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成精,黃老活了八十多年吃得鹽比秦大神棍吃的米還要多,一語就洞穿了秦徵的言外之意。
被人看穿了心意,秦徵也不害羞,這神棍咧了咧嘴角,露出一抹最爲純真的笑容,道:“大爺果然厲害,好眼力啊。”
說着,秦徵就豎起大拇指,讚歎道。
黃老點了點頭,銳利的眼神又恢復了昏黃,整個人萎靡了不少,似乎剛纔消耗了太多的精氣神,讓他本人的喘息也變得精重了,他繼續收拾着花生,並沒有問秦徵的身份,道:“你做你的事情,我做我的農活。”
看老人不理不踩的模樣,秦徵也沒有往心裡去,這神棍厚臉皮道:“大爺,其實我是有事情來求教的。”
“說吧。”老人手上的動作沒有任何變化,語氣也透着索然無趣,甚至還有點點的冷漠。
“我見這種地也不賺錢,村民們爲什麼不同意土地集中化呢?”秦徵試探性的問着,而且補充了一句,“集中規模化後的產值是現在的五六倍還要多。”
這時,老人停下動作,直接坐在地上,靜靜的盯着秦徵,五秒鐘後道:“年輕人,你知道命運掌握在別人手裡的時候,是什麼感覺嗎?”
“擔憂?”沒有存糧的日子活得忐忑,秦徵深深的知道這種讓人不爽的感覺。
“地在自己的手裡,對於我們就是一條活路。”老人緩緩的說着,語氣極爲肯定。
秦徵緊接着問了一句,道:“看村裡的年輕人很少了。”
老人聽得出秦徵的言外之意就是缺乏繼承者,這時,他輕輕的嘆了口氣,無力道:“出去的那些娃也不見得過得幸福,你們可能不知道,他們吃的東西多數是從家裡拿出去的,沒有了土地,我們吃什麼,他們吃什麼?”
“政府不是給補貼嗎?”秦徵反問了一句。
“求人不如求己。”老人喃喃自語着,然後擺了擺手,道,“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了,你們走吧。”
這時,秦徵突然愣住了,且不說他在幫老人幹活,就算是不幫忙,出於禮貌也不會趕他走。
聽到老人這句話,向南不由得打個激靈,詫異的看了眼一臉平靜的老人,道:“黃爺爺,幾位叔叔還是那樣嗎?”
“他們就不是人。”老人說得很平淡,道,“你們走吧,也是在給我省事兒。”
放下工具,向南來到秦徵的身邊,無奈道:“秦少,咱們走吧。”
明顯的,老人有難言之癮,秦徵略微猶豫,黑雲越來越低的天,點了點頭,道:“走吧。”
到了山頭上,天已經下起了淅瀝的小雨兒並且有加大的趨勢。
“怎麼回事?”感受着冰冷的雨點打在臉上,秦徵感覺到的是心涼。
“黃家兄弟在村裡是出了名的滾刀肉,因爲他們跟老人的矛盾,他們不準任何人幫助老人,並且已經揚出風來了,如果看到誰幫助他,他們打得他們三個月不能自理。”向南痛恨道。
“他們是這樣做的嗎?”秦徵掏出兩根菸,扔給了向南一根。
拿着煙,向南並沒有點上的意思,反而語氣更加的低沉,道:“先後有兩拔人被黃家兄弟打進了醫院,而且都是三個月不能自理。”
秦徵深深的吸了口煙,道:“原因呢?”
