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是交叉的十字路口, 我們相逢過,終究會相離。“過”去了,就永遠也回不去了。愛過, 會痛。不過, 時間會給予治療, 而留下來的傷疤叫“回憶”。
沈悅華的一張嘴張張合合, 想說些什麼, 卻拉着小軒和特萊恩的手,對着他們說:“你們聊,我帶孩子去那邊轉轉。”
沈悅華給了他們單獨談話的機會, 可是面對着不曾想過再見面的他,瑞雪盈一時無語。而他, 也沒想過會在這種情況下與她正面面對, 不禁有些尷尬和懊惱, 一時也不吭聲。許久,瑞雪盈微微嘆了一口氣說:“易, 你還好嗎?”
“我……”易思張口,吞了吞口水,溼潤了一下嗓子,再抿了抿嘴脣,不動聲色地把乾燥的嘴脣也潤了一下說:“盈盈, 我想你, 我忘不掉你!”
瑞雪盈乍一聽, 一驚一愣, 現在她是有夫有兒的人, 而他也是有妻有兒的人,怎麼可以毫無顧忌地說出這樣的話?許久, 瑞雪盈努力壓下心中那股莫名的浮躁,說:“易,你太激動了。”
“沒有!”易思搖搖頭,悲傷地看着瑞雪盈說:“我沒有激動,我現在說的是我內心深處的想法,我想你,我忘不掉你,我愛你愛得瘋狂!”突然,他握住她的手,“盈盈,我再也不要離開你,我捨不得離開你。”
“易,”瑞雪盈輕輕皺了皺眉頭,不着痕跡地抽出自己的一雙手,“你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況且你現在不是單身,我也不是。我們都是有各自家庭的人,我沒有想過要背叛我的家庭。”儘管我的家庭沒有愛的基礎。瑞雪盈在心裡加了一句。
“不、不!這不是你真實的想法,你愛的人是我,只有跟我在一起你纔會幸福!這兩年多來,我無時無刻,就像我在美國一樣,無時無刻的想着你,我試過要忘記你,可是我辦不到!盈盈,我該拿你怎麼辦?”易思突然捂着臉哭泣起來。
這是瑞雪盈認識易思十多年以來第一次看他哭,他哭得是那麼傷心。可是……爲什麼,爲什麼看着哭得那麼傷心的意思,她的心反而平靜下來了?沒有因爲易思的難過,感到復仇的快感,也沒有因爲他無時無刻想着自己的話,感到喜悅。而是……平平靜靜的,彷彿他離她很遠很遠,遠到再也走不到一起。
許久,他的哭聲漸漸變成低泣,瑞雪盈始終坐在石凳上,她說:“易,你知道嗎?袁毅來過了。”
易思一驚!對於付袁翼這個好友,他的內心充滿的愧疚,如果不是他的出現或許好友和盈盈已是夫妻。不過,他也因他們沒能做成夫妻而暗喜。對於好友的情誼,充滿了矛盾,乍一聽好友回過頭來找過盈盈,心下百感交集。
瑞雪盈接着說:“對於袁毅,我充滿了愧疚,是我自私自利地把他扯進我的感情世界裡。對於你,”淡淡嘆了一口氣,說:“易,要明白我是真的、真的愛過你。但是,水,船過無痕,心,愛過無跡。時間會沖淡一切,我對於你,亦你對於我,都是過去了的事情了。我以爲,我的婚姻裡夾了管鳳,原來不止。你、袁毅、活在回憶中的我,都夾在我的婚姻上。易,謝謝你再次出現,你的出現讓我突然間明白了很多很多既無奈,又不可逃避的問題。我想你會跟我一樣,放下一段,會擁有另一斷幸福。”她望着遠處一抹笨拙的小身體,飛快地跑在草地上的兒子,微微露出笑容,“我的幸福在那裡,那個日漸長大的人身上。”
“可是……盈盈,”易思擡起頭看到瑞雪盈眸中溢滿了幸福,怔了一下,愣愣地把原本要吐出來的話嚥了回去。他愛她,從始到終都愛着她,或許,愛她,並不一定要擁有她。“你……幸福嗎?”
