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凌一看到這位小客人,就呵的一聲笑了起來。
倒不是這小客人有什麼出奇的地方。
來者就是一隻普普通通的灰狼。
不過陳凌還從沒見過這麼畏畏縮縮、甚至是有些膽小的狼,它的體型也很瘦小,舉止就非常搞笑。
山洞口的炭火發出微弱的光。
它就站在洞口的五六米外,瞪着綠幽幽的眼睛,徘徊着走來走去,東張西望着,鼻子還在一個勁兒的抽動着嗅着……
深夜裡,狼抽動鼻子的聲音很是明顯。
陳凌起身看它一眼,它就不好意思的別過頭去,繼續東張西望,假裝在看別的地方。
但知道這裡有食物,且在散發誘人的香氣,它也捨不得就此離去。
左等右等之下,發現陳凌沒有睡覺的意思,一直盯着這邊,且重新燃起篝火來了。
他懷裡的小獸也齜牙咧嘴,不斷恐嚇着,做出嚇人模樣。
這狼見狀就訕訕的退到了林子邊緣,像狗一樣趴在那裡,也不嚎叫,只是用泛綠光的眼珠子盯着篝火堆旁剩下的鹿腿,繼續抽動鼻子聞香味,一副饞壞了的模樣。
陳凌其實也很納悶。
他之所以不繼續睡,並重新燃起一堆篝火,是提防這頭狼發現這裡的食物後,以嚎叫聲呼朋引伴,叫來狼羣。
又或者是和同伴玩上一出‘前狼假寐,蓋以誘敵’的戲碼。
這頭狼在這邊吸引他的視線,別的方向或許就有狼趁他不備突然殺出。
結果呢,都沒有。
陳凌就漸漸失去了興趣。
撿起黃鼠狼們吃剩下的兩根鹿腿骨,就朝這傻狼丟了過去。
然後就着溫暖的篝火,將懷裡注視着餓狼,有些憤憤不平的小傢伙們一把揣過來,繼續睡起覺來。
伴着篝火燃燒的噼啪聲,以及狼啃骨頭的嘎吱聲,山裡夜晚倒也顯得更加靜謐。
只是麼,今晚的這一覺睡得不安穩。
倒不是旁邊有狼的緣故。
他有洞天在身,就是有狼羣過來也不怕的,這次一人進山,沒外人跟着,他可以無所顧忌的使用,有狼撲過來,直接收進洞天去就行了。
但誰想到,這狼後邊跟來了一頭熊瞎子,特奶奶的,自從上次在鄉里碰到這東西,陳凌就知道這些傢伙肯定是又從大秦嶺深處跑出來了。
結果好巧不巧這次進山就碰到了。
這當然也是他走的比較深入的緣故。
此時夜已深。
篝火再次即將燃盡。
只見一頭壯碩魁梧的熊瞎子,從林子咆哮着竄出來,直撲那啃骨頭的狼而去。
之所以說着熊瞎子是跟着這狼過來的,原因就在這兒了。
這熊瞎子見了人竟然不撲人。
連理會陳凌的意思也沒,直接跟那狼槓上了。
把那狼攆的叼着骨頭滿山跑。
陳凌也不是沒想過是鹿肉的香味把熊瞎子引來的。
但看到那狼被攆的骨頭都丟下了,熊瞎子也沒有爭搶食物成功後去撿拾的意思,就明白過來了。
這倆是有仇啊。
怪不得那狼飢腸轆轆呢,後面跟着一頭暴怒的熊瞎子,哪還有機會捕獵啊。
再說,這熊瞎子山裡其他東西也不敢惹啊。
要是鬧出的動靜再大一點,那些獵物早就望風而逃了。
“這是咋了,別是這狼偷吃了人家熊崽子吧?”
