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之後,原先就對宋遊一行尊重有加的官吏差役與移民百姓對他們更恭敬了,官員們若是做得有好飯,必定先爲他們端一份來,移民百姓若是在山間摘到野果,在溪泉裡打到游魚,有時也會贈予他們先嚐。
宋遊有時接納,有時婉拒。
作爲回報,三花娘娘便常常在路上捉些山鼠野兔,亦或是召出虎狼捉些野生牛羊鹿麂,自己吃不完的,也都分給他們。
反正越州是靈傑寶地,又空置多年,早已成了野生動物的樂園,提根棍子就能在河裡打來游魚,稍微懂些狩獵本領就能在山中捉到野獸,最多的便是山鼠野兔,幾乎氾濫。而這些移民在來北方之前就是吃不飽飯的,根本不嫌棄。
三花娘娘最愛捉鼠送人,然後看人吃鼠,看完回頭看自家道士。
越州果然多妖邪。
那夜之後,移民百姓但凡夜宿山間,幾乎夜夜都有妖怪來訪,有些是純粹的好奇,有些只是略有敵意,有些則兇惡不已。
有時候白天也能遇見。
宋遊通常先讓他們自己對付,在這個過程中給予適當引導、幫助,若是實在妖邪厲害,對付不了,他這才請三花娘娘或是燕子出手。
隨着進入越州,原本如長龍一般看不到頭尾的移民隊伍也逐漸分散,在官吏差役的帶領下,前往不同的地方。
移民北遷是由南往北,也是一步步填,先填越州最南端。
這是第一批移民,雖然人數不少,可就算走得再深入,也深入不了越州多遠。
很快宋遊便到了與他們分別的時候。
此處亦是一片山清水秀之地,遠方可見多年前的越州村莊,茅房土屋都已破敗,雜草叢中隱約可以辨得出以前的田地。幾百個無家可歸的移民百姓從南方來到這裡,行經千里,正環顧着這片未來的家園。在第一批移民中,他們也已經是走得最遠的了。
宋遊亦眯起眼睛,打量一圈四周,纔對分管這批移民的官吏拱手說:“這段時間以來,多謝幾位大人照顧了,諸位就到這裡置屯開荒,我們則還要繼續往北邊走,就此別過。”
“先生要去哪裡呢?”
“暫時還不知道。”
“還不知先生此次北上目的何爲?可有我們幫得上忙的地方?”
衆官吏百姓聞言皆睜大了眼睛。
毫無疑問,他們都很關心這個問題。
想想也是,道人不是在南邊活不下去了遷往北方來定居的移民,以他的本領,在哪裡都能成爲當地富貴人家的座上賓,可他卻帶着一匹棗紅馬一隻三花貓和一隻燕子,滿滿的行囊,一路跟隨他們,一同北上,這等神仙高人,又是爲什麼呢?
衆人早已困惑許久,卻百思不得其解。
“諸位還是莫要操心在下的事了。”宋遊微微一笑,“開荒屯田不是易事,越州也不太平,還請諸位靜下心來,也多多小心,只願諸位都能在這片土地上安定下來,過上以前沒過上的好日子。”
立馬便有官吏回禮着道:“天下難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細,我等定帶領移民,一鋤一鋤的開出一個桃源來。”
“在下這便走了。”宋遊說着,頓了一下,“對了,若之後再有移民百姓從這裡經過,還請告知帶隊的官吏差役,與他們說上一聲,越州之北有一片方圓幾百裡的大山,被瘴氣籠罩,人進去會生病,裡頭妖怪也多,不知朝廷是否有注意,只請他們不要輕易進去。”
“我等記下。”官吏說道,“也定然永世銘記先生的恩情。”
“說笑了,告辭。”
“喵~”
宋遊並不多說,轉身就走。
馬鈴聲頓時跟了上來。
前方有一條規格最高的官馬大道,原是南方連接北方的重要通道,因爲修建技術過硬,荒廢多年,也沒有被雜草佔據,最多道路兩邊的雜草長得越來越茂盛又倒在了路上來,本就不寬的道路被侵佔了不少空間。
走馬倒是也沒有問題。
三花貓跟隨着道人,頻頻回頭,越走越遠,直到徹底看不見那些人了,她才邁着滴溜溜的小碎步跟上道人,開口說道:
“我們要去找那個妖怪嗎?”
“不見得能找得到。”
“爲什麼?”
“那位很有本領,比鼉龍厲害,也比狐狸厲害,比天上絕大多數神仙還厲害,而且藏得很深。”宋遊耐心道,“不然他早就被發現了。”
“是哦……”
三花貓點了點頭,疑惑不減:
“那怎麼辦呢?”
“等一個時候。”
“什麼時候?”
