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當時沒電,可見這句話的作用。老大臉色很是沉重,嘆了口氣道:“算了,大家都別吵了,我們要相信警察同志,再說了,等咱爸出來,事情不就清楚了。”
其他三人對這位大哥的態度很不滿,恨恨瞪了瞪他,才各自坐回椅子。玉瑕緩了緩語氣,又轉向劉憬:“你也坐下吧,還傻站着幹嘛?”
“哦,你們……也坐吧。”劉憬指了指身旁的椅子。
董樂笑嘻嘻地看了半天,扯着滿頭霧水的田豫坐下。玉瑕沒坐,雙手插在褲兜裡,在走廊裡來回逡巡了起來,兩眼不停地打量雙方。衆人左看看,右瞅瞅,都不曉得她什麼意思。
終於,玉瑕在劉憬面前站定:“學雷鋒是什麼後果,現在該知道了吧?”
劉憬沒說話,報以苦笑。
“你說你,這麼大人了,現在社會什麼樣不知道嗎?非得讓人恩將仇報,才知道滋味不好受。政府設立110、120幹什麼的?你打哪個不行,偏要自己裝大瓣蒜,別人死活跟你有什麼關係?你有什麼不能平衡的?就你偉大,就你高尚,你太陽啊?讀了這麼多年書,還這麼天真幼稚,我都跟着你丟人!”玉瑕指着他鼻子,一通訓斥。
手術室在走廊裡端,遠處不時有人張望,劉憬啼笑皆非,苦臉承受着。雖然他也清楚,玉瑕的話多半是給那四個家屬聽的。
玉瑕左右看了看,聲音略收:“給我記住,下回再遇到這種事,直接報案,然後該幹嘛幹嘛去,哪怕人腦袋讓狗腦袋叼跑了,也別再伸一手,明白嗎?”
“明白。”劉憬做出一付受教的樣子,虔誠地道,“下回我連報案都不報,直接走人,就當沒看見。只要不是我爹,愛誰爹誰爹,他躺他的大街,我過我的馬路。”
玉瑕忍着笑,回頭瞥了瞥,抱臂坐到劉憬身旁。
兩人半真半假,指桑罵槐,把四人批了個狗血淋頭。四個傢伙臉色極爲難看,尤其是老大,滿面羞慚,頭都擡不起了;老二也閉上了眼睛,很爲難的樣子;只有兩個媳婦,仍掩不住眼中的恨意,對她們而言,誰撞了老公公並不重要,關鍵是醫藥費總得有人負責,要不兩家還得打架。
走廊恢復寧靜,不時有人在遠處穿梭。玉瑕翹着二郎腿,眼神滿不在乎,又象帶着幾分挑畔,不時斜眼瞥瞥劉憬,或是在對面四人臉上晃一圈;劉憬心情複雜,既感激,又慚愧,還有些沮喪。玉瑕不計前嫌,如此強勢地維護他,以後若再躲着,自己心裡也說過不去了;四個家屬垂頭喪氣,冷着臉一言不發;只有董樂和田豫沒完沒了咬耳朵,不用說,肯定是董樂透露了玉瑕和劉憬之間的隱密關係。
兩小時後,手術室門終於開了,病牀推了出來。衆人一擁而上,兩個兒子急問道:“醫生,手術怎麼樣?我爸沒事吧?”
“還好,已經縫合了,休養一段時間就沒事了,幸虧送的及時,否則老爺子這麼大歲數,沒了脾,身體會受不住的。”醫生臉色疲憊,但仍抑制不住手術成功的興奮。
兩兄弟鬆了口氣,均感欣慰,老二暗盯了盯劉憬。老人只是半身麻醉,頭腦尚清楚,見了劉憬,眼中綻出光亮,但見倆媳婦在旁,又無力地閉上。倆媳婦眼光對視,一閃而過。
兩兄弟推牀,衆人簇擁而行。病房門前,大媳婦突然伸手一攔,對玉瑕等道:“你們不能進去!得等我們確認我爸沒事了,你們才能問話!”
