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濟南府,歷城縣。
自從上次海瑞讓歷城縣縣令薛敬,協助其抓捕當地的白蓮教教徒以後,時間已經過去了好幾天。
在這幾天內,官府用盡刑罰,總算是讓那些白蓮教徒開了口。
此刻,歷城縣縣衙內,海瑞看着手中那份由先前那些白蓮教教徒所交代的口供,臉上滿是凝重之色。
“真沒想到,這裡的白蓮教居然會有如此深厚的根基,就連許多豪紳富戶也涉及其中!”
“喏,你看看,這裡便是具體的名單!”
海瑞說完,便將手中的那份口供,遞交給了一旁的薛敬。
薛敬聽聞海瑞如此評價,臉上適時浮現出些許的羞愧之色,因爲他身爲歷城縣的父母官,卻沒有盡好自己的責任,以至於白蓮教氾濫,使得百姓遭受荼毒。
在這之後,只見薛敬頗爲恭敬地將口供從海瑞的手中接過,開始瀏覽起來。
但很快,薛敬彷彿是受到了什麼巨大的驚嚇一般,哆哆嗦嗦的開口道。
“這……這,怎麼會這樣,曾家怎麼也會涉及其中!”
海瑞對於薛敬的反應很是不解,旋即出言追問道。
“怎麼,難道說這個曾家來頭很大嗎?”
面對海瑞的詢問,薛敬不敢有絲毫隱瞞,旋即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盡數告知。
“大人有所不知,在我們山東,除了孔家以外,還有其餘的六家,分別是,孟、曾、顏、卜、閔、冉這六家,這七家的祖先,都可以分別追溯到春秋時期的,孔丘、孟軻、曾參、顏回等人!”
薛敬在說到這裡的時候,也是難掩內心的震驚,在停頓了片刻後,又緊接着補充道。
“此七人被稱爲四聖三賢,而這七家的家譜,所排的字輩,也是一樣的,他們所排的家譜,也被稱作通天家譜,總之,這七家在朝中的勢力盤根錯節,影響力極大!”
“這山東,已經換了不知道多少任山東巡撫了,而這七家卻仍舊屹立不倒,大人,您可千萬要慎重啊!”
海瑞知道,薛敬是在勸誡自己見好就收,儘量不要去招惹上面的這幾個家族。
片刻後,只見海瑞回過神來,輕笑一聲,不緊不慢地開口道。
“有道是君子之澤,五世而斬,縱使他們的祖先被稱爲四聖三賢,但流傳到他們這一代,君子的德行,恐怕早就不剩下多少了!”
“更何況,昔日神州淪陷之際,也不曾見到,你先前所提到的這幾個家族,爲江山社稷,出過一分力!”
“在本官看來,他們也只不過是倚仗祖上榮光,騎在老百姓頭上,作威作福的蟲豸罷了!”
薛敬在聽完海瑞的這番話後,彷彿受到了極大的震驚,半晌,方纔小心翼翼地應和道。
“大……大人說得有道理!”
海瑞將薛敬臉上的表情盡收眼底,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出言詢問道。
“薛大人,能否借衙門裡的書房一用?”
薛敬聽聞此話,內心頓時閃過一絲不詳的預感,暗自道:“難道說,這位朝廷派下來查案的都御史大人,要跟那幾家對上不成?”
很快,薛敬便將內心紛亂的想法盡皆壓下,旋即躬身於地,向海瑞開口道。
“大人,請隨下官過來!”
薛敬說完,便從座椅上起身,自顧自地在前面引路。
海瑞以及他的貼身侍衛肖二見狀,也不疑有他,跟上了薛敬的腳步。
在穿過好幾處走廊後,只見在前面帶路的薛敬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向海瑞介紹道。
“大人,這裡便是衙門的書房了!”
“嗯,有勞薛大人了!”
海瑞看着近在咫尺的衙門書房,點了點頭,向薛敬表示了自己的感謝。
薛敬聞言,臉上頓時浮現出受寵若驚的表情,連聲推辭道。
“哪裡哪裡,大人言重了,下官這縣衙裡的書房,倒是比不上京城那般氣派,還望大人不要嫌棄纔是!”
