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婆說的這個人姓陸,叫陸康成,年紀大概和他差不多,因爲小時候抓蛇被咬掉了一根手指,所以大家都叫他陸四指。
說起這個陸四指,倒是和我們面前這位神婆馮大腦袋有些淵源。原來早在上世紀五十年代,陸的祖父便是湘西一帶遠近聞名的大神婆,不僅會養蠱施蠱,還是一位趕屍好手。這麼大能耐的人自然少不了弟子追隨,其中神婆馮大腦袋就是他最爲得意的弟子之一。不過自認爲是陸氏正統傳人的陸四指卻並不買他的賬,處處與他作對,事事與他叫板,雖然沒有公開,不過大家都心知肚明。一直到陸大神婆去世那年,兩個人的矛盾終於再也掩蓋不住,公之於衆了。
原因很簡單,就是爲了神婆這個位置。在陸四指看來,理所當然應該由他繼承,可馮大腦袋卻說自己是陸大神婆親定的接班人,沒理由讓賢。就這樣二人僵持着,誰也不鬆口誰也不讓步,甚至雙方因此還發生了大規模械鬥。最後沒辦法,由陸家長輩出面,召集各蠱苗苗寨的族長開會商議,將陸家祖上密傳下來蠱籍寶典讓給陸四指,這纔算平息了這場爭鬥。
事後他帶着這本寶典進了深山,之後就慢慢淡出了人們的視野,直到近幾年偶爾聽到進山的生苗老人說起,彷彿在苗家嶺一帶又再次見到了年事已高的陸四指。於是有關陸四指的各種傳言又漸漸多了起來,不過馮大腦袋知道當年這個死對頭是絕不會離開這片土地的,他一定就生活在苗家嶺的深山之中。
這些年隨着年齡越來越大,不知爲什麼他還時常會想起那段往事,而且還帶着深深的自責。這一點可以從他的言語之間深切體會到。
“唉,有生之年我怕是再也見不到他了,如果你們有幸相見,就替我給他陪個不是,只要他願意,這個位置我隨時可以讓出來。”神婆馮大腦袋回憶完往事,幽幽嘆了口氣。
“可聽你剛纔所講,他的本事似乎並不如你啊,那我們去找他有用嗎?”我正想點支菸抽,可看到神婆臉有些不悅便打住了。
“他的蠱術的確很一般,不知這幾年是否有進展。不過我讓你們去並不是衝他的蠱術去的。”
“寶典?你的意思是讓我們去找那本寶典?”
“呵呵,胡姑娘果然聰明。其實它叫《苗蠱杖責錄》,裡面收錄了一些陸氏祖先整理記載的蠱法案例,雖然算不上什麼寶典,但對我們這些用蠱之人來說卻是相當珍貴的。就拿你們二人身上的蠱例來說,如果能在那本書上找到相應記載,你們就一定會平安無事。”
“那還等什麼,咱們現在就動身吧,省的夜長夢多。”樑胖子的脾氣永遠都這麼急,剛站起來就被我按了下去。
“想必順利讓他交出那本《苗蠱杖責錄》也沒那麼容易吧?”
我光聽他之前講,就覺得那個四指兒是個楞頭青,搞不好還是個不講理的貨,要從這種人嘴裡奪食談何容易啊。
“如果是個毫無價值的東西,康成也不會輕易放棄神婆這個位置了。你們此去不僅困難重重,而且還有危險。當然你們也可以不去,不過那樣一來我就真的無能爲力了。你們考慮清楚,決定要去以後我再告訴你們要注意的一些事項。”說完,神婆馮大腦袋帶着他那隻靈蟲走進了房間。
去不去?這對我來說根本不用考慮,不去就他麼掛了,既然橫豎都是死,爲什麼不去冒險一試。雅靜也沒猶豫,照她的說法如果不陪我玩命,恐怕就要違背祖訓,引蠱上身,她不願意看到自己像我一樣神志不清的樣子。我知道這只是玩笑話,其實她和我一樣,是放不下心中那個謎,和讓她永遠無法釋懷的胡叔。
輪到胖子做決定了。他摸了摸隆起的肚子,又搔了搔頭皮。“哎呀,本來出來的時候還以爲就是旅旅遊,順便給你解解蠱什麼的,沒想到現在越搞越複雜了,憑空冒出個陸四指來,還他娘是個瘋子,這個……這個…”
“別這個那個的,不想去就直說!又沒人逼你。”雅靜白了他一眼,“沒你我們兩個更清淨。”
“呦呦,這還沒怎麼的呢,就嫌我礙事啦。哦……我明白了,你倆想甩掉我單獨去野戰啊,嘖嘖,重口味!”