這也不是不可能,熊瞎子護崽時間不短,小熊崽子八個月才斷奶呢,秦嶺的熊瞎子一般春天生崽子。
要是今年生的崽子,那到這會兒肯定還沒長成呢。
陳凌愕然看着山下一追一逃的熊和狼。
五隻好奇心強的黃毛小獸也睜着溜圓的小眼睛,分別趴在他兩個肩膀上看熱鬧。
“這倆貨真是擾人清夢,算了,不在這兒睡了,山裡這些傢伙太能折騰,咱們還是回咱家老窩去。”
陳凌搖頭咂咂嘴,帶着五隻小東西進了洞天。
山裡野東西多了,夜裡就不清淨,折騰來折騰去的,也睡不好。
還是在洞天裡休息休息吧。
洞天內部,月光明亮皎潔。
在茅草屋後的樹林子裡,就是陳凌和黃鼠狼們這兩天在山裡的收穫了。
月光下可以清楚的看到。
有死去的香獐子、麂子。
也有活着的梅花鹿、黃猄。
這些活着的,看到陳凌帶着五隻兇殘的小獸進來後,嚇得驚惶不安的擠成一團。
好在洞天環境安逸,它們沒有出現什麼過度應激的現象。
陳凌瞧了兩眼,沒有過多去理會它們。
野東西少見人,先慢慢適應就好。
不然帶回家見到孩子們,亂頂亂撞傷到人,這比村裡不聽話的牲口尥蹶子還要麻煩。
單獨關幾天是必要的。
像是家裡那隻小麂子,就適應的很好。
“小尾巴,過來給我當枕頭。”
陳凌經過鹿羣后,就看到豹山的斷尾豹子,在不遠處的叢林之中直勾勾的盯着這邊。
只是陳凌設置了隔絕的結界,只能遠觀不能穿過阻擋過來吃。
這將近一年的時間中,它的斷尾其實已經長起來了。
但陳凌還是習慣叫它小尾巴。
他這麼一揮手,這胖了一圈的豹子就被他招到了身邊。
然後被他夾在咯吱窩下,回了茅草屋。
這頭公豹子野性未失。
只是被陳凌教訓過幾次,已經不敢張嘴去咬陳凌了。
但被陳凌這麼抓着,免不了還是又吼叫又是掙扎的。
陳凌也不管它,丟在牀上就當成了大豹枕靠躺了上去。
豹子還要掙扎反抗,被陳凌揍了兩拳:“都給你吃了整整一頭鹿了,當個枕頭都不樂意?老子白讓你改善伙食?”
豹子就委屈巴巴的緩緩躺下去,不敢再動彈了。
它雖然野性未失,但也是有記性的。
以前嘗試偷襲過,結果根本不行。
沒辦法,還是老老實實配合吧,至少已經反抗過了。
……
美美的在洞天睡了一覺。
今天要出山回家了。
陳凌帶着幾隻小傢伙出了洞天,迎着晨起的朝陽趕路。
未曾想,他和昨晚的狼、熊緣分未盡。
在翻過兩個山頭,跨過一個溝澗之後,竟然在一處河谷又遇到了這兩位。
不過一夜未見。
這熊瞎子和狼已經換了個樣子。
這時的狼就高高的站在河谷一側突出的山岩上,注視着下方,發出斷斷續續哀傷的嚎叫。
而那熊瞎子,則是在河谷當中來回徘徊,沿着山壁走來走去,還不斷地直立而起,伸着粗壯兩隻熊掌拍擊山壁,衝頭頂的狼發出怒吼。
“這到底是怎樣一場風花雪月、恩怨糾葛啊?折騰這麼長時間,你們就不累嗎?”
陳凌站在河谷上方看到這一幕,也是頗爲奇怪。
甚至對那熊瞎子勸架道,這會兒該抓緊貼秋膘了,跟這傻狼較什麼勁,你就不怕到時候冬眠膘不夠厚,半道餓醒了?
可惜熊瞎子不理他。他也不好再勸了。
畢竟都是山裡的鄰居,很多時候還是要和睦相處的。
主要是現在熊瞎子還少,他想吃熊掌,也得等數量多了以後,往洞天放倆再說。
現在還是算了吧。
於是就準備離開,繼續趕路。
只是就在這時,那狼在哀傷的嚎叫中,瘦到露出的肋骨以及鼓脹的肚皮,袒露在陳凌視線中。
陳凌頓時渾身一震:
“我去,這是懷孕的母狼?”
