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我輕輕地吸了口氣又吐了出來,穿着腳上這雙嬸嬸爲我特質擦得閃眼的皮鞋,一步一步走到了那個幾天前我還十分熟悉而現在卻有點陌生的家...
盤轉的樓梯這天是那麼的靜,靜的似乎將要令人窒息。就連平時常常聽到的電視聲、小孩打鬧聲、寵物討好聲這天都消失了。我不知道今天這異常的情景是這這些鄰居對我猛然間回來的歡迎,還是對我猛然間闖入無聲的反抗......
我這一刻像是充了氣的皮娃娃,完全失去了血肉的質感。直到走到五樓家門前準備拿出鑰匙開門時,這才見到了這棟寂靜的樓房第一個有血有肉的傢伙...
‘嘖汪汪..汪汪...’
還是那個有過幾面之緣的吉娃娃,小傢伙這一刻猛然從未掩上的房門跑了出來,像是使出了渾身力量嚎出了這幾聲...
“皮蛋,你怎麼又不聽話了...你...”
“林夕?...你...你回來了...”
“嗯...”
還是那個衣着時尚、染着淡黃色頭髮的女子,而此時那張帶有極大恐懼色彩的臉一下子便出賣了她最以爲‘傲’的真實年紀,不知是手術的悲哀、還是化妝品的悲哀...
這一次還未等我將口中的那口熱氣吐出來,只聽見又是‘噹’的一關門聲......
這時再看到這個場景,雖然心裡會痛那麼一下,但我知道我將會慢慢地習慣這種感覺...我將衣兜裡的鑰匙拿出來,插到門前齒槽準備開門,就在房門被打開的瞬間耳邊又傳來了那個吉娃娃的叫聲...
‘嘖汪汪...嘖汪汪...’
這一刻,在又一次聽到這聲像是掙扎的吼叫,面對着眼前這個毫無情感冰冷的房門我笑了,因爲我想起了一句非常經典的臺詞:‘那個人的樣子好怪啊’‘我也看到了...他好像一條狗啊!’......
剛打開房門,迎面襲來了一陣永遠都忘不掉的氣息,是茉莉花香,是荼然!...
此時我頓時被這股烙在我鼻孔的香味刺激了全部的神經,慌了神的我勾着袋子的手指一下子便鬆開了,連忙跑到屋裡用自己視線的極限距離,搜索着這個現在又變得熟悉了的房間...
今天上午居民樓裡那些得知我回來而閉門不出的鄰居們,這時在久久未聽到聲響而慢慢放下了自己那顆吊着的心,小聲議論着又開了門。可悄悄地腳步走到,這裡看到那袋掉在門前的東西時,又都紛紛止步了,可一兩分鐘過去還未聽到屋裡放出任何聲響,這時討論的聲音便有些大了...
“你說他是不是又走了?”
“不會吧,門都沒關就走了...”
“門前那個袋子怎麼沒拿進去啊?”
“也許裡面裝的是垃圾吧,別管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是啊,一會兒等他出來了,都不好弄了...”
“他現在可是奇家的人了,以後還是離他越遠越好...”
“我看林夕這孩子也蠻孝順的,不會是你們想的那樣的人...”
“媽,你就別說了,趕緊回屋吧...”
“對了,你們聽沒聽到,每天晚上都有人到這裡...”
“嗯,我看到了,是個女孩子,長得也很清秀,問她什麼,她都不說,只是說是林夕僱的人,幫助打掃衛生的,其他的什麼也沒說...”
“哦?!我想起來了,那一次碰到她,看她哭得很傷心。問她怎麼了,她什麼也沒說就匆匆離開了...”
“有錢人就是好啊,請的保姆都那麼年輕漂亮,我想我這輩子是盼不到了...”
“瞎說什麼呢,趕緊回屋做作業去...”
“我說的就是啊,如果我是林夕哥,我也會參加他們的事業的...”
“你還敢說,看我不...”
“那個女孩是不是天天來?!”
頓時整個還算是和諧的場面,這一刻因爲我忽然的到來變得緊張起來了。那些明明好奇,但又無法控制內心恐懼的鄰居們,這一刻都沉默了,有
的甚至低着頭裝作是不經意闖入的路人,灰頭土臉的向家裡趕去...