“快了。”
“快了~”
三花貓不由疑惑看他,見他沒有多說的意思,便也只得收回目光,搖頭晃腦的,覺得沒什麼了不起。
很快她就被從面前飛過的蝴蝶吸引了注意,蹦躂起來用雙手抓,一旦抓着就送進嘴裡,自己吃一隻,再分給燕子一隻。
走着走着,看着這條路,左右高高仰起頭,打量兩旁的山,總覺得有些眼熟。
“唔!這條路我們好像走過!”
“三花娘娘很聰明。” “唔?真的走過?”
“當然走過。”宋遊轉頭對她反問,“不然三花娘娘怎會覺得熟悉呢?”
“當然是因爲山都長得差不多。”貓兒很認真的回答,“高高的,長滿了草和樹,要把頭望起來纔看得到頂。”
“……”
宋遊抿了抿嘴,平靜的收回目光,沒說什麼,只是回道:“這是去天柱山的路。”
“天柱山!”
“是啊……”
上次來越州,也是去過天柱山的,只是在山上並沒有待多久——當時還不知有五方土,也不瞭解凝聚陰間地府的過程,更不知道曾經天宮的凝聚過程與未來的陰間地府也不會有太大差別,因此到了天柱山,感悟得也不夠仔細。
這次再來一趟。
……
大約兩日之後,天柱山映入眼簾。
越州的天柱山和南邊的尊者山有不少的相似,都是大山頂上聳立的石山,風景險峻而奇絕。只是尊者山像個擡手作揖的老者,天柱山則是完完全全沖天而起的一根石柱,與尊者山最大的區別就是,天柱山的這根參天石柱是可以爬得上去的。
不僅可以上去,上邊還有兩間宮殿。
當年的天柱山也是越州一大有名的風景地之一,登山的人數還要勝過尊者山,可惜戰亂席捲大地,踐踏文明,如今上山的路已野草橫生,當年遍佈山上徹夜笙歌的遊人也不見了蹤影,甚至因爲北邊人少,就連神仙首次登天,也很少從這天柱山上去了。
“唉……”
宋遊不禁搖了搖頭。
天柱山的石柱幾乎垂直,上下等寬,上山的路是在這根山柱上鑿出來的,又藉助了山柱本身的凹凸紋理,環繞石柱而上。
因爲本身就是石頭,倒是沒有長草。
馬兒是絕對上不來的。
別說馬了,人也走不上去。
要用爬的!
不僅要用爬,而且沒有任何保護措施,途中常有接近垂直之處,或是需要人跳過去的地方,還有山中滲出泉水導致石體溼滑的地方,隨着人繞着這根山柱爬得越來越高,風也越來越大,若是常人,切記不可往下看,否則腿一軟,跌下去定是粉身碎骨。
危險程度很高。
道人則是卸下了馬兒背上的行囊,只先帶了一些必要的行李,請馬兒就在山間歇息吃草,自己與貓兒獨自上去。
人爬在天柱山上,就像螞蟻一樣小。
等爬到山頂,只見山風呼嘯,視野極度開闊,連綿羣山都在腳下,天上白雲也彷彿與人齊平,山霧就從你的面前流過去。
山頂兩間宮殿,白牆青瓦,則是早已經沒有人居住了,甚至瓦頂也開始漏水。
好歹是個遮風避雨處。
不知當初是哪位高人率先發現這座天柱山,又是怎麼在這爬上來都費勁驚險的山頂上修建這麼兩間宮殿的,更不知道當初的高人們在這狹窄得只能容下兩間宮殿、但凡往外多走一步都會掉下懸崖的山上是如何清修的。
總之宋遊是很佩服的。
依舊如當初一樣,環繞宮殿一圈,這才推開門,進入一間宮殿之中。
“吱呀……”
裡頭供有神像,蒲團仍在。
“我們要在這裡待幾天,嗯,六天。”宋遊盤坐在一個蒲團上,對正滿屋子嗅聞的三花貓說道。
“知道了……”
貓兒百忙之中抽空扭頭瞥了他一眼。
道人便不再說話了。
將眼睛一閉,心神似是收入體內,又像是外放於天地,也許這二者之間本就沒有區別,一時之間與天地交感,連山風都像是自肋下吹過。
山間靈韻玄妙,與尊者山相似之處迥異之處,慢慢呈現於道人眼前。
三花娘娘便每天給他做飯。
時常在這天柱山上爬上爬下,不是取放行囊,就是特地去下邊捉些野味來給他吃,她倒是也不嫌辛苦,也不怕危險,反倒樂在其中。
很快便是六日過去。
時節變化,靈韻轉變,逐漸又來到了一個玄妙的節點。
盤坐的道人瞬間睜開了眼睛。
此時已是清明。
……
這是第六名的謝禮了!
終於加完,謝謝大家!
(鞠躬露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