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意看了地上的黑衣人一眼,“還不滾,等着吃牢飯呢?”
一衆黑衣人像是得了特赦令,相互攙扶着,跌跌撞撞滾出了房門。
樑嫤被他氣昏了頭,怒斥道:“丹陽公主是你姑母,你們一家人,自然是胳膊肘往裡拐的,你自然會說她的好話!看看,她前腳派了殺手,你後腳就把人放走,還說不是她派來的人?”
李玄意聞言,迴轉身,目光落在她身上。
樑明淵恰好在這時,點亮了屋裡的燭光。
驟然明亮起來的房間裡,四目相對,樑嫤嘴脣緊抿,氣勢洶洶。
李玄意眼眸微垂着看她,面無表情,幽深的眼眸中,看不到半點的情緒。
他倏爾扯着嘴角笑了笑,“隨你怎麼說。我只慶幸不是丹陽公主派來的人,若真是,只怕我來不及趕到救你。”
李玄意說完,亦轉身走了出去。
“姐!”樑明淵上前,拽着她,指了指窗戶邊。
樑嫤這才瞧見,窗戶邊,被她銀針封住穴道定在原地的還有一人呢。
她上前將銀針取下,那人像見了鬼一般看了她一眼,倉惶從窗戶逃了出去。
“姐,世子爺是好心,你怎麼能這麼跟他說話!”樑明淵在她耳邊抱怨道。
樑嫤沒好氣的哼了一聲。
樑明淵卻是推了她一把,“你快追上去看看,道個歉吧,姐!”
樑嫤甩手,“我道什麼歉?”
樑明淵卻是不由分說的將她推出了房間。
李玄意彷彿是在等她,高大的身影站在安靜的院中,仰頭望着天上的一輪明月。
樑嫤咬着嘴脣想了想,李玄意還真是無辜被她怒火波及之人。
如果不是李玄意及時趕到,她此刻,恐怕已經做了刀下亡魂。
再說,今晚上究竟是梁鴻派來的人,還是丹陽公主派來的人,她心裡十分清楚。
在屋裡,是她強詞奪理了。
李玄意不過爲自己的姑母說了句公道話而已。
樑嫤緩步上前,低聲道:“多謝你。”
李玄意轉身,低頭看着她,擡手撫了撫她披散着的長髮,“讓你受驚嚇了,爲何不帶着他們住到藥園去?你知道,若是在哪兒,阿醜能保護你們。”
他聲音溫厚,不似在房間裡的冰冷。
樑嫤擡頭,瞧見他脖子上,似又有紅疹冒出,“你怎麼了?又病了麼?”李玄意擡手摸了摸自己脖子,輕輕一笑,“小事。爲何不住到藥園?你在躲我?”
樑嫤心中一跳,退後一步,躲開他溫熱的大手,“不是,你是我的東家,我爲何要躲你?是……醫館的事兒,我還沒尋到機會告訴他們。所以不好去哪兒住。”
李玄意的手僵在半空,良久才緩緩收回,“東家……樑嫤,你是個冷情到不近人情的人,你知道麼?很多時候,太過獨立剛強,對女子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
樑嫤擡頭定定看他,“那我該怎麼做?世子爺教教我?心甘情願做你的妾室?通房?等着看你歡天喜地的迎娶常樂公主?抱歉,我做不到!”
李玄意微微沉了臉,沒有說話,靜靜的看着她。
月光之下,兩人重疊在一起的身影,像是緊緊相擁的戀人。
可兩人之間的氣氛,卻是越來越冷凝。
“客棧裡的人都被這些人吹了迷香,明日定會有人來交代客棧掌櫃不準報官。不過如果你想報官的話,告訴阿醜,她會幫你安排。”李玄意說完,轉身離去。
樑嫤站在院中,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越走越遠,最後無聲的嘆了口氣。
第二日,客棧的掌櫃果然安安靜靜,沒有叫嚷昨晚的事,更沒有提要報官。只是派人打掃了兩個房間那些黑衣人被打傷時,留下的斑駁血跡。
又應樑嫤的要求,給三人換了房間,此時便如同沒有發生過一樣。
原來威勢是這麼好用的東西,僱兇殺人,也可以被壓的無聲無息。
樑嫤從沒有什麼時候,像現在一般,痛恨這個不平等的社會。
林三娘整個人像垮了一般,不吃不喝不睡,只坐在牀頭,默默的發呆。
樑嫤連藥園也不去了,留在客棧陪她,安慰她。
可林三娘就好像聽不到她的聲音一般,一點反應都沒有。
樑嫤最後把自己的耐心都磨光了,也只好任由着林三娘發呆。一個女人自己想不開,任你怎麼說,她也不會想開的。
爲個負心的男人,把自己折騰的茶飯不思,食不下咽,樑嫤覺得,這大概是世上最沒出息的一件事了。
她以後,一定,一定不能重蹈林三孃的覆轍!