“黃爺爺年輕的時候有些錢財,老伴在六十五那一年去世了,然後在兒女不同意的情況下又找了一個老伴兒,至於他的那些積蓄,多數都給了新找老伴的兒女們,一來二去的,他這些親子女就不樂了,逐漸的矛盾就越來越大。”向南輕輕的嘆了口氣,惋惜道,“那時候被氣急的黃爺爺也揚言不用子女們贍養,直到他八十歲那年,第二個老伴也去世了……”
抽了口煙,秦徵嘴角輕揚,道:“回去揹他回家吧。”
“這樣不好吧。”感受着越來越大的秋雨,向南遠遠的眺望着黃村,道,“他們一旦知道了,咱們會惹麻煩的。”
“麻煩?”秦徵搖了搖頭,輕輕的拍了拍向南的肩膀,道,“不要忘記你的身份。”
向南微微一怔,瞬間恍然,厚臉皮道:“秦少,咱們都是有文化的文明人,豈能跟粗俗的人一般見識。”
“稱着電話還能打,讓你的人來一趟。”秦徵掐滅菸頭,自顧的朝着山下走去,臨了還不忘記補充一句,道,“不用太多,來個五百號就可以了。”
雖然不知道秦徵的用意,但是向南是這樣做了,而且還規定了時間,兩個小時內如果趕不到黃村,家法伺候。
“你怎麼又回來了?”黃老詫異的看着含笑的秦徵。
“幫您老拿工具回家唄。”說着,秦徵已經幫老人收拾東西,一手提一件兒,示意老人可以回家了。
老人嘆了口氣,稍稍的收拾了花生,才鄭重的問了一句,道:“你不怕他們嗎?”
“我是渾世魔王。”秦徵半開玩笑的說着,看着在打電話的向南道,“趕緊下來。”
老人眼神裡透着一股子感動,喃喃自語道:“不礙事不礙事,我自己能走。”
事實上,八十多的老人身體還算是健康,雖然走起路來顫顫微微,卻得速度也還算是不慢。
路上,十幾個人看到了秦徵和向南之後,均是對視一眼,然後加快步伐朝着村子跑去了。
“娃子,你沒有告訴他嗎?”在向南的背上,老人聲音低沉的問着。
“知道啊。”向南嘴角一咧,露出一抹純潔的笑容,道,“黃爺爺,你碰到的是咱秦少,他這人啊,雖然人品不乍地,但是專治各種不服,你信不,就我那幾位老叔,保準讓他治的有苦無處說。”
“你那幾位叔叔可都是練了幾手的。”老人道。
“沒用的。”向南對秦徵極具信心,而且聽說秦徵還是武道大家,他們碰到秦徵就是遇到開山祖師爺,遇到真神了,真要敢對秦徵不利,相信後悔的是他們。
“其實我也有錯的。”老人喃喃的說着。
“那是以前的事情了。”向南隨口說了一句。
倒是秦徵在一旁聽得清楚,問道:“您老有什麼錯啊?”
“當年我是有些積蓄,這些積蓄都讓我給了那些繼子了,總共有七萬八千塊。”老人嘆了口氣,道,“他們心有不甘也是正常的。”
“您老沒給兒子蓋房子嗎?”秦徵問道。
說話的卻是向南,他道:“黃爺爺給每個兒子都蓋了四間大瓦房。”
“那就是沒有給兒子娶媳婦。”秦徵像是自言自語。
說話的又是向南,他嘴角一咧,露出一抹羨慕的笑容,道:“黃爺爺的兒媳可是個頂個的水靈,只是這個人品……”
“蓋了房子又給找了媳婦,他們怎麼還跟你要錢呢?”秦徵不解的問着。
“爲人父母嗎,不都這樣嗎?”老人感嘆着,道,“父母長輩,怎麼都逃不得一個賤字。”
很快,三個人就來到老人的住所。
這是一間土壞屋子,房子只有三間,從外面看,這間房子明顯比周圍的要矮,進了院了,映入眼簾的是青石板鋪成的一條小路,而在青石板的夾縫裡生着一些生命力強大的小草兒,隨着深秋的臨近,這些小草兒變得愈發的翠綠,小小的院子,加上古老的已經掉漆的腐朽的木門,就構成了這個沒有人煙味的小院。
“小南啊,放我下來吧。”進了小院兒,老人輕輕的出了口氣。
放下老人,向南纔打量着這間老屋,詫異的問:“爺爺,你不是有新屋嗎,怎麼還搬到老屋來住?”
