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頓飯我吃的很難受,一早上都在心神恍惚,匆匆付了帳,向老闆問了問路,就向紙紮店走去了。
紙紮店裡冷冷清清的,沒有客人喜歡在這裡逗留。我進去的時候,一個乾乾巴巴的中年女人正坐在椅子上看電視。
我撓了撓頭,對這女人說:“我買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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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擡起眼來,瞥了我一眼,然後擡起下巴,指了指門口一堆堆的紙錢:“自己挑。”
我低頭一排排的看過去,這些紙錢分兩種,一種印製精良,仿照人民幣的式樣和麪值,不是五十就是一百。另一種印製粗糙,但是面值比較大,動不動就上億。
我是學經濟的,對貨幣尤爲敏感,略一思索,就選擇了印製精良的,別看面額小,這絕對屬於硬通貨,匯率高,一塊錢等與別人幾百萬。
我挑了幾捆紙錢,遞給那女人,結賬。
女人找了個黑塑料袋,把紙錢一沓一沓往裡面裝,一邊裝一邊數。
在她數錢的時候,我開始不由自主的在店裡張望。這店本來就不大,更何況堆滿了紙錢,花圈,紙人紙馬,所以更顯得狹小。而就在這麼狹小的地方,我看到最裡面擺着一張桌子,上面放着香案,供奉的既不是財神爺,也不是閻王爺。而是一個紙人,描眉畫眼,憨態可掬。尤其是一雙眼睛尤爲傳神,栩栩如生,像是在看着我似得。
我正盯着那紙人出神,那女人把塑料袋放在我面前:“好了,十塊錢。”
我從兜裡掏出十塊錢來,匆匆結賬,走了。
這時候,已經是半上午了,大太陽在頭頂掛着,曬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很是有安全感。我提着一袋紙錢,慢慢的尋到了昨晚上撞見鬼的那條街。
市區禁止燒紙錢,這個規定我早就知道。但是這條路不同,根本沒有什麼行人,於是我放心大膽的把紙錢拿出來,用打火機點着了,一沓一沓的燒。
相信每個人小時候都有玩火的經歷,跳躍的火苗在童年裡絕對是個好玩的東西。可是現在,這些活躍在紙錢上的火光讓我心裡有些惴惴不安。
那些紙錢被燒得焦黑,上面的人像漸漸扭曲,變形。原來的慈眉善目,變得有些猙獰。
然後,很突然的,火滅了。一沓紙錢並沒有燃盡,那些人頭保持了猙獰的樣子。一張張擺在我面前。
大白天,我身上冒了一層冷汗:“這該不會是暗示什麼吧?”
我不敢怠慢,拿着打火機重新點。
紙錢燒了十幾秒,很快又滅掉了,前前後後,我點了二十來次。到最後我越想越氣,大罵那賣紙錢的是個奸商。
好容易紙錢全部燒完,我看了看一地的紙灰,迅速的離開這裡了。
無債一身輕,我長舒了一口氣,急匆匆向學校走去。
等我回到宿舍的時候,看見昨晚上一番折騰,凌亂不堪的宿舍已經被收拾的整整齊齊了。
李小星領着一個和尚,一個道士,正在宿舍裡面唸經。這道士我認識,就是昨晚上拿着羅盤抓鬼的瘦道士,而和尚也比較面熟,總之肯定是宗教班的。
李小星見我回來了,指着兩個出家人對我說:“我請兩位大師來咱們這念念咒,驅驅邪。”
我點點頭,坐在牀上。
幾分鐘的工夫,這一僧一道就完工了。
那和尚囑咐我們兩個:“我們佛家心經,有一句‘般若波羅密多’,這是驅邪的法咒,你們沒事的時候可以多念念。”
旁邊的瘦道士不幹了,說道:“同學,最厲害的當然是我們道家的‘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你們聽我的,沒錯,不用理什麼大菠蘿。”
和尚微微一笑,也不和他爭辯,向我們說了兩句話,就走了。
瘦道士問我:“紙錢燒了嗎?”
我點點頭:“燒了,這下應該沒事了吧?我打算洗個澡,驅驅邪。”
瘦道士點點頭,轉身和李小星攀談起來了。我剛剛打算換一件衣服,李小星忽然指着我的胸口說:“許由,你身上怎麼了?”
我不明所以的低頭一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屍癍,我身上長屍癍了。”
這個癍很熟悉,分明是之前在公安局見到過的,搶劫犯的驗屍照片上,差不多的位置,一模一樣的癍點。頓時,我覺得天都要塌了。
我坐在牀上,靜靜的思索:“到底是怎麼回事?哪一步出錯了?”
