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
他們幾人顧不上休息,分頭在燕北省人民醫院忙活,首先是寧靜帶着從吳依雪屍身上取來的皮肉,來到楊瑋傑的病房,雖然這皮肉已經腐爛得不像話,不過效用沒失,一樣可以救活他。
要說這楊瑋傑也算命大,吳依雪的毛髮只能暫時延續屍毒進入腑臟,現在它的功效即將殆盡,幸好寧靜及時取得了“解藥”,不然,他恐怕要向閻王訴苦了。
寧靜將皮肉化了磨成粉末和以清水讓楊瑋傑服下,這讓一旁的母親看得一陣心疼,不過爲了救兒子,她什麼沒說。喝下之後,楊瑋傑的氣色有了明顯的好轉,這才讓她把懸着的心放下。
他們夫妻立即對寧靜千恩萬謝,搞得寧靜的臉都不自然地紅了,應付半天才走出病房,轉了幾個彎,來到了李恆的病房。途中柳茜茜感嘆,自己幾人看來是與醫院扛上了,回去之後一定要燒高香,祛祛黴運。
寧靜忍不住笑了笑,肯定跟朱熹學的,看來一定要遠離他才行。
病房中,李恆昏迷不醒,情況危機。不久之前,醫院下了病危通知,這讓寧靜幾人好生擔憂,如今朱熹和花茗兩人正在跑前跑後地爲他辦理各種手續。
原因是在水裡時間過久,不僅體內存有積水,而且還傷害了腸胃,他在精神病院待了幾年,身體本來虛弱,尚未來得及休養,卻出了這等差錯,以他的抵抗能力,很有可能挺不過這一關,從而腸胃破裂,一命嗚呼。
到了天大亮,一切才辦理妥當,他們匆匆吃了頓早飯,留下朱熹和寧靜輪流照顧病人,柳茜茜和花茗回去學校。
這天晚上,寧靜兩人得到大夫確切的消息,李恆度過險關,生命無礙,調養一段時間可以出院,不過以後飲食要注意,不能食用刺激腸胃的東西。寧靜幾人這才大大地鬆了口氣。
寧靜和朱熹又輪流照顧他幾日,至到能夠下牀自理方纔離開,只是,他醒來之後,神色黯然,常常一個人發呆。他們對此並未在意,想來失去戀人,心情傷痛也是在所難免,可是後面發生的事情,是他們沒有預料到的。
眨眼到了星期日,除了楊瑋傑以外的宿友們都出院回學校了,宿舍一下如同往常一樣熱鬧了起來,彷彿女鬼害人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
這天,藍天白雲,風和日麗,正是外出遊玩的好日子。
可是,寧靜和柳茜茜、朱熹三人,租了一輛車,向着北尹固方向而去,路上的車輛見了他們的車子,紛紛避讓,唯恐招上不乾淨的。
朱熹見此,罵罵冽冽地說:“不就是個靈車嘛,有那麼可怕?”
前面駕駛座上的司機笑了笑,什麼也沒說,看來對此習以爲常,見怪不怪。
他們這一行,要將趙月穎和吳依雪的屍身送回家鄉安葬,因爲李恆的事情,已經擱置了幾天。他們和北尹固那邊的聯繫好了,趙月穎老人自小隨同父母離開家鄉,從此之後也很少回去,與這邊的關係有點冷,而且她的直系親屬都沒有了,所以只讓他們送去,到時那邊的人給安葬。
靈車顛簸了一陣子之後來到了北尹固,這裡有人過來接應,寧靜一行下了車,他們表示熱烈地問候,其中就有申姐的外婆。
期間,村長還過來表示感謝,畢竟人家辛辛苦苦把屍體送來也不容易,至於他們所花的費用一律由村裡報銷,並告訴他們,趙月穎的墳地已經選好了,就是吳依雪的衣冠冢旁邊,而吳依雪則掘開她的衣冠冢,將屍身放入其中。
他們兩邊人具體地商議了一下,主要還是北尹固這邊的決定,寧靜他們只是聽聽罷了,雖然人是他們送來的,但只是幾個小毛孩子,對於喪事的辦理也不瞭解。
靈棚當天就搭建好了,只是非常簡陋,並按照當地習俗,請了個說唱的,熱鬧熱鬧,算是雁過留聲,人過留名吧。下葬的時間問題,也已經明確,次日中午兩點時分,這麼短的時間,顯然不符合習俗,不過想到他們情況特殊,只能特殊對待了。
這些大的問題確定了,不想,還有一個小小的麻煩,就是祖孫兩人的屍身停放的地點,依照習俗,只有傍晚擡入靈棚時,才能把屍體放入棺材,中間這段時間卻需要一個地方來放屍身,總不至於曝曬大街吧。
可是,問到那些遠親們,不想,誰也不願意接納。開玩笑,死人放在自家,那非常不吉利。無奈之下,想要放在趙月穎的老家裡面,那個破舊的房子,自從他們舉家搬離之後,一直空着,只是那裡又髒又亂,一時很難打掃過來。於是,屍身存放一下成了大問題,放哪裡好呢?沒想到申外婆站了出來,說放我家吧。在場的人們有點驚詫。
晚上,寧靜他們幾人在申外婆家裡吃完飯,申外婆不免談起趙月穎,她說小時候和她還是玩伴呢,後來他們舉家搬離了村子,從今往後很少再回來過,偶爾回來,還會過來看看幼時的夥伴,這讓自己非常感動,知道在外面她當了老師,念及自己只是普通的農村婦女,心裡不免豔羨。
末了,申外婆不免惆悵地說道,她似乎有些年沒有回來過了,本以爲還能再見上一面,沒想到的是,