“讓你那幾位叔叔嬸子給賣了。”老人說得甚是平靜,然後招乎着秦徵,道,“進屋裡喝杯水吧。”
向南聽得卻是頭皮發麻,下意識道:“他們沒有徵得您的同意,就把新房子給賣了?”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老人的心情似乎很好,話也多起來了,道,“進屋子吧,我給你們泡茶。”
秦徵看了眼了怒氣騰騰的向南,道:“進屋吧。”
進了小屋兒,房樑出奇的低,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土製的地面因爲潮溼的緣故散發着一股清新的泥土氣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從絲毫不亂的擺設和乾淨的竈臺來看,老人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個乾淨利落的人。
最關鍵的是,他拿出的茶具雖然老,卻也一塵不染,並沒有人老邋遢的感覺。
茶葉倒不是名茶,不知道是幾塊錢的茶葉沫子,衝出的味道帶着濃郁的苦澀,而且沖泡時間過長,可以看出老人不懂得茶道,可是,從老人的眸子裡並沒有看到歉然,至少在秦徵看來,這是問心無愧的表現,因爲他已經拿出家裡最好的東西了。
“年輕人,我看得出來,你是個好人。”見秦徵絲毫不嫌棄,津津有味的喝着,老人也很高興。
“您老纔看出我是個好人吶?”秦徵咧嘴笑着,高興道,“我太失望了。”
老人慈祥的笑了笑,道:“說說你來的目的吧。”
“死老頭子。”
正當秦徵要說出此行的目的的時候,一道哄亮的,尖銳的聲音刺破了寧靜的小院。
“轟隆隆……”
一道閃電劃過天空之後,一陣哄隆隆的雷聲滾過,天空中頓時下起傾盆大雨。
大雨中,一名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凶神惡煞的衝進小屋裡,給人不小的壓迫感。
等他進屋之後,秦徵才有機會細看,這名男子正值壯年,一雙有力的手十分厚重,看得出來,他是一位練家子,而從他虯結的肌肉以及彪悍的氣息來看,用滾刀肉來稱呼他並不爲過,特別是一聲“死老頭子”中帶着恨之入骨的味道,更將他的品質體現的淋漓盡致。
“你出去吧。”老人甚至沒有擡一下頭,反而像是做錯事了的孩子,低着頭解釋道,“這件事情和他們無關。”
“哼……”中年漢子嗤笑一聲,轉頭看向正在喝茶,不爲所動的秦徵,俯視着他道:“是你幫的這個老頭子?”
“他是你爹。”秦徵端着茶杯,杯中之水沒有半分的波瀾。
“黃叔,是我幫的。”向南站起來,眨着眼睛,道,“要下雨了,要不然會淋着黃爺爺的。”
“你是誰?”壯年漢子緊皺着眉頭,他看得出來秦徵是外地來的,而向南又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也就沒有大打出手的意思,而他藉着問話的機會,也在等其他兄弟的到來。
向南咧了咧嘴角,客氣道:“黃叔,我是向南啊。”
“向南?”壯年漢子想了想,一張臉變得愈發的冷酷,道,“聽說你在齊水城當了一名小混混?”
“是啊,沒什麼大出息。”向南笑道。
“啪。”既然確認了向南的身份,壯年漢子揚手一巴掌扇在了向南的臉上,冷哼一聲,道,“狗拿耗子。”
“夠了。”老人騰的一下站起來,這瞬間,分明是一種莫名力量的暴發,只是在用力之後,他的身形變得踉蹌,搖搖晃晃的甚是虛弱。
“你能管得了嗎?”壯年撇了一眼黃老人,又看向向南臉上清晰的五根指印,咧着嘴道,“還記得我們當年立下的規矩吧?”
“三個月不能自理嗎。”向南呢喃的說着,沒有退後一步的意思。
“你是自己動手還是我幫你?”壯年漢子陰森森的說道。
眼看着中年漢子揚起右手,這種時候,秦徵站起來,依然端着茶杯道:“你叫什麼名字?”