“這個...我也不知道...不知道...”
“我也是隻見過那一次,其他的什麼就不清楚了...”
“...林夕,你早啊...吃飯了嗎?...”
“我見過,她每隔兩天來一次,今天是第八天,她會來的,你...”
“你胡說什麼呢,趕緊回家做作業去...林夕啊,你別聽小孩子瞎胡說,我們不清楚...不清楚...”
“......”
看着一個個站在那裡像是丟了魂魄的孤魂野鬼,這時也許輕輕地拿起地上的那個袋子,再慢慢的掩上房門纔是最好的舉措吧。因爲他們的肝膽早已經被我那個殺氣外漏的堂弟奇米錄不可復原的震碎了,留下的只有蔓延不絕的恐懼...
一時間我也不知道是該爲他們慶幸還是該爲他們悲哀了。慶幸的是,即使時光倒流到1937年,他們的性命保下來的機率會很高,從而可以做很多很多有些人做不到的事情;悲哀的是,赳赳老秦漢人遺留下來的血腥在他們的血液裡面早已不復存在了.......
再次掩上房門,將手中的那個裝着衣服的袋子,放到門前臺階下放鞋的櫃子上面。不知爲何,心裡總是覺得有股熱血在來回的衝撞,激流的熱血來來回回碰發出了幾乎可以觸摸得到的喜悅之感......
換好整齊擺放在櫃子前的拖鞋,靜靜坐在靠經陽臺的那個單座沙發上,望着周圍每一處乾淨閃亮芬芳四溢的地板、茶几、牆面...
一時間,我的視線中閃現出了荼然擦拭它們時的每一個動作,那麼細緻、那麼用心、卻又那麼令人心痛...
此時放在衣兜手機上面的手不時地打轉,可最終還是沒有拿出那個此時對我來說唯一的一個可以抒發我內心真實情緒的通信工具......
坐在沙發上想了半天,還是都沒有想出那個曾經還打過球就住在樓下的那個孩子嘴裡面那句話哪個地方有漏洞,也想不出來他欺騙我的理由,也許現在坐在這裡等着纔是最好的選擇吧...
拉開的窗簾送給了陽光一片展示的天地,這時還是柔和的陽光透過窗前的玻璃照射在被荼然擦拭的明亮的地板上,折射出斑斑的暖色,灑在身上就像是荼然那雙柔軟的小手貼在我的臉頰一樣,那麼溫馨、那麼舒適、那麼輕盈...也許這天就是特意爲我和她準備的,相見的場面和所要述說的話語這一刻不斷地在我的腦海裡面來回過濾,也許只有‘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這句古詞才能照亮我心中的那片陰霾吧......
迎着暖意充盈的陽光,坐在這個四周都散發着荼然氣息的沙發上。閉上雙眼,這時我便徜徉在了由苦澀眼淚積成的大海里面了。這時我也分不清這裡面有多少滴是幸福的淚水、又有多少滴是悲痛的淚水了...
不知在這片海洋裡面漂浮了多久,我便在均勻的呼吸之中失去了知覺...
在這片似曾相識的海洋裡面,我又想起了曾經出現在過這裡的那個虎頭虎腦的男孩。也許在他將父親爲他摺疊的紙船放在這片大海的瞬間便註定要永遠的離開它了,雖然十分的喜歡,但是船隻有在水裡面才能揚帆起航。也許在這片淚水的海洋裡面也有那個虎頭虎腦的男孩子不捨的淚水吧......
淒涼的美夢被一聲刺耳的手機鈴聲震醒了,此時已經斜射到腳底的陽光和白牆上的時鐘提醒了我,這個悽美的夢已經延續了很久、很久......
“喂...琪姐...”
“林夕,你現在在哪?...”
“我在家裡,剛纔睡着了...”
“哦,你等着我,我馬上就到了,我們下午一起去逛街去...對了,你吃飯了沒?”
我用手輕輕地抹了抹惺忪的雙眼,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還沒呢,睡過了...”
“...要不我們先吃飯再去逛街吧...”
“...嗯...”