守了林三娘兩日,也不見她有什麼好轉。
樑嫤想起李玄意那晚上的話,李玄意說她冷情,又太過獨立。她沒有將醫館的事告訴林三娘和樑明淵,是不是也是冷情和太過獨立的表現呢?
看着林三孃的狀態,樑嫤索性將仁濟堂的事和她說了。
林三娘總算是有了點反應。
渾濁的眼睛裡漸漸有了焦距,迷茫又詫異的看着她,“你的意思是,那‘洛陽神醫’就是你?”
樑嫤點頭承認,“對,明日也就到了顧家老夫人複診的時候了,我還要往顧家去一趟。所以不能總留在這裡陪着母親。母親心裡若是除了那個恨不得殺了我們而後快的梁鴻以外,還有我和阿弟的話,就請振作起來,照顧好自己。阿弟才十歲,如今卻得擔心照顧着娘,今天早上,我見他小心翼翼的問我,您好些了沒有的樣子,我都替他心酸!”
林三娘聞言,忽然捂着臉,失聲痛哭了起來。
她憋了幾日,都沒哭,今日終於哭出來了。樑嫤嘆了口氣,也許,哭出來,就是想開了,哭完,擦乾淚,人也就好了。
於是樑嫤就默默的站在一旁,只遞上帕子去,任她放聲的哭。
林三娘直把嗓子都哭的啞了,才紅着一雙眼睛看着她,“嫤娘,你不像娘,你比我強!你是個有主意有心思的!你去忙你的,娘沒事了。唉……已經爲他耽誤了前半輩子了,總不能連這後半輩子也耽誤進去。你說的對,我還有你,有明淵。你們都這麼懂事,這麼能幹。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沒了他,咱們一樣能過!”
“對,娘,您能這麼想就好了,不但能過,還要過的更好!讓所有人都看着,不是沒了他梁鴻,你林三娘就活不下去的!”樑嫤上前握住林三孃的手,十分用力的說道。
林三娘定定的點頭,“那醫館的事兒……你跟我說說?”
“嗯,等您吃了飯,有了力氣,我慢慢一點一點都告訴您!”樑嫤笑着點頭。
林三娘喝了點稀粥,也算有了點精神,她吃的並不多,樑嫤也沒有硬逼着,人活着,總得有些盼頭的,若是沒有希望,活着和死了,也就沒多大區別了。
林三娘迷失了幾日,總算找回了自己。
決定不再爲那個男人而活。
且樑嫤也勸她放棄回到林家的想法,說自己能養活的了林三娘和樑明淵。
林三娘並未表態,樑靜也沒有硬勸。
只在複診的時候,扮作男裝,帶着黑紗圍帽,又去了一趟顧家。
再進顧家,她很是有些想笑。一面被毫不顧惜的逐出去,一面又恭恭敬敬的請進來。
這次連顧家的大爺二爺,都和顧三爺一同守在映輝堂裡,對她治好了顧老夫人的鼻淵表示感謝。
並又饋贈她不少的禮物。
她給顧老夫人換了鞏固的藥方,囑咐再喝上七日,日後小心着,別叫輕易着了涼,這鼻淵,基本不會再犯了。
顧老夫人能嗅到味道,氣息通暢,能吃能睡,頭不痛,脾氣也好了很多,顧家的幾個兒子,都對“神醫”恭敬有加。
樑嫤謝絕了顧家的宴請,和一身白衣的阿醜坐車離開。
阿醜在馬車裡小聲說道:“我在顧家聽了件趣事兒。”
“什麼趣事兒,我怎麼沒聽到?”樑嫤摘下圍帽,好奇問道。
“聽說你的身世,是顧家小姐捅到公主府的,但是沒叫公主知道,倒是叫駙馬爺知道了。顧家小姐正爲這事兒責備下人呢!”阿醜偷偷打量了眼樑嫤的臉色,見樑嫤神情並沒有很激動,才放鬆下來。
樑嫤點了點頭,“不奇怪,她輕易放過我才奇怪。你什麼時候聽到的?我怎麼沒聽到?”
阿醜得意一笑,“習武之人六覺敏銳,我自然聽的比你遠!”
樑嫤看她得意的樣子,想到她平日裡看着自己配藥製藥時的豔羨,輕笑了笑,“是,咱們阿醜武功高強,自然是厲害無比!只是這件事,丹陽公主真的不知道麼?”
阿醜鄭重的點了點頭,“定然是不知道的!外人都道丹陽公主性子跋扈,潑辣至極。但跟丹陽公主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丹陽公主其實最是直爽,講道理。在丹陽公主眼裡,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她不喜世人的似是而非,彎彎繞繞。所以聖上才格外恩寵丹陽公主,不然僅憑一個公主,她如何能在京城橫行無忌?乃是因爲聖上的信任而已!”
“這麼說……梁鴻是想把這件事瞞着公主……”樑嫤若有所思道。
阿醜笑了笑,“你若說丹陽公主知道了這件事,揮着馬鞭抽樑駙馬我是信的!可若說丹陽公主派人暗殺你們,我絕不可能相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