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桐是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酒吧裡找到張葉軒的,酒吧的名字叫“等”。在京都最亂的一條街的最裡面,是他們年少時偶爾發現的。這件酒吧不同於其他的酒吧,也不同於周邊的環境,走進這件酒吧猶如走進世外桃源,安靜而舒適。沒有人來這裡搗亂,來的人都只是安安靜靜的喝着杯中的酒,臉上或是帶着憂愁或是帶着寂寥。
他們中誰要是心情煩躁都會來這裡坐坐,當找不到人的時候,一準就是在這裡。當張葉軒一連幾天沒有消息的時候,溫桐就猜他在這裡,果然,一進門就看到了角落裡的黯然的身影。
“怎麼回事?”溫桐坐在張葉軒的對面,就看到張葉軒充滿血絲的眼睛以及臉上長出的胡茬,給張葉軒的氣質愣是多了一絲頹廢。
張葉軒喝完杯中的酒,想要再次倒滿,卻被溫桐奪過酒杯,“軒子,你在這喝了多久了?”
“不要管我。”張葉軒揮開溫桐的手,搶過酒杯,“要麼陪我喝酒,要麼離開。”
溫桐只能叫服務員多加一個酒杯,倒滿酒,慢慢的酌着,看着對面張葉軒不要命的模樣,思緒不禁回到了很多年前。
上一次看到張葉軒這個模樣的時候,也是在這裡,那時張葉軒剛剛滿十八歲的時候,正是張葉軒春風得意的時候,可是,張葉軒卻拉着他們來這裡,一句不說,只是死命的喝酒,誰勸都沒有用。
他們不知道張葉軒爲什麼不參加自己的十八歲成人宴會,而拉着他們喝酒。最後,還是在張葉軒完全醉後,無意中說出的一句話,聽出點了眉目。那時,大家都醉的不成人形,只有溫桐還有點理智。溫傢什麼都要學,喝酒就是其中最基本的一項,你要永遠保證你是整個酒桌上最後一個清醒的人。
“我真的什麼都不想爭!”這是張葉軒模糊吐出的一句話,卻也讓他了然張葉軒這幅模樣的原因。
平民百姓中,都有着兄弟姐妹爲家產撕破臉的事情,更何況是大家族之中,這種事情只會更加殘忍和陰暗。張家大哥一直看着溫和謙遜的模樣,沒想到也會存着這樣的心思。
也是從那之後,張葉軒變得更加無法無天,不學無術,他以爲這是張葉軒逃避的手段,逃避兄弟相殘的計謀。
可是,看着張葉軒現在的模樣,溫桐想,張葉軒所做的一切,顯然都沒有傳達給那個人,那個人還是一樣的防備而警惕着他。
“軒子,夠了!”溫桐最後還是看不下去,按住張葉軒再次準備端起酒杯的手,“你這樣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我知道!”張葉軒呢噥道:“我知道的,他從來就沒有放心過我,他一直都將我視爲眼中釘,就算我表現的再怎麼不求上進,他還是不放心······”
“軒子!”溫桐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這樣的事情在溫家沒有發生過,他不知道應該怎麼勸他。以前,溫水當家主是名正言順而且令人信服的,後來溫榕當家主,是溫水親自宣佈的,根本沒有人敢反對。
而他和溫楊根本就沒有肖想過那個位置,一來是他們自知能力不夠,二來是他們知道,在溫家暗處有一股什麼的力量,如果他們敢輕舉妄動,那麼下場絕對是消失的悄無聲息。
“軒······”溫桐剛剛想要對着張葉軒說什麼,餘光就看到門口出現的人影,立刻驚得起身,“寶,寶寶?你怎麼會在這裡?”
踏門而進的正是溫水,只見一生休閒服的溫水,慢慢的走向他們,不緊不慢的速度,淡然的氣質,與這裡的環境完全融爲一體,讓人有種這就是爲她而造的錯覺。
“咕嘟,咕嘟,咕嘟。”張葉軒此時已經有點神志迷糊了,根本就沒在意到溫桐在說什麼,只是端起酒杯就是豪飲,立刻空杯見底。
“寶寶,你怎麼來了?”溫桐收回思緒,看着站在面前的溫水輕聲的問道。
溫水旁邊的位置坐下,只是淡淡的看了溫桐一眼,隨意的揮手,立刻跟在身後的溫玉轉身往後面走去。
很快,溫桐就看到有服務員出來,對着隔壁的客人小聲的道歉,表示今天休息,下次他們過來喝酒,全部免費。
溫桐看着只剩下他們的酒杯,有點驚訝的看着也走出門的溫玉的背影,隨後看向溫水,嘴脣動動,到底沒有說話。
“張葉軒!”溫水輕輕的出聲,聲音飄飄蕩蕩的落在醉眼迷離的張葉軒耳中。
張葉軒微微轉頭,隨即咧嘴一笑,“水,水水,你來啦!嗝,嘿,嘿嘿,水水,你,你怎麼,變成兩個了?”