旁邊瘦道士小聲的嘀咕了一句:“這個癍好熟悉,在哪見過呢?”
我也下意識地接了一句:“搶劫犯的身上。”
瘦道士忽然轉身出門,撂下一句:“你們等等,我去查查。”
我現在的腦子裡面一片混亂,這句話聽到耳朵裡面,只抓住了一個片段:“去查查,去查查。”
我蹭的一下站起來,對李小星說:“你等着,我去查查。”
然後我飛奔出去了。
我要去找那個陳婆,既然她是搶劫犯的媽,她一定清楚自己兒子的事。
然而,等我趕到公安局門口的時候,發現賣豆腐腦的老闆早就已經不在了。
我站在路邊,挨個把行人攔下來問:“你知道陳婆嗎?她兒子今天出殯那個。”
這樣問了幾十個人,總算有個人點了點頭。他指了一個方向:“那老婆子在這附近租了個房子,你去找吧,最窮最破的就是他們家。”
我按照這人說的方向走過去,一路上又問了幾個人,總算找到陳婆家。
這家果然很窮,如果不是七扭八拐的找到這裡來,我還真不相信,一個大城市裡面居然有這種破房子。
兩扇門上貼着白色輓聯,看來,陳婆果然是住在這裡了。
我敲了敲門,沒有人答應。我忽然想起來:“陳婆的兒子出殯,她應該還沒有回來。”
我只好找了兩塊殘磚,坐在上面等。這一等就是一下午。一直到天擦黑的時候,終於有個老婆子,顫顫巍巍從外面走過來了。
她一看見我,臉上的悲傷瞬間變成憤怒:“我兒子已經死了,你們還想怎麼樣?來來來,接着把我抓到公安局審我,我讓你抓……”
陳婆一邊說着,一邊衝過來,彎着腰,用腦袋撞我的肚子。
這老婆子,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過,我還沒想好對策呢,她的腦袋已經撞在我的肚子上了。
我疼得淚眼都要下來了,不由自主的彎下腰去。老婆子仍然不肯放手,兩手抱着我的腰,一副魚死網破的意思,用腦袋使勁把我抵在牆上。
我無計可施,只能連連高喊:“我不是公安局的,我是來看望您老人家的。”
喊了幾聲之後,陳婆估計也累了,向後退了幾步,狐疑的看着我:“弄死hi來看我的?”
我腦筋轉的飛快,馬上換了一副悲傷的神情:“實際上,我是來看您兒子的。”
一說到兒子,陳婆臉上的怒意消失殆盡,她的嘴脣抖了兩抖,帶着哭腔說道:“我們家小二啊,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
一邊哭着,一邊把房門打開了,把我讓了進去。
我默默地跟在老太太后面,腦子裡飛快的蒐集關於通緝犯的知識,然後試探着說:“小二平時老老實實的,怎麼會突然去搶劫呢?是不是有人陷害他?”
陳婆搖搖頭:“沒有人陷害他,是他自己去的,我知道,哎,這孩子啊。”
陳婆一邊讓我坐下,一邊給我倒了一碗水,慢慢的說:“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前兩年,把他送到一個技校學修車,這技校的老師不錯,還捎帶着教他開車……”
我腦子裡飛快的閃過一句話:“學開車,免費學駕駛,試學一月……”
我搖了搖頭,把思緒拉回來,繼續聽陳婆哭哭啼啼的說:“本來打算讓他跑跑運輸,掙點錢,沒想到,後來他就病了。”
我撓撓頭:“病了?”
陳婆點點頭:“他胸口上長了瘡,三五個,有銅錢那麼大。”
一聽這話,我心中一震,不由得把上衣撩起來,指着胸口說:“是不是這種瘡?”
陳婆看了看我,臉色大變:“沒錯,沒錯,就是這種瘡。哎,爲了看這個病,家裡的錢都花光了,小二怕死啊,就去搶劫……”
我攔住她:“他爲什麼長這種瘡啊?醫院怎麼說?他自己怎麼說?”
陳婆搖搖頭:“沒人知道爲什麼長這種瘡,好端端的。哎?我想起來了,他長瘡的前一天,忽然慌慌張張跑回家來了,說是遇見鬼了。”
我嚇了一跳:“遇見鬼了?”
陳婆點點頭:“他告訴我說,在外面夜市上吃了一碗飯。那些擺攤的小販都是鬼。然後,半夜裡他就病了,發燒,說胡話,第二天,我看見他身上長了瘡。”
陳婆還在絮絮叨叨,而我已經癱倒在椅子上了:“沒錯,一切都因爲那個鬼市。我也去過鬼市,我身上也長癍了。”
正在這時候,我兜裡的手機響了。是李曉星打來了。
我接了,問道:“怎麼了?”