在這之後,海瑞並沒有過多的猶豫,旋即邁步,進入了縣衙書房。
書房內的陳設十分簡單,除了幾樣必要的傢俱以外,最吸引人的,便是房間內那堆滿各式各樣書籍的書案了,而其中最令海瑞感到驚奇的是,書案上的那些書,都有翻動過的痕跡。
海瑞上前,隨手拿起一本書籍,在大致翻看了幾眼後,就將其放回原位。
海瑞根據自己多年來的經驗可以判斷,這些書的主人,必定是極爲好學之人,因爲書案上所堆積的這些書籍,所涵蓋的範圍十分地廣泛。
“嗯,看來這間書房的主人,多半是歷城縣縣令薛敬,這個薛敬,倒還算是個可用之人!”
海瑞之所以如此確定,則是因爲在他剛剛隨手拿起的那本書上,有着許多的標註,並且那些標註的字跡,與海瑞這幾天所觀察到的,歷城縣縣令薛敬的字跡,有着極大的相似之處!
“等這件事情結束以後,就正式向朝廷舉薦這個薛敬吧!”
海瑞如此想着,很快便將墨水研好。
在這之後,只見海瑞鋪開信紙,在思襯良久後,提起毛筆,在飽蘸墨水後,方纔提筆寫下。
“啓稟陛下,微臣目前正身處於山東濟南府,歷城縣內。”
“微臣爲了探查白蓮教的蹤跡,一路來到了歷城縣附近,並在歷城縣縣令薛敬的協助之下,抓獲了幾名白蓮教徒,經過審訊,微臣得知了在山東一地,有許多豪紳富戶,都跟白蓮教有着不清不楚的關係!”
“不僅如此,其中還牽涉到了在當地赫赫有名的曾家,這個曾家祖先極其顯赫,甚至可以追溯到春秋時期的曾參!”
“微臣覺得,山東一地的白蓮教肆虐,說不定與下面幾個家族有關,分別是,孔家、孟家、曾家、顏家……”
待最後一個字落下,只見海瑞將手中的毛筆放回到原位,在將信的內容大致瀏覽了一遍,確認其中並無任何錯漏之處後,海瑞這才放下心來。
爲了穩妥起見,海瑞將先前薛敬所提到的那七個家族,盡數寫了上去。
“哼,本官絕對不會允許你們這羣蟲豸,騎在老百姓的頭上作威作福!”
待信紙上的墨跡乾透,海瑞將其放入信封,然後走出了縣衙書房。
海瑞剛走出書房,他的貼身侍衛肖二便緊跟着迎了上來,拱了拱手,恭敬道。
“大人!”
“嗯。”
海瑞見狀,微不可查地應了一聲,眼見周圍只剩下了肖二一人,旋即收斂心神,向其詢問道。
“對了,薛大人呢?”面對海瑞的詢問,肖二不敢有絲毫隱瞞,畢恭畢敬地回答道。
“回大人的話,薛大人剛纔說,縣衙內有一些事情需要他去處理,所以他先行離開了!”
“嗯,本官知道了!”
海瑞說完,便將早已準備好的信封取出,頗爲鄭重地向肖二吩咐道。
“儘快派人把這封信送到陛下那裡,並且中間不能過任何人的手,明白了嗎?”
肖二眼見海瑞如此重視,當即神色一凜,向海瑞保證道。
“放心吧,大人,小的一定不會辜負您的重託!”
……
兩天的時間眨眼便過,這兩天的時間裡,嘉靖的生活和以往沒有什麼區別,除了日常的修煉以外,閒暇之餘,他還專程跑去甘露宮,探望了一番皇貴妃沈氏。
伴隨着時間的推移,皇貴妃沈氏的肚子已經有了明顯的隆起,此刻,她整個人身上,散發着一種母性的光輝,除此之外,她也變得更加小心了。
不熟悉的食物一概不碰,不僅如此,房間內的香燭,也交由了自己的貼身侍女來進行更換,平日裡,也只是在甘露宮內的小院子裡活動活動。
紫禁城,幹清宮。
此刻,嘉靖如同往常一樣,看着書案上堆積的那些由司禮監遞送過來的奏疏。
就在這時,只聽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響起,只見導引太監走了進來,畢恭畢敬道。
“陛下,海瑞遣人給您送來了一封信!”
嘉靖聞言,旋即將手中看到一半的奏疏放下,臉上浮現出些許好奇之色,自顧自地說道。
“哦,這個海瑞居然會想着給朕寫信,難道說山東那邊的情況,已經嚴峻到需要朕出面的地步了嗎?”
