上的仙女一般。冷凝低頭久久凝視着明豔動人的彩虹,看到她小巧如櫻桃一般微微翹起的嘴脣,心中一陣盪漾,忍不住朝她的嘴脣吻去。
彩虹慢慢地閉上了雙眼,任由冷凝溫潤熾熱的嘴脣緊緊壓着,她感到他的舌頭緩緩渡了過來,撬開自己的牙齒,觸舔着自己的脣舌。在那一剎那,她感到一陣微微的抽搐,頭暈目眩,身體癱軟,雙手忍不住緊緊地擁抱着他。
魚兒在歌唱,陽光在微笑,花兒在舞蹈,美好的春天來了。她這樣幸福地想着。
二
文昌閣的天空似乎比剛纔的更燦爛,更漂亮。從彩虹口中得知,文昌閣雖然在海底下,但是採用天幕虛擬技術,模擬自然界的白天黑夜,春夏秋冬,使得文昌閣與外面的世界一模一樣。
冷凝和彩虹手拉着手,一起走在文昌閣的主街上。街上,依舊人聲鼎沸,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一家服裝設計的商店,年輕的店員,脖子上掛着一根軟軟的量衣尺,俯在擺在店外的工作臺上,一絲不苟地剪布裁衣。
冷凝想到第一次見到彩虹那副大紅行裝的模樣,再轉頭看看現在身邊清湯掛麪的清純妝容,忍不住嘴角上揚,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
彩虹見他想笑不敢笑的樣子,問道:“怎麼了?你笑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想起了第一次見面時,你穿的那套紅色的衣服。”
“紅色的衣服?”彩虹也想了起來,“怎麼了?那套衣服不好看嗎?”
“還行。”冷凝終於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那你爲什麼要笑?”彩虹嘟着嘴,嗔道。經過一番推心置腹的交流,倆人的關係明顯更進了一層。
“在帝國,站街的女人一般都是穿着鮮豔的衣服,塗抹着厚厚的妝容來吸引顧客。”
“什麼是站街的女人?”
“呃……”冷凝一時想不到一個合適的詞來表達他的意思。
“就是妓女啊。”一個到服裝店的老年男人恰巧路過,聽到了冷凝和彩虹的對話,笑呵呵地說道。
“啊?”彩虹楞了一下,反應了過來,將冷凝的手一下甩開,狠狠地擰了一下冷凝的手臂,惡狠狠地說道:“好啊,居然罵我!”
“啊喲……”冷凝忍不住輕聲叫喚出來,喊道:“我的小姐姐,我可沒罵過你啊。”他趁着彩虹鬆勁的一瞬間,趕緊離開她兩步,怕自己再多說兩句,她又要擰他。
“還說沒有?你給我站好,再給我擰兩下,我就饒過你!”彩虹追了上去,裝勢又要撲上去。
“啊……下次我再也不敢啦,小姐姐饒命。”冷凝一邊笑着,一邊跑着。彩虹一把扯住冷凝的衣袖。冷凝停了下來,溫柔地抓住彩虹的手,深情地凝望着她。
“冷哥,冷哥……”在街對面的鐘煥然大聲地叫喚着冷凝。“可把你找到了,剛纔你跑哪去了?”鍾煥然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他一眼看到冷凝抓住彩虹的手,禁不住一楞,“這是……”
冷凝臉一紅,趕緊將彩虹的手放開,支吾着說道:“呃,呃……”彩虹滿臉嬌羞,將目光瞥向遠處,假裝不知道。
“啊呀,行了行了。”鍾煥然喘了兩口氣,艱難地嚥了咽口水,急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什麼事?急成這個樣子?”冷凝問道。
“依夢死了。”
“什麼?依夢死了?”冷凝和彩虹大驚失色。
“走,我們看看去。”彩虹急道。
三人急匆匆地趕到依夢的住所。
依夢住在一樓的房間。房間裡光線有些昏暗。法長老帶着幾個身着黑色長袍的人正在房間裡勘查現場。因爲依夢來文昌閣的時間不長,房間裡的擺設物件並不多,簡簡單單的一張牀、一張寫字桌,一張化妝臺,一個衣櫃而已。
依夢屍身僵硬,躺在牀上,衣裳凌亂,睜着一雙已經沒了生氣的眼睛,死死盯着門口。她的臉上、身上明顯有幾道淤傷,嘴角淌着一縷的血跡,但最致命的卻是胸口,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小刀。
法長老一見冷凝和鍾煥然等人,便大聲喝道:“把他們倆人拿下。”他身邊的幾個人蜂擁而上,擰住倆人的胳膊,按在牆邊。
冷凝心中一怒,本想反抗,憑他現在的能力,對付這幾個人綽綽有餘,但又轉念一想,依夢死得不明不白,如果自己擅自動作,豈不是更加洗脫不了背在身上的罪名?他按捺下心中的怒火,平靜地讓黑衣長袍們綁了雙手。
彩虹急道:“法長老,你爲什麼將他們綁了?”