李小星在那頭說道:“許由,查出來了,你身上的癍,叫銅錢癍。”
我神色一變,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銅錢癍?”
李小星嗯了一聲:“瘦道士說,相傳有的鬼會故意化裝成小販,騙人把鬼飯吃下去,吃了鬼飯的人,身上會長銅錢癍,七日必死,而且死了的人不能投胎,除非找到另一個身上有癍的替死鬼……”
這消息絕對是個晴天霹靂,我的腦子一片空白。
李小星掛了電話,我嘆了口氣,一扭頭,發現陳婆的腦袋距離我極近,好像在聽我的電話。
我嚇了一跳,連忙退開一步。
陳婆臉上淚痕猶在,但是咧了咧嘴,笑眯眯的說:“小夥子,你剛纔說啥癍?”
我看她的模樣,有點害怕,連忙擺了擺手:“沒什麼,沒什麼,我先走了,過兩天再來看您。”
然後,我一溜煙逃跑了。
現在是大晚上,陳婆住的又偏僻。我一路上瘋狂的逃竄,生怕遇見什麼髒東西。
等我終於逃到大馬路上,看見人來人往的街道,心裡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我隨手攔了一輛出租車,一路風馳電掣,趕到了學校。
我回到宿舍的時候,看見李小星和道士都在等我。
我問瘦道士:“怎麼回事?我這個銅錢癍,真的活不過七天了嗎?”
瘦道士點點頭:“理論上是這樣。”
實際上,我一路上把一切都想得明明白白了,現在重新聽了一遍答案,只感覺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樣,我呆呆的坐在牀上,嘆了口氣:“死了就死了吧。不過臨死前我得給自己買一份保險。”
我躺在牀上,拿被子蒙着頭。
然後,我聽見外面瘦道士猶猶豫豫的聲音:“除非……”
我一躍而起:“除非什麼?”
瘦道士也不太肯定:“我曾經遇見過一位高人,如果你能找到他,沒準能救你一命。”
我一聽這話,馬上興奮的跳起來:“你怎麼不早說?好好好。高人在哪?我馬上去找。大師,你能不能帶我去?”
瘦道士撓了撓頭,有些爲難的說:“我?我去不了,我這身子骨還沒有好利索,一個星期沒有出門了。”
我有點詫異:“你病了?”
瘦道士點點頭:“這事,和那位高人也有點關係。”
我一聽和高人有關係,連忙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講講。”
瘦道士想了想,給我們講了一番經歷。
原來,正如瘦道士的師兄所說,瘦道士一直對道術極度癡迷。只是苦於得不到真傳,一直沒有辦法入門。只好東拼西湊,道聽途說的自己摸索。
有一天,瘦道士偶爾聽說了一些招魂的辦法,於是偷偷溜到河邊,自己試驗起來。
那天晚上,天色很陰,河邊的路燈也是壞的。瘦道士雖然不怎麼懂道術,但是畢竟研究了很久,所以憑藉本能,他可以感覺到,這天晚上陰氣很重。
陰氣重,鬼怪出,瘦道士不僅沒有害怕,反而有一點興奮。因爲他今天要做的,正是招鬼。
山爲陽,水爲陰,瘦道士就憑藉這些粗淺的知識,來到河邊,他坐在一棵樹下,在河岸與河水相交接的地方,點上了一隻蠟燭。
河岸爲陽,河水爲陰。這支蠟燭在陰陽交界之處。火苗在空氣中靜靜的燃燒着,水中也有一個火苗在靜靜的燃燒着。
瘦道士低頭向河水中看去,河水被蠟燭照的明晃晃的,裡面有另一個瘦道士,正在看着他。
漸漸地,河水越來越亮,河裡面的那張臉,也開始慢慢發生變化。瘦道士心裡一陣喜悅,這次要成功了。
這時候,忽然,蠟燭滅了。然而,也就是一瞬間的工夫,那隻蠟燭又重新燒起來了。只不過,這一次火苗變得青幽幽的。
瘦道士再向河水中看的時候,水中的一張臉也變得青幽幽的。
這時候,瘦道士有點害怕了,雖然這是他自己的倒影,但是畢竟太詭異了。
瘦道士收拾了收拾東西,打算要走,正在這時候,他忽然發現,那張臉衝岸上笑了笑。
瘦道士頓時嚇了一跳,呆在岸邊,不知如何是好。緊接着,只聽見呼啦一陣水聲,那張臉從水裡面浮上來了。
不光是臉,還有身子。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腥味,腐臭味。
在幾秒鐘之內,水裡面爬上來一個溼淋淋的人,應該是水鬼無疑了。