“那就先掛了,我馬上就到你家小區了
...”
“嗯...”
掛了電話又用手抹了抹惺忪的雙眼,站起身來連吸了幾口熱氣之後,一步步向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熟悉的動作、熟悉的水溫、熟悉的擺設,唯一既陌生卻又那麼熟悉的就是這裡今天散發出來的那股淡香味,這是母親生前最喜歡的桂花香。可自從母親離世之後,家裡面這種香氣也隨着母親陪葬了,而今天爲何會在這裡出現...
情緒已被撥動的我,順着這股香味不斷地尋找着發源處,最後還是在一個鞋架的角落我找到了那個類似於空氣清新劑的藍色塑料小盒子。而在這個小盒子的旁邊我看到了一幕更加令我意外的東西——我那雙之前嬸嬸送我的現在已經被荼然擦拭的十分閃亮的皮鞋......
就在迎着十分欣然的情緒,準備拿起這雙對我來說有點紀念價值的皮鞋時,耳邊忽然傳來了幾聲急促的敲門聲...
‘噹噹噹,林夕...噹噹...’
‘咔’
“林夕,你怎麼還沒吃飯啊,現在都已經下午了...”
“我...我睡過了...”
看着眼前這個臉上帶有微微責備的堂姐,我只是輕輕的擡起了手抹了抹下巴旁那個已經換了不知多少次的創可貼,慢慢掩上了房門。
“真是拿你沒辦法...還好我已經和媽咪說好了,可以陪你逛一下午...”
“呵呵,琪姐,又讓你*心了,要不今天下午全刷我的卡吧...這也算是我對你做的補償的一部分...你說怎麼樣...”
“呵呵,本來就準備刷你的卡的,你知道媽咪讓大伯給你送來那張卡時,米錄當時的表情有多難看嗎...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都是一家人了還這麼大的孩子氣...好了,我們不說他了,我知道一家十分好吃的西餐廳,走我現在就帶你去...”
在聽到我這句話之後,奇米琪臉上露出了一懷十分詭異的笑,輕輕地坐到了房門旁邊的沙發上。
“...嗯,我先換換鞋...”
“嗯,那你快點啊...哎?林夕,沒想到你長這麼帥還這麼愛乾淨,而且還會做家務,這麼優秀的弟弟我都不敢帶你出去逛街了...”
坐在沙發上的奇米琪看着周圍一塵不染的環境,一臉的驚訝表情之中微微帶有愜意的喜悅。慢慢從她那個包包裡面拿出了一枚口香糖放到了嘴裡,有滋有味的咀嚼着。
“呵呵,琪姐,你就別再取笑我了,哪有你說的那麼好...”
“哎,還這麼謙虛...帶出去真的害怕那些小姐妹們搶破頭了...我們先說好,到時我是不會替你收場的...呵呵...”
“呵呵,要是真的像琪姐你說的這樣的話,我就送你一個你從來沒見過的禮物...”
“真的?!林夕,你說的是真的!?”
“嗯,我哪裡騙過你了...”
我慢慢提上了腳上這雙被擦得閃眼的皮鞋,臉上露出了一懷甘甜的笑。
“好,今天逛完街我包裝完你,就帶你去參加一個派對,到時就知道你的魅力了...”
“要不我們約好明天,我今天想好好在家休息一下,剛從醫院出來估計身體不適合飲酒...”
“嗯...那我們就說定了,明天我開車來接你...”
“放心吧,我就在家坐等你的到來...”
“呵呵...”
“換好了,我們走吧...”
“嗯...”
‘噹’
隨着這一聲關門聲,我和堂姐奇米琪腳下兩種不一樣節奏的腳步聲便蔓延到了整個樓層,我想這時所有聽到這個久等關門聲的鄰居們都高興壞了吧...
盤旋樓梯走廊上,不知是何時起只要我走過的地方都變得是那麼的空曠,就連窗邊的細風聲,這時都能在耳邊來回晃動幾回合...
堂姐奇米琪緊緊地抓着我的胳膊,笑聲、腳步聲、打鬧聲幾乎可以充斥這棟樓,重重疊疊的迴音聲無時不在告訴我,那些人的房門現在還是沒能打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