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回到甜水巷的家,有種物是人非的滄桑感。
主要是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太過荒唐,如果不是身邊多出一個千嬌百媚的九娘,王倫都會以爲這是一場夢。
杜遷和宋萬這幾天也心緒不寧。王倫無聲無息地離開,好幾天都沒有消息,難免讓人不安。可是偌大的東京,想要在百萬人口的大城市找一個人是多麼困難!
上學也不可能,畢竟杜遷知道,王倫已經放授衣假了。
別是遭遇不測了吧?這年頭流民太多,難保哪裡就會有個團伙來作案。就是昇平時期,東京也不是太平無事,有金碧輝煌、鐘鳴鼎食、絡繹不絕的樊樓,相對應的就有無憂洞,簡稱“鬼樊樓”。
“鬼樊樓”就是下水道。東京有此時全世界最好的城市排水系統,在這個天然又正常運行的排水系統的保護下,一羣窮兇極惡之徒,開始經營不法營生。經常趁着上元佳節,拐賣小孩,強搶良家婦女…就算報官,溝渠之下,錯綜複雜,盤根錯節,他們又是長年累月生活在那裡,如何能找到?
開始都以爲王倫是被“鬼樊樓”的人掠了去,只是那邊派系林立,又從來沒有和他們打交道過,想問人都不知道從何而入。
幸好王倫自己回來了,不然兄弟倆都想着要不要報官,雖然報官也沒什麼卵用。
“兄弟這是打哪裡來?這位娘子是…”剛剛從欣喜中醒過來的杜遷一眼就看到了九娘。她長得標緻之極,連他這種大老粗都不禁多看了兩眼,但很快就不敢直視了。
朋友妻,不可欺。
因爲王倫說了:“這是兄弟新收的小娘,來,九娘,見過杜遷和宋萬兄弟。”
“小娘”是宋代對妾的稱呼,對應的女主人稱呼應該是“大娘子”或者“主母”。
關於葉九孃的地位問題,王倫其實一路上想過許多。其實按照後來人的思維,她已經是自己的人了,便稱爲老婆也使得。不過考慮到這是宋朝,沒有三媒六證,他們在一起只能算是野合。
而九娘原先一直在楊戩府內金屋藏嬌。雖說後者是個老太監無法在事實上玷污她,但是名義上,她卻是楊戩的妾室,這身份無疑了。
放到後世,這叫二婚。而且她是和王倫私通,被楊戩做人情送給王倫的,所以在大節上便有虧。
入鄉隨俗,王倫也沒有辦法,不然的話,不但知道的人會朝他吐唾沫星,傳到官府那裡還可能吃官司!當然若是收作妾,啥事都沒有。
九娘比王倫更知道這層關係,所以根本不敢奢望能做主母,除非王倫家小業小就兩個人過活。
但是明顯地不是,看着面前的這所高門深院,她便知道她的命運了,所以也就認命了。其實能從楊戩府上逃出來,和王倫過上正常的夫妻生活,在目前她已經很滿足了。
“九娘見過兩位叔叔。”她屈膝行禮,慌得杜遷宋萬忙不迭回禮。
王兄弟這是從哪裡討來的嬌娘?至少在兩兄弟眼中,她如畫般好看。
關於這幾天的經歷,王倫沒好意思和他們說。一是傳出去有些不恥,二是怕兩位兄弟罵他矯情----自己吃香的喝辣的,這幾天的豔遇如夢境一般,可是這兩位還是光棍,只能打煞氣力呢。
至於九孃的來歷,他也沒有多說,就說是自己結識的,兩情相悅。
杜遷和宋萬都是粗人,王倫這麼說,他們也就沒再追問,而是興奮地要給他接風,還有慶賀納了嫂夫人。好在九娘甚是賢惠,表示要自己打理一日三餐。初時她的表現還有些生澀,晚餐過後,三兄弟便要讚歎她的廚藝了。
原來九娘原本是貧苦人家的女兒,家在汝州。因爲家中田地是祖上購買他人的,如今西城所要追討過戶契約----都已經是上代幾十年前的事了,當時交易手續本就稀鬆,到哪裡找這個東西去?
事實上即使她家能找到田契也沒有用:因爲在實際運作中,做事的公人一向變本加厲:沒有田契的自然收爲公田,有田契的取田契根磨。
如甲田是從乙處買來的,從甲要取乙轉給的田契,然後追查乙的田契來歷;如果是從丙家轉來的田契,就追查丙的田契來歷,一直推磨找下去,直到沒有田契時便指爲公田,把現業主迫爲佃戶。
不信往上追溯若干代之後你還能留存那麼完整的手續?所以九孃家從原本的小康之家一下子成爲赤貧者。因爲這件事,九孃的爹爹一氣之下撒手人寰,九孃的母親也一病不起。
正延醫問藥無着之際,正好楊戩手下爲了巴結這位老太監,四處血色年輕貌美的女子送給他當妾。沒奈何之下,她只能簽了賣身契,從此便成了楊戩十三房妻妾之一。
當天晚上,王倫的房間便鳥槍換炮,被九娘打理得齊齊整整,終於像有個家的樣子,果然說有了女人就有了家。杜遷和宋萬也間接地獲得好處,至少漿洗的衣服不再用他們幾隻粗手胡亂地搓揉了。
因緣巧合之下卻成全了她和王倫,所以她對此甚是感激,便誠心誠意願與王倫過日子。也正是有了她,王倫等人才能從繁雜的家務事中脫身出來,專心研究他們的生意經。
這段時間的肥皂生意十分之好,杜遷宋萬兩兄弟已經積攢下六百貫錢。看着堆積如山的財富,王倫的那股雄心再一次膨脹。原先就想着成爲一方豪強的,現在又有了身邊人,更該考慮擴大再生產的事了。
不說將來給子女留下點什麼,就是爲了李師師兩萬貫的代言費,他都得拼一把。
出事前,他和李師師這邊都商議好了,會請紅玉姑娘出面幫他搞定安仁村的地皮。好幾天沒出面了,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這事。
做事就得快刀斬亂麻,在東京這個地界上,李師師的面子比自己大多了。當然,通過楊戩肯定更容易,但是王倫下意識地就選擇了走難的。
能不與楊戩有聯繫,還是不要聯繫的好。身子沒被淨已是僥倖,他可不想名譽上不乾不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