兩兄弟回了下頭,面無表情地推牀進房了。
玉瑕柳眉一揚:“少跟我來這套!你們那點彎彎腸子,我清楚得很。不是我不能進去,在我問話之前,你們誰都不能進去!”
“憑什麼?警察了不起呀!”二媳婦衝了上來。
“你們幹什麼?”醫生突然轉了過來,“病人需要休息,你們還想不想他康復了!”
倆媳婦似有了倚仗,氣勢洶洶地瞪着玉瑕。醫生緩了緩語氣,又道:“警察同志,我是患者的主治醫生,患者剛剛手術,身體還很虛弱,你們暫時不能打擾他。”
“我管你主治副治?”玉瑕眼一斜,不耐煩道,“少管閒事,該幹嘛幹嘛去!”
玉瑕氣勢逼人,說話毫不留餘地,醫生就沒見過這樣警察,愣了愣,識趣地退開了。
倆媳婦看了看,大媳婦破口衝上:“大夫都說了不能進去!你們幹嘛呀?”
“閉嘴!”玉瑕厲喝道,“再吵告你妨礙公務!”
“公務怎麼了?公務就可以不尊重人權!”二媳婦衝了過來,惡狠狠地連推帶搡。
“你們……你們要幹什麼?”玉瑕沒料及,一時有些亂,邊掙邊退,董樂和田豫也上去幫忙。局面有些失控,病房裡,走廊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有門前,不少人聚了過來。
兩兄弟安頓好父親,連忙出來勸阻,劉憬也上去拉住:“玉瑕,算了,大不了我……”
“都給我住手!”玉瑕定住心神,大喝一聲攔在門前,“你們膽肥呀!敢襲警?田豫,給110打電話,把他們全都給我帶走!”
“是,隊長。”田豫還沒轉正,做派中規中矩。
見田豫掏出手機,真要打電話了,倆媳婦都老實了,大兒子忙道:“等等!警察同志,我們不是要妨礙你們,可我父親剛做完手術,你們現在就要調查,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不近人情?這話你應該問自己老婆!”玉瑕玉面凜凜,義正辭嚴,“我明白告訴你,我懷疑她們要威逼受害者,意圖訛詐當事人,阻止這種事情,是我職責所在。我問話之前,管你是誰,任何人不準進去!”
四人互相望了望,還是大兒子道:“那好吧,麻煩您快一點兒。”
“窩囊廢!就沒見過你這樣老爺們!”大媳婦氣極,惡毒地罵着丈夫,喪氣地坐到旁邊。
大兒子滿臉的難看,向兄弟望去,二兒子無聲地勸住了妻子。
玉瑕沒惜得理會,揚聲道:“田豫,你跟我進去;董樂,你在門口守着,我沒出來之前,誰敢擅自往裡闖,立刻打電話報警。”
“明白。”董樂點了下頭,似怨似怒地瞪了瞪劉憬。
玉瑕又用眼光威脅了一圈,才擺了下手,帶着田豫進去了。
旁人見沒熱鬧可瞧,都散去了,走廊恢復了平靜。兩個兒子均有些汗顏,面無表情地悶坐;倆媳婦目光怨毒,氣苦不已,嘴裡嘟嘟囔囔,不知罵些什麼;董樂站在門前,冷着眼,盯盯瞧着劉憬,眼神頗不友善;劉憬被她盯的極不舒服,索性帶着壞笑和她對視。
十幾分鍾後,門開了,田豫閃了下頭:“大家都進來吧。”
四人無精打采地進入,劉憬跟在後面。
衆人進房,玉瑕坐在牀邊,拿着個本夾子,指着劉憬道:“大爺,是他嗎?”
老人點着頭,眼中熱淚盈眶,顫着嘴脣道:“恩人、恩人,恩人哪!”
劉憬百感交集,上前握住老人的手,差點兒沒感動得跪下去:“大爺,我不是您的恩人,您是我的恩人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