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新傑死後不久,整個雲澤地區的小混混,基本上全都被梳理了一遍,公安局長李長龍在一次會議中,被集體表決,同意他辭去局長職務,新局長由副局長洪新剛接任。
其餘官員的職務調動,也都有了不大不小的變化,少了幾個老人,也多了幾個新人,事情慢慢的平息下來。
交了一批罰款後,袁令旗被從看守所裡放了出來,等到了過年的時候,針對山海建築公司的一些調查也不了了之,公司資質以及工程質量上面的事情,也無人再提,一切都回歸到了原來的軌跡上。
張新傑來到雲澤地區不到兩年,留下了一座造紙廠,一座化肥廠,一座農藥廠,還有一條命。
在很不安詳的走後,他留下的這幾個廠子被一個叫做張新年的青年人接手,此人是張新傑的弟弟。
相比張新傑,這個張新年的性子可就平和多了,吃相沒那麼難看,少了他哥哥的那種侵略性;他只是專注於張新傑留下的三個廠子,並不再向別的行業發展,此人是個守成之輩,若是沒有利益糾葛的話,倒是可以交個朋友。
但現在的情況是,張新年來到之後,這造紙廠還在開,污水還每天都在流,紅旗河依舊是臭氣熏天,沿途村民依舊深受其害。
別人受害關曉軍管不着,但是自己村裡人與同學們受這樣的臭氣毒害,關曉軍實在是難以忍受。
其實按照他如今的家庭條件,關雲山完全可以把他們姐弟倆全都轉到雲澤市上學去,根本就不用在鳳山鄉這個鄉鎮中學上學。
但是關陽如今已經快到了中考的關鍵時刻,關雲山不敢貿然將她轉到市內的中學,而關曉軍則不想過早離開鳳山鄉,因爲關宏達夫婦現在有點適應不了市內的生活,又返回了關帝廟村。關曉軍捨不得離開他們。
如今的關宏達在退休之後,終於找到了自己感興趣的東西了,他決定正兒八經的賣涼茶,不是那種小打小鬧的賣,而是想要建廠子,成規模的售賣,不過這個主意只是已經形成,還沒有實施,磚窯廠上的事情其實已經夠他忙活的了。
也就在張新傑去世之前,就有一則流言開始在雲澤地區流傳開來,就連關帝廟村的村民都在互相傳遞。
“哎呀,我可聽說了!”
在一個星期天的上午,關曉軍的姑奶奶兼小學老師關宏葉,正大驚小怪的跟關曉軍的奶奶王欣鳳聊天,顯得極爲氣憤,“有專家說了,咱們這紅旗河的臭水跟毒藥差不多,老是這麼聞,人都要短命十年!生下來的娃娃不是殘疾就是有病!”
她拍着巴掌大聲嚷嚷道:“我今天才知道,原來這臭水是從造紙廠裡淌出來的!這廠子一建成,咱們整個雲澤地區的風水都被鎮住了!您看看,這幾年病了多少人?死了多少娃娃?這開廠子的人掙虧心錢,壞良心呦!”
她說到激動處,直拍大腿,“這樣的廠子必須得停啊,不然咱們老百姓還不得死絕了啊!”
王欣鳳想了想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此時鼻尖聞到的還是隱隱的惡臭味,頓時點頭認同,“對對對,這開廠子的人都不是好東西,這可是斷子絕孫的事情啊!”
關宏葉小聲道:“我告訴你啊,這開造紙廠的人現在已經遭報應了,讓人給殺了,死的那叫一個慘哦,被人剁了幾十到,都快成餃子餡了!”
王欣鳳忽然想起來了,“你這一說,我想起來了,你說的是不是叫張新傑的人?當時他被殺的時候,我還在市裡面呢,這個人不是好人,把我家雲山擠兌的發酒瘋,又哭又鬧的,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關宏葉道:“對,就是他!虧心事幹多了,這就遭報應了吧!不過現在這造紙廠還在開,大家心裡都很擔心,害怕被這造紙廠的臭水薰死。要是死了倒也好,要是病了可就壞了,誰給咱看病吶?”
現在的年代,是一個小道消息橫行、謠言滿天飛的時代;一個全民瘋狂、頭腦發熱,集體降智的特殊年代。
這個時候的小道信息比政府部門的宣傳的影響力都大,特別是一些氣功大師的言論,一些專家教授的話語,其權威性比市長都要大。
關宏葉說的這些話,在整個雲澤地區的鄉村都在流傳,而且越說越離譜,有說這是外地人想要破壞雲澤地區的風水,特意在雲澤地區的龍眼上建了這麼一個造紙廠。而紅旗河就是雲澤地區的青龍,現在龍眼被定住了,龍身也比黑水給污染了,所以大家纔開始大規模生病,開始出現一些難以理解的邪門事情。
比如發現了個雙頭蛇啊,誰家公雞下蛋了,這都是不得了的事情,沒聽說過嗎,公雞下蛋,天下大亂!這造紙廠把整個雲澤地區老百姓的福運都給破壞吸收了,所以纔有這種異常現象的發生!
謠言這種事情,三人成虎,別說是在八九十年代,就是在三十多年後,依舊有它的生存空間,而且多年後的百姓,對謠言的抵抗力並不比此時的百姓高多少,被人在網上一帶節奏,立馬就化身鍵盤俠,成了別人攻擊的工具。
現在的關宏葉就是這樣,在聽到了有關造紙廠的傳言之後,就感到十分憤怒,這才找王欣鳳來說這些話。
她一個老太婆都這麼激動,別的血氣方剛的青年漢子們就更不用說了,對於造紙廠的仇恨本來就有,如今在謠言的刺激下,已經開始生根發芽,漸漸地就要開花結果了。
也就在年底的時候,雲澤地區唯一的一家造紙廠,被周邊上千名憤怒的羣衆衝進了大門,將裡面的所有機器砸壞,隨後一把火點燃了廠子,將整個造紙廠付之一炬。
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省裡的記者都聞訊趕來,對此事進行採訪。雖然最後這採訪稿沒有發出,新聞上也沒有報道,但是張新年的這個造紙廠已經無法再繼續開下去了。
等到關曉軍寒假結束,與姐姐一起上學的時候,張新年開始將造紙廠從雲澤地區撤離,決定將造紙廠轉移到別的地區,而化肥廠與農藥廠倒是沒有受到波及,這兩個廠子雖然也有污染,但與造紙廠根本就不是一個重量級的,人們還能忍受。
在上學的路上,關曉軍特意在紅旗河邊站立了一會兒,看着雖然依舊暗黃臭氣的河水,但顏色已經淺了很多,可見污水正在逐步減少。
關曉軍負手站在河邊,看着彎彎的河道,忽然笑了起來,“一天烏雲散吶!”
停在河邊的關陽,知道自己這個弟弟又在發莫名其妙的瘋,說些莫名其妙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