“重你個頭啊重,要死啦你!”雅靜衝過去就是一通劈頭蓋臉的胖揍,然後紅着臉指着他的鼻子罵道:“你要是再敢胡說,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胖子咧着嘴推了我一把。“你他麼還笑,心裡正美呢吧。我告訴你倆哈,老子這個電燈泡還就一直當下去了,你們去哪兒我去哪兒,噁心不死你們,哼!”
三個人意見達成了一致,便由我出面把神婆又請了出來。他簡單給我們介紹了一下苗家嶺的情況,原來那裡的地形並不複雜,就在兩座大山的山坳裡,翻過兩座山,跨過一條河就到了。不過需要我們注意的是第一座山峰上常有野猴羣出沒,聽起來好像並不可怕,但其實是相當危險的。因爲它們會一直躲在樹上觀察過路的人,然後瞅準機會,一涌而下,肆無忌憚搶奪他們的物品,甚至傷人。
另外一個危險就是陸四指自己了,這個人怪異的很,喜歡搞惡作劇,還經常利用蠱術裝神弄鬼。不過好多年沒見,神婆也不清楚他有沒有什麼改變。
把該準備的都準備妥當以後,三個人便來到阿秀外婆家和他們告別。本來阿秀也想和我們去的,因爲還要趕回學校上課,便只好約定事成之後再到吉首和他碰面。
就這樣我們在神婆給我們選定的日子上路了。胖子說不能用上路這個詞,不吉利。孃的,自從去了趟張個莊,老子還有吉利的事兒嗎?不是深陷幻境,就是連累別人,現在居然把雅靜也搭進去了。唉,之前自己還想勸她放手呢,現在看來已經沒機會了。其實我也想通了,不求別的什麼,只希望這次苗家嶺之行不要再一無所獲。
不過願望歸願望,前方到底有什麼,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
馬不停蹄的走了一上午,終於到了第一座山的山腳下。因爲野猴羣的原因,我們計劃在太陽落山前快速通過此處,否則就要在森林裡安營紮寨了。到時候不僅要提防野猴,說不定還會面對其它猛獸,那樣的話就相當危險了。
所以稍作休息以後,我們馬上繼續趕路,終於在原定時間內進入了苗家嶺深山之中。
這座深山其實是一片廣袤的森林,樹冠高而密,就算是正午十分,走在裡面也感覺有些陰冷潮溼。滿地的敗枝腐葉,走上去沙沙作響,四周還時不時會發出一些奇怪動物的叫聲。
“你們兩個知道我……我走在這種地方最擔心什麼嗎?”樑胖子戴着一頂大斗笠,身後背了一把苗刀正小心翼翼往前挪。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我只知道照你這個走法,明天天亮也走不出去。”
“我聽說這片林子裡蛇最多,你知道的,我……我最怕那種軟趴趴的東西,尤其是一種叫蝮蛇的最會僞裝自己,鑽到葉子下面你他麼根本就分辨不出來……還有那種竹葉青,掛在樹上……哎哎,你們幹嘛。”
幹嘛?像他這樣唧唧歪歪,別說走出去了,不把猴羣招來就是好的。我二話不說架起胖子就往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