“幸福?”瑞雪盈淡淡地問出口,眼中充滿笑意,淡淡的,暖暖的。“幸福。當你看着小娃娃成型,看着他第一次翻身,第一次爬,第一次走,第一次叫人,第一次跑的時候那種滿足感、成就感,不想認爲幸福都難。幸福,其實很簡單,簡單到一塊糖果就能讓他樂上半天。幸福,也垂手可得,只要願意放下原本不屬於自己的事物,它便悄悄地包圍你。”
易思隨着她的目光望過去,小小身影追尋着七八歲大的小孩身後,發着不準的音節叫着喊着追着,小臉因運動微微泛紅。“你的兒子很可愛。”
“是啊,他是真的很可愛,可愛到我願意爲了他放棄所有。”頓了頓,瑞雪盈把目光放在易思身上說:“原本以爲我會覺得委屈,可是現在卻一點也不覺得。易,我們是交叉的十字路口,相聚過,終會相離。不要試圖把越走越遠的兩條線並在一起,那不是你我就能辦到的。”
“我……”易思狠狠地攥了攥拳頭,突然深深地呼出一口氣說:“明白了。”
“易,好好珍惜眼前。不要讓自己活在回憶中,回憶不會使你快樂,努力讓自己活在當下。”瑞雪盈說完,笑着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輕快地說:“好了!我要去看我兒子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真的是一個很可愛的小傢伙。”
易思定定地看着她,眸中閃過一絲悲傷,“不了,我……先走了。”
“好吧。”她惋惜地嘆了一口氣,故意忽略掉他那一閃而過的悲傷,說:“那就下次吧。祝你好運!希望我們下次見面的時候,會讓我看到當年意氣風發的易思!”
易思面對她的輕快,一點也輕鬆不起來。他勉強扯了扯嘴角,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沉重的說:“再見。”
瑞雪盈站在那裡,在他轉身的瞬間收起笑容,看着他那難過的神情,她的心中亦難受,卻沒有痛。
“小軒——媽媽來咯!”瑞雪盈露出大大的笑臉,奔向毓仁軒。毓仁軒乍一見,又驚又喜地直往特萊恩身邊跑,一邊跑一邊大叫,好像身後跟了可愛的猛獸。不會讓人覺得怕,卻也不想被抓住。
“盈盈,他呢?”沈悅華問。
“走了。”瑞雪盈一把抓住毓仁軒,與他滾在草地上,無比輕鬆的說。
“往哪裡走了?”沈悅華急忙問。瑞雪盈一驚,突然想起好友好像認識易思,她張口想問是什麼事,想了想又作罷,說:“往那邊去了,你現在去能追上他。”
沈悅華一聽,拔腿就跑。特萊恩一看母親走了,在身後喊:“媽咪,你去哪裡?”
“特萊恩,跟盈盈阿姨玩哦!你媽咪一會兒就回來了。”
沈悅華氣喘吁吁地跑到出口,看到易思落寞的背影,心裡一顫!心中頓時百感交集。“易……易思先生!”
聞聲,易思轉身,看到瑞雪盈的朋友,虛弱的笑笑,以爲是替瑞雪盈來說話,問,“請問,有事?”
沈悅華突然頓住。她要怎麼開口?半天,在易思的鼓勵下,她說:“你還記得我嗎?”
易思一愣,有些不太明白她是什麼意思。“你……不是盈盈的朋友嗎?”
“是!我是盈盈的朋友,但我也是穎盈的朋友。”
“盈盈?”易思皺了皺眉頭,不明白“我是盈盈的朋友,但我也是盈盈的朋友”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你……”沈悅華猶豫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還記得九年前酒吧裡發生的事嗎?”
