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
太陽還沒升太高。
山中湖寬闊的湖面上落滿了水鳥,嬉戲覓食,涼爽的山風吹拂,竹林颯颯作響,水鳥嘎嘎鳴叫,一片美好的初秋盛景。
陳凌父子倆和村裡的一幫小娃娃,划着船,帶着兩小桶魚,悄悄靠近山中湖東南岸的蘆葦叢之中。
他們身後還有一條船,是省電視臺的人,已完成拍攝後,也隨他們前來觀看小丹頂鶴。
“富貴叔,俺看見了,俺看見小仙鶴了,在大仙鶴腿窩下躲着哩。”
六妮兒眼尖,其他娃娃還正趴在船幫上,在湖裡划水玩的時候,他已經看到一個丹頂鶴窩裡的小丹頂鶴了。
“你可小點聲吧,一會兒大丹頂鶴過來啄你了,我可顧不上管你。”
陳凌這時候正扯着自家臭小子衣領子呢。
不然睿睿不老實,老是在船上爬來爬去,四處張望。
他對丹頂鶴興趣不是那麼大,只是也想隨着小娃子在船邊划水頑耍而已。
“嘿嘿,那俺小點聲,富貴叔你看見了嗎,就是那個方向。”
六妮兒縮了縮脖子,壓低聲音,指着讓陳凌往蘆葦叢裡頭看。
“我看到了,這個窩裡有兩個小鶴。”
陳凌眼睛比他們這些小皮猴子的好使多了,早已將形如半碗的丹頂鶴巢穴的情況一覽而盡。
柔軟的細茅草,乾淨整潔舒適,破裂的蛋殼已被大丹頂鶴叼到巢穴外面。
而巢穴內,就是兩隻剛出殼的小丹頂鶴了,它們渾身毛茸茸的,乍看有點兒像小鴨子,通體呈黃褐色。
這是小東西的保護色,它們躲在蘆葦叢中,很難分辨得清。
不細看的話,根本看不到裡面有東西。
由於太小了,它們還不能長時間站立,兩隻小丹頂鶴緊緊依偎在母鶴身邊,看着可憐巴巴的,實際上黑溜溜的小眼珠十分靈動的在偷瞄衆人。
眼神沒有警惕,沒有戒備,有的只是單純的好奇與懵懂。
“哪裡哪裡,小鶴在哪兒?”
聽說有兩隻小丹頂鶴,玩水的小娃子們一下來了精神,爬起來一顆顆小腦袋攢動着,尋找小鶴的位置。
“哇,俺也看到了,小仙鶴真好看,真想把它們抱回家啊。”
“都小點聲,一會兒嚇到小鶴了,丹頂鶴就把家搬走了,以後你們再像看仙鶴,就看不着了。”
陳凌衝這些小鬼頭們噓了一聲,“六妮兒把裝魚的小桶拿過來,咱們要開始給仙鶴餵魚了。”
丹頂鶴是吃魚蝦的,小丹頂鶴雖然剛破殼不久,但也吃這些東西。
“富貴叔給。”
陳凌一手抓着睿睿不方便拿,六妮兒就把裝魚的小桶從船尾提到他跟前。
桶裡是他特意撈的泥鰍、山鮎魚、麥穗魚等小魚。
是山下水渠養出來的。
對於丹頂鶴來說,這可是美味的食物。
“好,你們先別亂動,我給仙鶴們喂兩次看看啥情況了,咱們再一起喂。”
雖然是美味,但陳凌也怕丹頂鶴見到人多靠近會受刺激,所以就小心翼翼放下來睿睿,自己也緩緩蹲下,然後從小桶裡抓着一把小魚,對着蘆葦叢撒了過去。
嘩啦啦。
一把小魚落進了水裡。
距離近的丹頂鶴先是嘎嘎叫着看了他們幾眼,然後邁着大長腿走到跟前試探着吃了兩條小魚。
一吃就知道是好東西了。
頓時既興奮又大聲的嘎嘎叫着,幾個大丹頂鶴也邁着步子過來爭搶起來。
“很好,他們不害怕,那咱們可以一起餵了。”
這些丹頂鶴沒白跟人相處這麼長時間,人們對它和善,從未傷害過它們,它們對人就也沒那麼大警惕心和防備心了。
再加上食物的賄賂和誘惑。
它們對人們的友好度唰唰上漲,不再抗拒人們接近。
於是陳凌這條船,還有省臺幾人的一條船,兩條船緩緩進入蘆葦叢。
大人小孩全都抓着小魚去喂丹頂鶴。
大丹頂鶴歡快的吃着,也不忘了照顧小鶴。
六隻丹頂鶴組成的三個家庭,搭建了三個大鳥窩,每個窩裡都有一兩隻小鶴。
這些小鶴寶寶渾身毛絨絨的,非常可愛。
毛色爲橙色偏紅,乍看有點像小鴨子,但嘴巴尖長,雙腳較長,個頭不小,看上去身體挺健康的。
等大丹頂鶴吃食回來,它們依偎在公鶴、母鶴身邊。
山風吹過的時候,蘆葦晃動,蘆花飄蕩,它們被風吹得眼睛還有點睜不開,萌萌的樣子很有趣。
這個時候,母鶴會把咬碎的泥鰍、小魚等餵給小鶴,看上去十分細心。
“哇哇哇,小仙鶴吃東西了。”
“富貴叔,再喂點吃的吧,仙鶴不夠吃。”
大凡是小孩子,就沒有不喜歡投喂小動物東西吃的。
看到丹頂鶴喂小鶴,一隻只萌萌的小鶴開始進食,他們比誰都激動。
把小魚小泥鰍丟過去,就有仙鶴搶着吃。
實在沒有比這更好玩,更過癮的事情了。
“是啊,俺這邊這個小鶴吃得最快了,仙鶴餵了兩次都吃完了。”
“再撈點魚喂吧,富貴叔。”
小娃子們纏着陳凌開始撒嬌,睿睿倒不管這些,睜着黑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小鶴,早就看入了神。
好久才仰起小腦袋:“爸爸,抓!”