再見時已是屍身。說這裡她有點傷痛,寧靜幾人不免一番節哀勸慰,人有生,必然會有死,這是誰也逃脫不了的。
申外婆知道他們的好意,只是想想自己也老了,幼年的夥伴十之八九不在了,如今孤苦伶仃一人,不知什麼時候大限將至,同時又擔心這一日的來臨。
寧靜他們安慰了幾句,走出家門,向靈棚的所在而去,大街上冷冷清清的,不知何時起了風,更顯一片蕭瑟之感。
路過說唱那裡時,根本沒有一人在看,幾個人正在那裡喝水聊天,見有人過來,他們立即操起手中的樂器開始工作,一個婦人站在話筒前伊伊啊啊地唱着。
他們走過,並沒有去管,如今農村裡也有了電視,乃至電腦,很少有如同當年一樣,大家吃着飯來到街上,好幾個人說話拉家長。
來到靈棚,同樣是冷冷清清的,沒有一點人間的味道,正中的位置擺着兩張黑白的遺像,中間的那個是趙月穎,旁邊的小一號的是吳依雪,祖孫兩個面帶微笑地看着人間。
朱熹與他們的目光對視,忽然,身上起了疙瘩,他趕緊移開眼睛,望了一眼地面,就在這時,一陣無名的陰風吹過,送來一地的紙灰,看樣子是從後堂捲來的。
他們三人默默地來到後堂,一個人也沒有,兩具棺材靜靜地停在這裡,棺材的旁邊有一個燒紙的盆子,可是裡面的灰沒有半點火星,看來有一定時間沒添新紙了。
按照北方的習俗,這紙要燒上一夜的,燒得都是紙錢,生人希望死人在陰間不愁錢,活得富足有餘,陽世辛辛苦苦操勞一輩子,死後自然要享享清福。
“寧靜……”朱熹張了張口,沒有說下去,他也感到了這種無人問津的清冷。
柳茜茜搖了搖頭,“這也不能怪他們,趙月穎奶奶很少回家與親戚們走動,他們能給置辦這一步已經很不錯了。”
“是啊。”寧靜說着,彎下了腰,把手裡提的袋子放在了地上,重新點燃盆子一旁一摞摞的紙錢,祖孫兩人肯定會轉世投胎去的,這些錢她們用不着了,他之所以這麼做是爲了表示一份尊重。
柳茜茜和朱熹兩人也蹲下身,把紙錢往火裡投去。
不一會兒,清冷的後堂,漸漸有了點溫度,纔有了靈堂的感覺。
寧靜把袋子裡的物什一件件地取了出來,這是他們整理遺物時發現的,老人所在的萬象小區的樓裡,並沒太多的值錢物,她的屋子很簡潔,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之外很少有其他的。
他取出的這些多是紀念的用品,現在主人不在了,留着無用,丟了可惜,不如陪着主人一起去往未知的地方吧。
朱熹從遺物裡專門挑出一個發黃的筆記本,他從裡面翻了幾頁,取出了夾裡面的照片,這張照片頗有歷史價值,黑白的,又黃又舊,上面的人物幾近模糊了,跟藏着它的筆記本一樣的舊。
他看到上面的人物,一個男的和一個女的,他們有點羞澀地站在一起,背景是座古樓,他們的衣着和樓一樣的古,大約是清朝時期的裝束。
如果仔細看的話會發現,這個男的與寧靜有着某種相似,說不上具體是哪裡,總之有一種相似的感覺。
寧靜當時也發現了這個,於是想起和趙月穎老人初相見時,她喊道“李逸辰”,該是這個原因吧。
而那個筆記本,紙張已經發黃髮脆,一不小心,真的會把它破壞,上面文字是豎排寫成的,字體歪扭不穩,顯現了主人的功底不夠深厚,而且,有些地方的字跡已經模糊,或者部分紙張破損、缺角,還隨處可見水滴在上面造成的褶印。
寧靜他們幾人因好奇心起,於是粗粗地看了幾頁,好在這本子不厚,但是,文字的潦草和繁體寫成,讀起來有很多地方不明白,不過,最後得出一些信息。
這是趙月穎老人的母親,米心的手記,上面記載了她被賣身到一個叫女間七百的妓院當丫頭,在那裡遇到了一個人,正是她救了米心,才使她不被污辱,清白清白。這個人與一個叫李逸辰的男人相戀,後來不知什麼原因離開了,那個女人後來被殺了,而她傷心離開了那個地方。
這個本子記錄了她念念不忘的那段時光,他們忽然想起,趙月穎老人提起自己的母親極是思念那位小姐,想來把記憶寫出來,也是爲此,看紙張上的水漬,或許是她流下的眼淚吧。
“寧靜,你真的把要它燒了?”朱熹問道。
寧靜淡淡地說道:“我給你說過多少遍了,這個男人與我沒半點關係,可能只是長的相吧。所以,肯定要燒,如果你想要,不妨自己留下吧。”
朱熹立即擺了擺手,死人東西,他可沒有興趣保留。
柳茜茜一旁忍不住笑了出來,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可怕?
寧靜一把將筆記本和照片投入了火裡,火迅速燃燒起來,燒到了那個女人的身上,照清了她的面容,那是一個秀雅絕俗的女子,不屬於人間的女子,她的臉上掛着羞赧的笑容,似乎對於照相這新事物有點不適。
她的名字在筆記本上清楚地寫着,她叫陳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