“這啥情況,不會又像山驢子那樣產崽兒吧。”
……
山外。
時間已經到中午了。
趙玉寶等人齊聚農莊,是看到了報紙上王慶忠他們在市裡生意火爆消息。
文化衫、罐頭、方便麪……
還有跟隨生意放出來要做野果罐頭,做成惠及山區人民的事。
一下子,‘富貴山莊’的名頭前所未有的響亮起來。
甚至有在市裡工作的人,國慶後回到老家,也大肆宣揚,說啥這些買賣都跟陳凌有關係。
很多都是他出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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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凌光是分錢,一天就能賺一萬啥的。
也有陳凌高中的老同學。
是趙紅波和樑金科口中的一位很出息的年輕人,不僅沒有對陳凌眼紅嫉妒,聽到老家人們對陳凌的荒唐傳言之後,就嗤笑着說,光是一家小龍蝦店,就夠別人一輩子賺的了。
哪裡還用那些下三濫的手段。
這下子,外邊的人又重新議論起陳凌來。
說人家陳富貴念着出身的窮山溝,掙錢了也不忘老家,還給鄉親們找賺錢活計呢。
滿山的野果今年就要有了着落啊。
這樣的好事,趙玉寶他們聽了可不是要過來道喜嘛。
吳飛、陳小二兩家子自然也跟了來。
只是來了之後,陳凌還沒從山裡回來呢。
“啥啊,不是說兩天就回嘛,這都快進山四天了吧,咋還沒回來。”
趙玉寶臉上有些擔心。
“誰說不是,康康樂樂還沒滿月,不讓他去,他非說要給娃娃們抓梅花鹿,唉……”
王存業叼着菸捲,眉頭也是皺的很深。
今年山裡挺怪的。
野豬羣的老公豬出山了。
還不止一次出現老狼下山的情況。
按說真不該讓陳凌獨自進山的。
“快別說了,你們在院子裡嘰嘰喳喳說這些幹嘛。”
高秀蘭繃着臉從廚房抱着面盆走過來,不高興道:“素素正擔心呢,再聽到這些,坐月子也不安生。”
趙玉寶頓時訕訕:“不說了不說了,富貴本事大,能打豹子能訓老虎,肯定沒事……弟妹這是要和麪蒸饃還是做手擀麪。”
高秀蘭哼了一聲,轉身走了,不理他。
大作家大教授咋了,一來家裡就咋咋呼呼喊叫,不知道這邊心裡正不踏實麼。
趙玉寶也不以爲意,這就是他喜歡這邊的緣故,大多數人不高興了該嗆他就嗆他,下棋想掀桌子就掀桌子,嬉笑怒罵想咋樣就咋樣,快活的很。
不過出了農莊以後,他們幾個還是商量,陳凌要是明天再不回來,就得去縣城報案找人了。
至於來時的喜悅,早已拋卻腦後了。
對此,王素素生怕大家以爲她多想,倒還要安慰爹孃跟嫂子:“沒事的,阿凌進山的時候就說了,黑娃兩個耳朵靈,聽得遠,有事早就會有反應的。”
話是這樣說,見不到人,大家的擔心肯定還是放不下。
王素素也一樣。
只不過看到黑娃小金跟着睿睿到處跑,玩得開心的模樣,確實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心裡多少也算是有了一個安慰。
“唉,下次進山也得把狗帶上啊,凌子也是,整天不知道想啥,帶黃鼠狼有啥用。”
從樓上走下來,王存業這樣對高秀蘭說道。
“那誰知道,你女婿要是能跟別人一樣,也沒這麼大本事了。”
高秀蘭沒好氣的說道。
……
陳凌確實在山裡被耽誤了。
遇到了那頭懷孕母狼被熊瞎子追擊之後,僅他所見,那母狼就被熊瞎子追了足足六十里地。
之前還不知道追了多遠呢。
陳凌本可以不管的。
但他在等着小狼降生,拯救小狼的時候,又發現一個奇怪之處。
是的。
他沒有救母狼的意思,是想等小狼崽子生下來之後,把這些小狼救走。
母狼和熊瞎子有啥恩怨他就不管了。
但是麼。
奇怪的事情出現了。
追了這麼遠的熊瞎子,竟然在聽到小黑熊的叫聲後放棄了對母狼的追逐,轉身就跑走了。
那小黑熊竟然在這附近?
那熊瞎子都追了母狼這麼遠,難不成都在兜圈子,這是又兜回了原地?
那小黑熊沒死,跑丟了?
陳凌滿腦袋問號,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啥事。
這時他看到熊瞎子走了,雙方恩怨解除,那小狼崽子沒必要救了,也覺得該走了。
哪知道這母狼還真是和之前那次山驢子一樣,直接就在河谷上方的山岩上生產起來。
或許是受到熊瞎子驚嚇,又一路顛簸這麼遠,這母狼有些難產。
後面就慢慢退到河谷,找了一處臨時洞穴,把小狼崽子生了下來。
這一生就直接從白天生到了晚上。
陳凌也終於沒狠下心離開,由於母狼縮在洞穴深處,他伸手觸摸不到,也收不進洞天去,就往裡邊丟了很多生肉。
讓它不至於生產過後就直接累死餓死,造成小狼崽子喝不到奶也緊跟着餓死的慘劇。
所以陳凌也在山裡耽誤了一天。
但是這一耽誤就又遇到了別的事情。
或許是母狼生產散出去的味道很重。
天黑之後,竟然引來了一頭猞猁的注意。
這母狼也是倒了血黴了,孤零零的懷着孕,公狼和狼羣也不知道在哪兒,它自己先遭遇熊瞎子追趕,現在剛生產完,就又被猞猁盯上了。
這可真是……
陳凌不知道說啥好。
他想起金門村的老獵戶劉廣利說的那句話:獵人當久了,什麼事都可能遇上。
確實。
夜色下的山裡,發生這一系列的事情。
若不是親眼見證,又怎麼會知道,野獸之間也會這麼的驚心動魄,野獸中的母子之間也是會有這樣的艱辛和困境。
懵懂的小狼,恐怕不知道,它們剛生下來還沒喝上幾口熱乎奶,就要面對生死危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