“不抓這個,這個抓回去就死了,待會回去的時候爸爸給你抓小白鷺……”
陳凌笑眯眯的摸摸他的後腦勺,“那些白鷺都是壞蛋,還敢啄咱們,就該把它們抓回去關籠子,你說好不好?”
臭小子這會兒倒是挺好糊弄的,聞言就用力地點點頭,說:“好。”
其實育雛期間,不管丹頂鶴還是白鷺,領地意識都是很強的。
一旦感受到威脅,就會對任何闖進領地的不速之客展開猛烈攻擊。
而且是一大羣一起上來,十分團結。
陳凌他們剛纔過來的時候就遭到了攻擊,不過他們躲得快,省臺那些人躲不及,頭上衣服上還落了好多鳥糞。
“哈哈哈,你家這小娃真討人喜歡。”
省臺的幾人都笑。
“呵,也是個調皮搗蛋的。”
陳凌搖搖頭,對小娃子們道:“行了,天熱起來了,咱們下午再來吧,也不好老打攪這些仙鶴,下午再來餵它們吃的。”
小娃娃們還是很聽陳凌話的,他這樣說了,就都跟着他划着船往岸邊去。
“富貴叔,你的茅草屋上頭結了小葫蘆。”
“嗯,太小了,長不大了,剛結的時候,葫蘆還嫩呢,山驢子就給糟蹋了不少,明年再種吧。”
走進竹林,省臺的人最近就在這邊的茅草屋守着丹頂鶴來着。
吃的喝的擺放着,主要是喝的,兩缸清水,還有燒水的水壺必須要準備。
雖說入秋了,但這天氣仍然是很熱的,午後曬得人心焦。
不喝水可熬不住。
竹林中的茅草屋很漂亮,周圍葫蘆、野花、野葡萄,都是陳凌種的。
籬笆小院子帶着小院門,內裡有乾枯的竹子堆成的柴垛。
“對了,山下也沒柴火了,今天沒啥事,正好來山裡打打柴。”
山中湖的湖面沒啥遮擋,比較熱,山林當中還是很涼快的。
“叔爺爺,俺們也幫你撿柴。”
“好好好,這裡就有柴刀,咱們就不下山了,先砍些竹子再說,你們幫着我帶着睿睿哈。”
陳凌笑着,從竹屋拿出來一把黑漆漆的砍柴刀,去竹林尋找枯死的竹子。
竹林當中每年都會有各種各樣原因枯死的竹子,很常見,數量很多。
“爸爸,黃黃。”
剛找到兩棵緊挨着的枯黃竹子,挺大的,就聽到兒子喊叫。
轉頭一看,臭小子正滿臉興奮的傻樂着,指着一處地方。
小娃子們小聲道:“富貴叔,是一個竹鼠在那兒,在往洞裡搬嫩竹子。”
“哦,是竹鼠啊。”
陳凌頓時恍然,睿睿聰明是聰明,但分不清老鼠竹鼠和黃鼠狼。
你當面教他老鼠竹鼠,他倒是能含糊不清的念出來。
要是他自己遇見這些玩意兒。
統一喊‘黃黃’。
沒辦法,從小就跟黃鼠狼玩,還往牀上抱,自然對‘黃黃’熟悉。
連陳凌抓回家裡那些狗獾子,他也是喊‘黃黃’。
覺得沒啥區別。
“好傢伙,這兒又有一窩,幾天不見竹鼠這麼多了啊。”
陳凌剛剛轉過身,正要砍竹子,側前面又有一隻竹鼠四隻小爪子摟着一棵嫩綠的竹子咔咔啃呢。
這玩意兒牙尖嘴利,比老鼠還厲害,啃竹子是把好手。
不一會兒就竹屑紛飛,一段半尺多長的嫩竹被啃掉,被它拖進洞中。
“就是啊,叔你看,這裡也有洞,要不咱們挖竹鼠吧,茅草屋那兒有鏟子。”
小娃娃們想一出是一出,見到好玩的就開始動歪主意。
“不挖,先打完柴再說。”
陳凌指了指地上被厚厚的枯竹葉覆蓋的竹鼠洞:“這玩意兒挖起來比咱們秋後挖地老鼠還費勁,改天我帶你們搞個新玩法,保管一逮一個準兒。”
“哇,真的嗎?”