法長老冷冷一笑,說道:“在文昌閣這麼多年,第一次出現命案。而這命案不偏不巧,出現在他們來了以後。你說,他們有沒有重大嫌疑?”
“可是,他們跟夢姐是好朋友,怎麼會殺了她呢?”
“你看這是什麼?”法長老手裡拿着一支金色的手環。手環上一條張牙舞爪的龍正騰雲而出。
冷凝定睛一瞧,正是火之龍隊隊長的標誌物。在紅宮一戰之中,他手中的手環下落不明。現在怎麼突然會出現在這裡?
鍾煥然當然不認得。可彩虹認得,她一看到法長老手中的手環,臉色突地大變,急道:“你是在哪裡找到的手環?”
“哼,在哪裡找到?”法長老重重地哼了一聲,說道:“當然是從她手上發現的。”
“依夢手上怎麼會有手環?”
“那這個得要問他了。”法長老指着冷凝說道。
冷凝沉默不語。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金手環怎麼會到依夢手上,更嚴重的是還留在死去的依夢手中。
彩虹也不知道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種地步。她知道全帝國只有火之龍隊隊長和李見真才資格佩帶這種手環。李見真當然不會出現文昌閣中,而冷凝身爲曾經的火之龍隊隊長,就在活生生地站在眼前。這樣說來,法長老當然有理由拘捕他。可是她一點也不相信,冷凝會殺死依夢。
“她的死亡時間?”彩虹想了起來,或許在死亡時間上可以證明冷凝不在場的證據。
“昨天凌晨2點左右。”
“凌晨2點左右?”彩虹看着冷凝,希望他能說出他不在現場的證人名字或者證據。
冷凝苦笑着搖搖頭。昨天凌晨2點,他還在郊外農場的倉庫中睡覺。那裡離依夢的住所並不遠,如果想要殺死她,一個來回大概也用不了半小時。而跟他一起的福伯等人因爲白天工作的勞累,睡覺都還來不及,哪裡會顧得上他有沒有在一起休息?
“怎麼了?有沒有想到什麼?”彩虹急道。她見他臉色陰晴不定,以爲他想到了能證明自己不在場的證據。
冷凝搖了搖頭。彩虹滿懷希望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呢?走吧。”法長老輕鬆得意地說道。
“如果金手環的出現,跟我有關,那爲何也要把他帶走?”冷凝看了一眼身邊也被按在牆上的鐘煥然,說道。他不想鍾煥然跟着他受苦。
“他的底細不清楚,當然也得一起帶走審問。”法長老說道。
“是我帶他們進的文昌閣,你怎麼不把我一起帶走?”彩虹怒道。
法長老哈哈一笑,說道:“你別急,等我撬開了他們的嘴,如果跟你有關聯,自然會來找你的,哪怕你身後有人撐腰也不行。”
“你……”彩虹氣得說不出話來。她自然知道法長老含沙射影,說的是孔長老。
這時一個黑色長袍急匆匆地走了進來,俯在法長老的耳邊竊竊私語了幾聲。
法長老的笑容逐漸凝固,瞪着冷凝。
冷凝有些莫名其妙。
“你們還有一個光頭的同夥跑哪去了?老實交待,或許我還可以對你們客氣一點,不然的話,嘿嘿,休怪我狠毒。”法長老惡狠狠地說道。
冷凝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阿四跑了。阿四?他忍不住懊惱起來。自己怎麼沒想到那個改裝狂人、計算機高手的阿四?機械蛇雖然已經自爆,但總會有一些蛛絲馬跡,如果早點交給阿四,說不定就會有意外的收穫。幸好阿四從法先生手下逃脫。他看了看身邊的鐘煥然,鍾煥然也看了看他,倆人會心地笑了一笑。
“我說大哥,我一到這裡,就被你們逮住,我怎麼知道他的下落啊?要不你給鬆鬆綁,我竭盡所能,幫你們找找看,如何?”鍾煥然嬉皮笑臉地說道。
“那我們走着瞧。”法長老不怒反笑。他手一揮,命令手下的黑衣長袍們將倆人帶走。
冷凝特意走到彩虹身邊,小聲地提醒她道:“阿四,機械蛇。”
彩虹心裡格登一下,來不及回答,冷凝已被長袍黑衣推搡着走了。她站在房門口,怔怔地楞着,看着冷凝漸漸走遠。“阿四,機械蛇?”她想着冷凝走之前的最後一句話,忽地明白過來,他是想讓她找到阿四,讓他破解機械蛇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