在這之後,只見嘉靖話鋒一轉,出言吩咐道。
“朕知道了,讓他進來吧!”
“遵命,陛下!”
導引太監在得到具體的吩咐後,旋即轉身離開。
看着導引太監離去的背影,嘉靖旋即將目光轉向一旁的呂芳,出言詢問道。
“呂芳,你覺得海瑞這次給朕寫信,到底是所爲何事?”
嘉靖的話音落下,一旁的呂芳在思襯片刻後,旋即給出了自己的猜想。
“陛下,奴婢覺得,興許是海瑞遇到了什麼無法解決的事情,方纔遣人送來信件,以請求您的幫助!”
嘉靖對於呂芳的這個說法也是頗爲認同,點了點頭,緩緩道。
“嗯,朕也是這麼想的,不然的話,山東那邊的白蓮教爲何會如此猖獗,這其中必有貓膩!”
正當嘉靖與呂芳閒聊之際,被海瑞派來給嘉靖送信的那名侍衛,懷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情,邁步進入了幹清宮。
其在進入幹清宮以後,便按照那位專職負責教導禮儀的那名太監所叮囑的那樣,‘撲通’一聲跪伏於地,神色堅毅,朗聲道。
“微臣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嘉靖聞言,在上下打量了來人一番後,方纔將目光收回,轉而吩咐道。
“嗯,起來吧!”
待嘉靖的話音落下,來人在從地上起身的同時,還小心翼翼地將海瑞讓他送的信件取出,並高高舉過頭頂,沉聲道。
“啓稟陛下,這裡便是左副都御史海瑞,委託在下,親自遞呈給陛下您的信件!”
“嗯,朕知道了!”
旋即,只見一直侍候在嘉靖身旁的呂芳上前,從來人的手中接過信件,將其遞交到嘉靖的面前。
嘉靖在從呂芳的手中將信件接過後,點了點頭,如此吩咐道。
“嗯,朕已經收到信件了,你下去休息吧!”
“多謝陛下!”
來人眼見自己此行的任務已經順利完成,一直緊繃着的神經也很快放鬆下來,旋即,只見其臉上浮現出感激涕零的神色,向嘉靖恭敬行禮道。
在這之後,來人便在太監的指引下,離開了幹清宮,前往專門的房間休息。
在這之後,只見嘉靖將手中的信件拆開,開始瀏覽起了上面的內容,只見上面寫着。
“啓稟陛下,微臣目前正身處於山東濟南府,歷城縣內。”
“微臣爲了探查白蓮教的蹤跡,一路來到了歷城縣附近,並在歷城縣縣令薛敬的協助之下,抓獲了幾名白蓮教徒,經過審訊,微臣得知了在山東一地,有許多豪紳富戶,都跟白蓮教有着不清不楚的關係!”
“不僅如此,其中還牽涉到了在當地赫赫有名的曾家,這個曾家祖先極其顯赫,甚至可以追溯到春秋時期的曾參!”
“微臣覺得,山東一地的白蓮教肆虐,說不定與下面幾個家族有關,分別是,孔家、孟家、曾家、顏家……”
嘉靖在將上面的內容瀏覽完畢後,旋即將信件放置一旁,輕笑一聲,自顧自地開口道。
“呵,真是沒想到,這個海瑞,居然會親自跑去探查白蓮教的蹤跡!”
一旁的呂芳聽聞嘉靖此話,也不由得對信中的內容產生了好奇,只見其在小心翼翼地斟酌完語言後,方纔向嘉靖詢問道。
“既然如此,那海瑞有沒有從中調查到什麼蹤跡?”
嘉靖聞言,瞥了呂芳一眼,旋即將那份信件頗爲隨意地遞給了一旁的呂芳:“喏,你自己看看吧!”
呂芳見狀,萬般恭敬地從嘉靖的手中將信件接過,待他將上面的內容大致瀏覽了一遍後,彷彿受到了什麼巨大的驚嚇一般,臉色頓時變得煞白無比。
旋即,只見呂芳回過神來,顫顫巍巍地向嘉靖詢問道:“陛下,這上面所涉及到的,疑似與白蓮教有關聯的豪紳富戶,應該如何處置?”
嘉靖聽聞此話,旋即轉過身來,看向呂芳,臉上的表情異常平靜。
“呂芳,你聽過,君子之澤,五世而斬這樣一句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