“真的,你們小姑姑快回來了,你們暑假過完之前,我帶你們好好玩玩。”
“太好了,富貴叔你真是大好人。”
然後小娃子們一起喊:“富貴叔是大好人,富貴叔是大好人……”
讓陳凌聽來又羞恥又頭疼。
不過有一點,陳凌還真放在心上了。
那就是這山上的竹鼠越來越多,也有氾濫趨勢這件事。
竹鼠並不如老鼠那般討人厭。
但這些小胖墩們,也不全是好的,起碼對竹子的傷害就比其它小獸們大得多。
如果不管,任其發展的話,這片美麗的竹林,可能要被它們毀掉的。
不用說,這就是一個新的隱患。
“小龍蝦快過季了,到時候把孫豔紅喊過來,弄點竹鼠試試,我去年冬天正好也摸索出來竹鼠鍋子的吃法了。”
陳凌心裡琢磨着。
……
咔嚓、咔嚓。
陳凌砍着枯死的竹子,六妮兒他們就帶着睿睿,一會兒追竹鼠,一會兒扒拉着竹子去找竹象。
所謂的竹象也叫筍子蟲。
與麪粉中滋生的黑色如螞蟻一樣的象鼻蟲差不多模樣。
只不過竹象比象鼻蟲大得多,知了猴大小,是紅色的,身上硬硬的,有金龜子和天牛那種的甲殼。
據韓教授說,這玩意兒除了長江以南,也就他們這大秦嶺西段有一些。
但不管咋說,在娃娃們眼裡,這就是一種不下於知了和螞蚱的美味小零食。
抓了烤了,肉質很鮮美。
他們帶着睿睿鼓搗,用細細的竹枝,加上堅韌細長的草莖,穿着竹象,讓它們嗡嗡的飛,說是玩完了再去吃,一個個玩得不亦樂乎。
睿睿也高興得很。
跟着這些哥哥們,他是根本不用陳凌管的。
陳凌噼裡啪啦砍了一堆竹子,打成捆,覺得這些還是有點少的,就把這些放回竹屋那裡,繼續在西山上打柴。
小娃子們也繼續跟着。
這次不是砍竹子,陳凌就允許他們撿柴了,之前是怕竹刺傷到他們、劃傷手。
他們在山上打柴,也有村民帶着遊人上山玩耍,摘些早熟的野獼猴桃、野葡萄,或者無花果等野果吃。
也抓鳥、逮兔子啥的。
今年山上的東西確實是多起來了。
野兔、刺蝟這種常見的就不說了,各種梅花鹿、草鹿成羣的出現。
引得一幫子外地人驚呼、追逐。
玩得開心得不行。
當然了。
有玩開心的,就有鬧不愉快的。
就比如,陳凌家的對門鄰居王二嬸子的兩個兒子,王立華和王立國回村之後,眼饞村民們現在接待外地遊人賺錢的事情,也跟着湊熱鬧。
但是他們太貪心了。
吃住玩都死要錢,到了山上,人家過來玩的兩個小孩子撿了兩隻小刺蝟也要收人家錢,而且要的還不少。
把人一下子惹毛了,夫妻兩個,跟他們兄弟倆大吵起來,差點大打出手。
場面鬧得很是難堪。
陳凌揹着柴,領着一幫娃娃過來的時候,其他的外地人也在幫忙說話,數落王立華兄弟倆的不是。
而別的村民呢,只是看熱鬧,並不去管他們倆,一句好話也不幫忙講。
最後只得灰溜溜的下山去了。
“呵,這倆王八羔子跟春元他老子王老臭一樣,不是東西,回來也是坑蒙拐騙,呸呸呸。”
有村裡的婆娘對着他們遠去的背影不屑的唾罵道。
陳大志看向陳凌:“還是富貴你看得長遠,提前跟大隊說過咱們要守哪些規矩,要不然都像他們這樣的,鑽進了錢眼裡,逮着人就坑,以後誰還敢來咱們這裡。”
當初王來順就問過陳凌意見,陳凌只說注重衛生,不要宰客,其他的也沒多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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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聚勝和王立獻一家是最先開始接待外人的,當時是周衛軍一夥子,他們自然很聽從陳凌的,後面的人有樣學樣的,纔有了這半年多以來,好幾次的遊人盛況。
陳凌笑呵呵的放下柴,拿着水壺給兒子喂水:“啥看得長遠不長遠的,人嘛,誰也不是傻子,你逮着人家往死裡坑,像宰牲口一樣的宰,這人家誰樂意呢?”
有外地人聽了就問:“那在你們家住宿怎麼那麼貴,這不也是宰客嗎?”
“哈哈,我家啊,我家那邊不管啥時候都是那個價格,從一開始農莊建起來就沒變過,去不去人我也無所謂,不會人少就降價,人多就漲價,沒有忽高忽低,隨意定價,你說這能算宰客嗎?”
“呃,這麼說,好像確實不算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