易思一頓!渾身血液直衝腦門,頭開始暈沉沉,四肢乏力,“你是……”
“是,我是。你就是在我前面帶走了穎盈。”說完,沈悅華直覺呼吸困難,馬上要窒息而死一般。
“我……”突然,易思沉默了。他微垂着眼,心中那股傷痛漫遍全身,許久,他沙啞着聲音說:“對不起……”
“我不要你說對不起!”沈悅華突然激動起來,她朝易思喊:“誰要你的對不起?瑞雪盈不會要,曹穎盈不會要,曹思憶不會要,甚至管鳳也不會要!你對得起誰?你要跟誰說對不起?”說着說着,沈悅華突然哭了起來,好友好不容易跟她朝思暮想的人結了婚,她以爲好友從此會過上幸福的日子,卻不想傳來離婚的消息。“幾個‘對不起’能換來一個女人完整的心?”
易思呆住了。看着淚流滿面的她,一時語塞。
“爲什麼?”沈悅華狠狠地擦去淚水,吸了吸鼻子,“爲什麼要離婚?穎盈懷孕、生子、養子有多辛苦,這些你都知道嗎?你只知道自己的苦悶,你從來就沒有考慮過別人的感受!你這種人哪裡配她們深深的愛你,你根本就不配!”說完,沈悅華毅然轉身離去。
原本,想問問他爲什麼離婚,可從他嘴裡聽到“對不起”三個字後,她發現自己真的是太傻了,他根本就不配她問他一句“爲什麼離婚”!
望着她離去的背影,易思突然沉思了。是的,他的歉意應該跟誰道呢?盈盈,是他帶她從單純的世界裡走向天堂,也是他親手把她送進了地獄;小鳳,本是你情我願的事,可是,這些都是他一廂情願“以爲”的事情,原來她愛他那麼深,愛之深、恨之徹;穎盈,他爲什麼要招惹她?難道就因爲她叫“盈盈”,所以活該被自己當成別人的替身?
一行悔悟之淚緩緩而下,他……還有贖罪的機會嗎?
瑞雪盈從很遠就看到沈悅華失魂落魄地走來,她心中一顫,心中有些不安。特萊恩一看到母親,便飛也似的奔過去抱住她,一旁的毓仁軒也想飛奔過去,被瑞雪盈一把抓住。整個下午,沈悅華都一副丟了魂的樣子,瑞雪盈心中又急又擔心,也有少許的好奇。照理說,他們不應該認識,難道他們是在美國認識的?
“盈盈……”沉默了許久,沈悅華說:“易思就是他。”
瑞雪盈一聽,先是一愣,有些反應不過來“他”指的是誰,剛想問出口,卻又猛然想起!是他?!“他們離婚了?”瑞雪盈脫口而出。聲音禁不住微微顫抖,心,有些痛。
沈悅華未語淚先流。瑞雪盈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她和曹穎盈不熟,可是她感受到曹穎盈愛他的心,他既然答應娶她,爲什麼還要離婚?瑞雪盈思及此,又是一顫!爲她?!爲什麼……瑞雪盈感覺四肢無力,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愛她沒有那麼深,不然他也不會選擇拋棄她。可是,他現在的舉動……不、不、不!她不想知道他當年拋棄她的理由,也不想再續前緣,更不要……與他再見面了。
“悅華,”瑞雪盈掙扎了許久,心中的答案已明瞭,可仍是艱難的開口。“你不應該告訴我這些的。”
“對、對不起。”她也知道這些不應該告訴瑞雪盈,可是她心裡難受。爲什麼易思是這樣一個人,爲什麼易思心裡愛的是瑞雪盈,爲什麼曹穎盈暗戀他,爲什麼他會把曹穎盈拿來當瑞雪盈的替身。很多個爲什麼,讓她的腦子渾渾噩噩,她痛,心痛,卻不知爲誰痛。是爲瑞雪盈,還是曹穎盈?“爲什麼……是他……”沈悅華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