“軒子,你喝醉了!”溫桐皺眉看着面色潮紅的張葉軒,想要拿開他手中的酒杯。
“沒,沒有。我,沒醉。”張葉軒嚷嚷着,“我,清醒,着呢,我,什麼都知道。你別以爲我真傻,我知道······”張葉軒的聲音越來越小,頭也越來越低,溫桐恍惚間看到有一抹亮光劃過。
溫桐心中一動,張嘴想要說話,卻見張葉軒突然擡頭,看向溫水的方向,“水水,水水,你說,我是不是該死?是不是?”
張葉軒滿眼期盼的看向溫水,像是一個迷路的孩子,希望溫水能給他一個答案,溫水卻是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靜靜的看着他。張葉軒眼中的光亮越來越暗,知道最後消失。
“我知道的,他想要我死。”張葉軒雙眼黯然的說道:“只有我死了,他纔會真正的放心。也許,當初我就不該出生,要是我沒被生下來就好了······”
“你自己覺得呢?”溫水的聲音突然響起,淡淡的語氣中不帶一絲情緒。
“什麼?”張葉軒疑惑的看向溫水,眼神有點渙散。
“你覺得自己該不該死?”溫水面無表情的重複一遍。
“我自己?”張葉軒呢喃着,“我要是死了,他就會放心,也沒有了爲我難過,沒有人會傷心,對,我是該死的。”
“軒子!”溫桐實在看不下去,低叱出聲,他知道張葉軒小時候其實是張葉瑜帶大的,父母都忙,只有張葉瑜有時間陪他,他生病了是張葉瑜在照顧他,他難過了是張葉瑜安慰他,張葉瑜在張葉軒的生命中,一直充當這父親的角色。可是,這也不是他放棄自己的理由。
“那你就去死吧。”溫水淡淡的說着,隨手將一把槍放在張葉軒的面前。
“死?”張葉軒低頭看着桌上的槍,黑漆漆的槍身,像是一個無底的黑洞,想要將他拉進其中,永不翻身。
張葉軒雙手不穩的拿起面前的槍,拉開保險,慢慢的將槍口對準自己的太陽穴,呆呆的看向溫水,“水水?”眼中閃爍着什麼,像是告別,又像是期待溫水的阻止。
“軒子,別做傻事!”溫桐在一邊焦急的說道,想要拉住張葉軒,卻被溫水一個眼神阻止住。
“只要扣動扳機就一切都結束了。”溫水輕聲說着,語氣中像是帶着一絲誘惑。
張葉軒眼中的最後一絲光亮都滅了,微勾着手,想要扣動扳機,可是,卻怎麼都動不了。“啪!”張葉軒將手槍扔出去,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啊!啊!”張葉軒發出壓抑而悲愴的吼聲,聲音中滿是悲憤和彷徨。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張葉軒壓抑的吼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對我?”
“啪!”清脆的耳光聲,打斷了張葉軒的吼聲,驚疑了溫桐的目光,也安靜了整個酒吧。
“我來告訴你爲什麼。”溫水慢慢的收回手,筆直的看向張葉軒的眼睛,“因爲你的軟弱,因爲你的逃避,因爲你的優柔寡斷。”
溫水站起身,往門口走去,“像個真正的男人一樣,要麼生,要麼死。”
門從外打開,溫玉恭敬的站在門口,隨後跟上溫水的腳步,消失在夜幕中,只留下呆滯的兩人和一室的靜謐。
還是溫桐先回過神來,看向張葉軒逐漸清醒的眼神,“軒子,你真的覺得沒有人爲你傷心?還是,我們這些人在你心中從來就不是兄弟?”
“我······”張葉軒自知失言,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始,只能道歉,“桐子,抱歉,我是酒喝多了,你們是我的兄弟,這不需要懷疑。”
“軒子,寶寶說的對,是你的逃避和優柔寡斷將自己逼到了這樣的境地,你也應該爲自己想想了。”溫桐拍拍張葉軒的肩膀,“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溫桐大步走出門外,一眼就看到停在路邊的溫水的車,快步走了過去,打開車門,坐在溫水的身邊。
車子平穩而快速的駛在馬路上,溫桐看向一邊的溫水,張張嘴想要開口,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能將目光轉向窗外,看着疾馳的夜景。
車停在溫宅門口,溫玉下車幫溫水打開車門,溫水下車後,徑自走向屋中。溫桐下車後,剛想要邁動腳步,就被溫玉叫住,“父親!”
溫桐轉身看向車另一邊的溫玉。“那把槍裡沒有子彈!”溫玉面無表情的說道,“就算有子彈,小姐也不會讓他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