秦徵的話雖然平緩卻極具穿透力,讓壯年漢子不由自主道:“黃大年。”
“黃大年是吧?”秦徵重複了一遍,指了指老人,道,“他是你爹嗎?”
“你管得着嗎?”秦徵平靜的讓人髮指的聲音讓他莫名其妙的有些畏懼,不過,他強硬的盯着秦徵,臉上盡是兇惡之相。
“據我所知,你還有幾位兄弟,你是在等他們的到來嗎?”秦徵淡淡的說着。
黃大年的心一緊,他怎麼知道自己的真實想法,雖然被秦徵戳破了心事,但是嘴上卻沒有承認,道:“收拾你們兩個還用得着別人嗎?”
“你讓他打得你三個月不能自理。”秦徵點了點頭,嗯了一聲,道,“不要還手。”
“是,秦少。”向南咬了咬牙。
這種慢慢散發出來的控制局面的氣勢讓黃大年十分吃不消,莫名的壓力也讓他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心裡正猶豫着是打還是走。
“打啊。”就在小屋平靜了三五秒鐘,秦徵突然暴喝一聲,如同一道悶雷一樣,掀起一陣狂風暴雨。
隨着秦徵的話落,外面的雨下得端是讓人喘不過氣來。
同樣,黃大年也被嚇得打了個激靈,下意識的一巴掌扇向向南的臉……
“啪……”
清脆的響聲,向南忤在原地沒有躲閃的意思,甚至沒有輕抹一下疼痛的面部。
也就在這個時候,黃老人的另外兩個兒子出現在院子裡,兩個人一個打着傘,一個穿着雨衣,而在他們的身後還跟着一位中年婦女。
從他們帶泥的衣着來看,三個人都是下過農田,還沒有來得及換衣服。
看到三個人,黃大年的底氣頓時上來了,道:“你以爲我不敢嗎?”
秦徵倒是沒有任何變化,靜靜的等着三個人進了屋子,沒有等他們說話,便道:“他們就是你的幫手?”
另外三個人撇了眼秦徵,眼神中流露出詫異之後,然後看着黃大年,道:“大哥,就是他們犯忌了?”
黃大年點點頭,嘲諷道:“還碰到位硬渣子呢。”
“說說你們的姓名吧。”秦徵端着茶杯,掃視了進來的三個人,氣度端是雍容的緊。
“我是黃二年。”
“我是黃三。”
“黃麗麗。”
三個報完自己的名號,才詫異怎麼會被人家一問,就說出來了呢,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秦徵也在看這三個人,黃二年是位身形消瘦中年漢子,一雙眸子閃爍不定,眼角多有魚尾紋,給人一種陰氣森森的感覺。
黃三倒是長得中規中矩,唯一讓人不悅的是,他看向老人的眼神帶着更加強烈的憤怒。
至於這個黃麗麗生得五大三粗,沒有半分姿色可言,一雙不大的眸子倒是亂轉。
“我叫秦徵,秦始皇的秦,征服的徵。”秦徵自我介紹着,道,“聽你們的大哥說,要打得我和向南三個月不能自理。”
“誰讓你幫這個老頭子的?”黃麗麗彪悍的說道。
“我樂意幫,你管得着嗎?”秦徵反擊了一句。
“我們是管不着。”黃二年不陰不陽的說了一句,並沒有接着說下去的意思。
倒是黃三接了黃二年的話,冷哼一聲,道:“我們管不着你做什麼,但是我們能管得住自己砸斷你的雙腿,反正狗腿子就是一條賤命。”
“夠了。”老人痛楚的閉上眼睛,這一刻,兒子和女人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鋒利的匕首一樣刺着他心臟最柔軟的地方。
“老頭子,你又在裝好人,心軟了?”黃麗麗哼哼歪歪的說着,緊接着,她啐了一口吐沫,恰巧落到了老人的杯子裡,然後陰狠道,“除了會裝可憐,你還會什麼,啊,你還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